芝加哥往事

　　由于人手不够，超市里每天早上人少的时候，收银员都有一项重要却令人崩溃的工作——货品回放。意思就是把前一天顾客临时不想要而留在收银台或前台的商品，以及在购物区胡乱摆放的货品恢复到原位。

　　每天上早班的时候，余爽都会看到最远端的两个收银通道里放着三辆或者四辆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从膨化食品到修理工具，从办公用品到个人洗护，里面各种各样的物品等着被摆回到原本属于它们的货架。

　　说起胡乱摆放，用安娜的话说，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找到比超市顾客更疯狂的人群了。

　　在购物区里，你会在冰柜里发现被人喝了一半的已经冻成冰坨的矿泉水；巧克力棒的盒子里会出现十几颗樱桃；洗衣液后面藏着开了封的坚果；沙拉吧台边摆着一包丝袜……

　　像罐头、盒装麦片之类的东西还好，只要包装没有破损，摆回原处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像蔬果、肉类、奶酪、鸡蛋、蛋糕这类必须要冷藏或者有保鲜时效性的产品，第二天就只能做“损毁”处理，真是活生生的浪费。

　　每到“货品回放”的时候，余爽就深深苦恼自己不是土生土长。面对眼花缭乱的包装，还有完全读不出来的各种品牌，推着车像没头苍蝇似的找来找去，很多都完全找不到应该属于哪里，效率非常低下。

　　而且，马里诺的摆货风格也十分奇葩。同样是食用油，不同的品牌可能会出现在粮油区、酱料区或进口区；而同样是糖果，不同种类也可能分别出现在零食区、烘焙区、户外运动食品区、季节性食品区或者幼儿食品区，真的是让人头大。

　　如果说“货品回放”伤脑筋，那么为网上下单顾客“备货”简直就让余爽崩溃至极。长长的购物单上，很多都是余爽前半生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

　　美国人称呼商品的主要习惯是用商标名而不是物品本身的属性，比如他们会说舒洁、激浪、果圈或戴尔，而不会说纸巾、汽水、麦片或沐浴露。碰上像乐事、百事这种常见的大品牌还好，但是更多时候，余爽则需要偷偷拿着手机搜索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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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余爽又看到那个中国大妈了。

　　老太太来过几次以后，跟余爽也算是比较熟了，客人不多的时候就会跟他多聊几句。

　　大妈问余爽：“那个‘有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贵那么多？”

　　“根据美国农业部的说法，获得有机认证的产品必须含有至少95%的有机成分。所谓有机成分，就是不能含有化学品、添加剂、人工合成物、杀虫剂或转基因物质。”余爽解释说，“至于为什么要贵，主要是因为它们必须符合严格的政府种植和生产标准，劳动力投入更大，单位面积的产出率相对较低，所以生产成本通常更高。”

　　“哦哦，你懂的还真多！”老太太感叹。

　　“但是有机产品是否就真的更好，见仁见智吧。”余爽补充道。

　　“明白。”老太太频频点头，“对了，你们这超市还招人吗？我女儿最近也在找兼职。”

　　“哦，应该招吧，超市总是缺人的，您可以让女儿上网看看。”

　　“嗯，我女儿也挺不容易的。”老太太声音变低，好像怕别人听到似的，“她离婚了。”

　　“哦，是吗。”余爽神情略显尴尬。

　　“是啊，她前夫酗酒。”老太太话匣子打开，“她前夫是个美国人，之前两个人都在上海工作，做金融的，收入也很高。后来结婚后就一起回美国了，还生了我外孙。但是好景不长啊，那男的开始酗酒，喝完酒就发脾气，把家里的钱也败光了。”
　　“啊……”余爽无奈，这么私人的事情，真的适合给一个外人说吗？！

　　“他们家以前连房车都有的。”老太太自顾自地说着，“现在全没了……我女儿就跟他离婚了，重新出来找工作。”

　　“哦，那挺不容易的。”余爽表示同情。

　　“谁说不是呢。一个人带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我在这边也就只能帮忙做点饭什么的。”老太太叹气，“她现在还在社区大学上课，想找份好点的工作。”

　　“在学什么专业呢？”

　　“好像是法律相关的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哇，那很有勇气啊。”余爽感叹。

　　“我回头让她上网看看，这边也离家近，多打份工多赚点钱吧。”

　　“嗯。”

　　老太太离开了，余爽陷入了沉思。自己身边，究竟还有多少狗血的事情，幸福的人都一个样子，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酗酒现象在美国非常常见，有近1500万人存在酒精滥用问题。据估计，每年有95000人的死亡与酒精有关，使酒精成为美国第三大可预防的死亡原因。

　　过度饮酒，真的会削弱人的自控力和判断力，同时还会增加攻击性。

　　余爽想，主动远离施暴者，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上的，都是明智和负责任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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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回家，余爽累极了，躺在床上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他现在睡的床垫，是陶暖得知他腰椎颈椎的问题后特地找朋友在日本定制的。据说，这家公司拥有一个叫作“空气纤维”的专利技术。他们的材料具有独特的交织设计，可以帮助均匀分布体重，也有助于躺在上面的人更轻松地翻身。他们有一个人体测量分析程序，通过对每一个客户脊柱形态的评估，专门进行硬度定制，提供坚固支撑的同时最大限度保持睡觉人身体的自然姿态，从而改善背部和关节疼痛等问题，以促进更深更舒适的睡眠。

　　枕头也买了新的，是美国一家公司的专利设计。外面是一层摸起来像凝胶的蜂窝网格，里面是一个低致敏性透气乳胶的支撑内核。枕上去硬度适中，也不会发生内陷，非常舒适。

　　不得不承认，一分价钱一分货。自从换了床垫和枕头，余爽每天早晨浑身僵硬酸痛的问题的确改善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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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忘记设闹铃，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了五点多。

　　余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

　　他猛地起身，匆忙冲到厨房。

　　陶暖今天正好下班早，五点半就到家了。

　　“啊，你回来了！”余爽还在手忙脚乱地洗菜。

　　陶暖从来没见过小狐狸这般忙乱过，左侧的头发还微微翘着，大概是睡午觉压的没来得及整理。

　　“怎么啦？”陶暖边脱鞋边问道。

　　“哎，下班后太累了睡了一觉，结果睡过头了。”余爽语气中充满歉意。

　　陶暖走过去，抓住余爽正准备切菜的胳膊：“别做了，我们出去吃吧。”

　　“别啊，我就弄两个菜，你多等一会儿。”

　　“出去吃吧，不想让你这么辛苦。”说着，陶暖已经帮余爽把围裙解开。

　　“这……”

　　“你想吃意大利餐还是法餐？”陶暖已经帮余爽把外套从衣帽架上取下。

　　“哎，随便吧。”余爽叹了口气，洗了手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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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寒风瑟瑟，但是陶暖带余爽来的这家意大利餐厅里却宾客满堂。

　　因为事先没有定位子，他们不得不在前厅多等了半小时。

　　本来余爽说随便找个快餐吃一吃就算了，但是陶暖坚持，说老早就想带他来这里了。

　　餐厅里不乏各种商务人士和出来约会的情侣，有的还穿着讲究的正装。

　　“今天二位有什么特别要庆祝的吗？”落座后，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服务员过来问候。

　　一般这种上了档次的餐厅，很多客人都是节庆、纪念日或者生日这些特殊场合才会专门过来，所以服务员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嗯......就算是我们认识七个月的纪念日吧。”陶暖挑眉微笑。

　　余爽张张嘴，没有出声，他瞪着眼睛看陶暖，昏暗的灯光恰到好处地为他通红的脸蛋打了掩护。

　　意大利餐还是比较讲究的，余爽看了看菜单，表示不知道怎么点，于是全权交给了陶暖。

　　陶暖知道余爽爱吃海鲜，为他点了新鲜牡蛎作为前菜，龙虾海鲜烩饭作为第一道主菜，烤三文鱼作为第二道主菜，意式巧克力布丁作为甜点。自己点了小牛肉意面、鸡肉沙拉和一杯巴罗洛红酒。

　　“会不会要的太多了。”余爽有点担忧。

　　“真正传统的意大利餐，结构上要分十道的。”

　　“啊？这么多？”余爽觉得自己又孤陋寡闻了。

　　“嗯，有开胃菜，前菜，第一道主菜，第二道主菜，配菜，沙拉，奶酪和水果，甜品，咖啡，消化酒。”陶暖为他解释。

　　“哇，果然是一个很讲究吃的民族。”余爽这个知识的来源，还是某部美国电视剧。

　　“我给你讲件好玩的事情吧。我大学的时候有半年去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做交换生，下午有时没事就会去楼下的咖啡馆看书。”陶暖饶有兴致地说，“每次去我都会点一杯意式浓缩咖啡，但是有时候看书太入迷就忘了喝。每过十五分钟，服务员就会来给我换一杯新的。我一开始特别惊讶，说并不需要换新杯，但是服务员坚持要这样做。后来我问了那里的导师，他说，如果为你上一杯意式浓缩你没有立刻喝掉，这相当于是对他们咖啡的侮辱。”

　　“啊？哈哈哈。”余爽被逗笑了。

　　“是啊，我第二天就去给人家道歉了，哈哈哈。”陶暖也笑，“所以说，星巴克直到2018年才在意大利有分店，因为他们一直觉得美国的咖啡上不得台面。”

　　“去意大利交换，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余爽好奇。

　　“不是，还有一个人一起，他……”陶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余爽还没来得及继续问，服务员就来上菜了。

　　“嗯，真好吃。”余爽对陶暖给他点的食物很满意，“真希望有机会去欧洲看一看。”

　　“一定有机会的。”陶暖看着他，“有时间我带你去博洛尼亚，那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红色的建筑好看极了。我之前去的那家研究所，高墙耸立，据说几百年前是一个监狱，哈哈。”

　　“哇，那一定很有趣。”余爽的眼中充满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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