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现在姜何跟黎谱倒是形影不离的了。没办法呀，鲁深和齐明是一对儿，那姜何自然就跟黎谱一对儿了嘛。
　　不过很快就是期末考试了，考完也就放寒假了，放假的话……姜何就跟齐明鲁深一起回首府了。
　　黎谱想到这里，也高兴不起来。
　　姜何这些天生病了，重感冒。鲁深也生病了，跟姜何一样。说来也好笑，姜何和鲁深是一起生病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下大雪地上垫了很厚的雪，鲁深拉着姜何大晚上的溜出去玩雪，玩上头了两个人都着凉了。
　　毕竟姜何和鲁深在首府没见过冬天下那么大的雪，所以在琮城头一次见到下大雪很激动，想玩玩也是很正常的（其实只有鲁深）。
　　鲁深毕竟是平时就喜欢运动的人，抵抗力比起姜何还是好了不少，现在的话，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反观姜何，吃了药好像还是没什么作用，每天都是病恹恹的。
　　感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它很难受啊！姜何每天都很不舒服，本来他每天就没多舒服，现在生了病每天更不舒服——鼻塞，咳嗽，脑袋也是又昏又胀的，嗓子也很难受，姜何跟黎谱换了个位置，每天坐在学校里都是靠在墙上，缩在自己的厚衣服里。
　　黎谱其实不想换位置的。
　　换什么位置靠什么墙啊——直接靠他身上不好吗？他身上可比墙暖和多了啊！
　　但是姜何病恹恹的样子又让黎谱心软得不行，姜何说什么黎谱都不想拒绝。
　　“水杯里还有热水吗？我顺便一起给你接点。”黎谱准备去开水间接热水。
　　姜何没说话，就跟黎谱点了点头。
　　黎谱拿上姜何和自己的保温杯，就从前门出去了。
　　姜何感觉自己很困，可是闭上眼睛了又睡不着，脑袋晕乎乎的。
　　“老姜，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鲁深怪担心的。
　　齐明直接转过来伸手摸了下姜何的额头，也没见姜何发烧。
　　“平时都没怎么见过老姜生病，这一病到还病得挺重。”齐明笑着打趣姜何。
　　“要我说，干脆拉上老姜跟我俩一起天天跑步算了。”鲁深调侃道。
　　姜何翻了个白眼，哑着嗓子说：“没睡醒就赶紧趴桌上再睡会——你们俩再说几句风凉话我真要凉了。”
　　“哎呦呸呸呸，老姜，不能这么咒自己的！”鲁深连忙说道。
　　姜何轻笑了声，又往自己暖和的衣服里缩了点。
　　放学路上，黎谱和往常一样送姜何回家。
　　唯一和最开始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两个人的距离：一开始黎谱还会跟姜何保持点距离，时间久了，黎谱现在干脆每天都贴着姜何走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黎谱在身边，就没有人再找姜何麻烦了。姜何在学校偶尔能看见不少人看见自己就很不爽，确实是很想弄他的眼神，可黎谱就在自己身边，也没人敢真动手弄姜何。
　　有人罩着自己的感觉，姜何真心感觉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喜欢。
　　“你考完试就回首府吗？”黎谱问姜何。
　　“应该吧……但我不想那么早回去，回去了冉煦会收拾我的。”姜何苦笑了一下。
　　“那就留几天再回去吧。”黎谱小声跟姜何说。
　　但姜何摇了摇头，说：“我可以提前几天回来。”
　　黎谱没说话了，心里很失落。
　　“那你就留几天再回去，然后再提前几天回来。”黎谱还不死心。
　　“我——”姜何刚开口，突然发觉黎谱这话不对劲。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姜何忍俊不禁。
　　黎谱不高兴地瘪起了嘴，小声地“切”了一声。
　　突然姜何又咳了起来，黎谱又连忙伸手拍拍姜何的后背。
　　“我看你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吧——到时候回了首府，你那么忙连休息时间都不一定有，到时候越拖越厉害。”黎谱这么说着。
　　“嗯，谱哥说得在理。”姜何笑着点头。
　　“少敷衍我。”黎谱瞪了姜何一眼。
　　……
　　留不住姜何，黎谱就来送姜何上车了。
　　晕车药吃了吗？感冒是不是好透了？现在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有没有东西忘了带的？……黎谱在车站跟姜何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说白了就是想拖点时间再多看看姜何——黎谱实在是舍不得姜何走嘛。
　　姜何也不烦，黎谱问什么就答什么，从始至终都温温柔柔地笑着的。
　　“切，在琮城还能缠着老姜，现在就让他多缠会儿老姜，等回了首府，他就烦不到老姜了！”这么久了鲁深还是跟黎谱闹着别扭，看着黎谱天天跟姜何黏在一起，鲁深只有一种……猪在拱他白菜的感觉。
　　齐明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拍了下鲁深的肩膀表示一下安慰。
　　黎谱喜欢姜何，这太明显了——就像黎谱也一眼能看出来齐明喜欢鲁深一样——也就姜何和鲁深这种完全没开窍的木头脑袋才察觉不到什么了……也难怪姜何跟鲁深能玩到一起。
　　该来的分别还是迟早要来的，黎谱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跟三个人道了别（其实主要是跟姜何），然后离开了车站。
　　姜何这一走啊，就是整整一个寒假了，这么一想，黎谱实在是难受。
　　……
　　寒假第一天。
　　“据警方报道，本次案件抓捕的几名毒贩其交易的毒品溯源均来自边支……边支根据近几年的案件统计分析，边支的犯罪分子再次活跃了起来，警方将继续加强对边支不法分子的打击力度……”
　　林森诊所里，前厅墙上的电视机里正播报着最新的新闻资讯。崔镠就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反正也没人来你诊所，你今天就不能早点跟我回去吗？”崔镠不满地跟柜台后面的林森说话。
　　“换做平常或许可以——谁让海晏那边给我来了正事呢。”林森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手里厚厚一沓文件。医院的，杨家的——对于林森来说都是要紧事儿。
　　“……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台？我不想关注边□□边儿的事。”崔镠换了个话题。
　　“遥控器在沙发上吧？我也不知道黎谱把遥控器扔哪里去了。”林森头也不抬一下地回答着。
　　崔镠叹了口气，懒懒说道：“算了，不想动。”
　　“黎谱就是让你给带歪的。”林森笑着骂崔镠。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还用我教？他又不是什么没主见的家伙——”
　　“叮——”诊所的门铃突然响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黎谱来得很是时候。
　　“哎呀，我和你崔叔还正在聊你呢，你就来了——”林森抬起头含笑看着黎谱，“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喜欢的人走了——高兴不了一点。”黎谱说着，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崔镠身边沙发的空位上。
　　“嘿，我还以为你小子就是说着玩玩呢——以前跟别人处对象没见得你这么纯情过。”崔镠调侃黎谱道。
　　“崔叔……说了很多次了以前那些我一个都没喜欢过……”黎谱已经跟崔镠解释过很多次了，都说乏了。
　　“毕竟人家姜何在首府的身份摆在那儿的，你其实心里也清楚，他没有那么多自由时间。”林森跟黎谱说。
　　“哎五木，我俩大学那会儿姜何就已经很出名了吧？”崔镠突然问林森。
　　“啊？”林森被这么问到了，便回忆了片刻，“确实。那个时候他也才刚进姜家没多久，姜家的大儿子姜河出了意外之后没了消息，过了不久姜何就被接了进去，起这个名字，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关注，后来姜何实在是聪明，舆论就几乎一边倒，姜何也成了首府人人都知道的天才神童……可不得不承认啊，姜何确实是个天才，全能天才。”
　　黎谱听着林森和崔镠聊起了姜何，眼睛是盯着电视机上的新闻报道走神。
　　“黎谱——”崔镠突然喊了一声瘫一边的黎谱。
　　“啊？干嘛？”黎谱懒懒地回答着。
　　“你喜欢姜何，真不是图人家别的什么啊？”崔镠坏笑着问黎谱，“你跟姜何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哦。”
　　“……他没什么我好图的。”黎谱有被无语到。
　　“哟哟哟，怎么就没了——你看看人家，那个条件，那个身份，那个地位，你要是这能把人家追到手，你后半辈子都不用奋斗了好吧？”崔镠笑着说。
　　“净教些黎谱乱七八糟的——你以前还是个警察呢，现在不干了就堕落了？”林森被崔镠的话气笑了。
　　“就是因为以前干的活儿见过太多这种事儿了——所以今儿才问问我们小谱嘛。”崔镠厚脸皮地回道。
　　林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我真没想过那些——我确实没他那么有钱有势，也没有他那么有天赋有实力，但是我比他好太多了。他从孤儿院出去，在姜家也没有过到好日子，他除了有钱有势有名气，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我有家人，你们照顾、关心着我，就这一点来说，我就已经好他太多了，”黎谱说，“他走到现在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吗？我喜欢他，是因为我想保护他，我心疼他——他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人，很温柔，很优秀，却被伤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崔镠也没说话。
　　“你不怕姜何再遇到跟现在你一样的人吗？跟你一样有耐心慢慢捂热他的人，你不怕姜何到时候不会选你吗？”林森笑着问黎谱。
　　黎谱突然笑了一声，说：“不怕。”
　　“这么自信啊？”林森反问黎谱。
　　“对啊——因为我是第一个。”黎谱说。
　　这个“第一个”该怎么定义，实在太多含义了。
　　“而且我喜欢上他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啊。”黎谱从沙发上坐起来后补了一句。
　　三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崔镠说：“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去追人家——啧……”崔镠貌似有点开不了口。
　　“心理疾病患者真的不适合成为恋爱对象。”林森替崔镠说了出来。
　　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突然就沉重了起来。
　　黎谱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林森和崔镠说话。
　　“尤其是姜何这种，他的情况并不乐观，你们在一起，不只是他，还有你，需要承担的压力很大很大。让他发病的因素太多太杂，一旦发病他伤害的除了他自己，更可能还有作为伴侣的你；潜藏在他心底的自我否定和自卑心理扎根太深，这也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情绪十分不稳定；你作为他的伴侣会让他处于被过度保护的状态，他不仅会对你产生严重的依赖心理，还会让他的独立性和接触到的社交机会受到很大影响——如果你真心要跟他建立恋爱关系，这种长期性的关系之下你们两人免不了会产生各种矛盾摩擦，而姜何肯定会因为我前面说的自我否定和自卑心理，把一切矛盾产生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这样会严重加大他的心理压力，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往好的方向来说他可能只会以‘为你好’为由主动提出断绝关系，往差的方向说你们两个人之间极有可能会走向不可挽回的结果……”
　　“你想跟他维持关系，真的很难——不仅仅是需要你自己要能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而且还更需要你对他有极强的耐心。你必须时时刻刻在他面前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时时刻刻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这些说着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
　　林森的语气可不是在跟黎谱开玩笑。
　　“他不会给你那么多的试错机会，”崔镠也开口了，“容错率太低，风险太大。”这句话就直接摆明崔镠的态度了。
　　“而且五木说的还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潜在问题——”
　　“你考虑过外部问题吗？”崔镠问黎谱。
　　“你觉得姜家会允许吗？退一万步不谈姜家——如果以后有一天，姜何的亲生父母找到他了呢？——还有你自己的亲人，他们只是离开了你，万一以后又找上你了呢？——再抛开这些不谈，你考虑过身边的舆论氛围吗？万一就有那么几个看你们不爽又喜欢带节奏的人，煽动舆论攻击你们，就算你黎谱无所谓，你觉得姜何能承受得了吗？……”
　　“黎谱——”崔镠重重叹了口气，“这些话我知道你非常不喜欢听，可这些就是现实……你木哥还是个正常人，我跟你木哥走到现在都不容易，我真的不想你和姜何走到后来没有结局……”
　　黎谱也没有叛逆心理，听着这些话他也很无奈，他也很害怕。
　　“……我会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考虑的——”黎谱叹了口气，“谢谢。”随后站起身离开了诊所。
　　林森没有说话，崔镠则是在一边扶额叹气。
　　“我这次倒真希望这小子就是被一时好感冲昏了头。”崔镠叹息道。
　　“……姜何太适合他了。”林森轻笑了一声。
　　崔镠没接话了。
　　“黎谱两个兄弟，黎铭和黎许，黎谱最亲的就是黎铭。黎铭可以说是黎谱带大的，对黎谱影响非常大，再加上黎谱的爸爸，让黎谱成了现在这种非常独立的性子——可黎谱底子里，是极度渴望有人能继续依赖他需要他的心理。”
　　“刚好姜何需要黎谱这样的人。”
　　“我可以说黎谱追姜何其实是一件成功率百分百的事情，除非黎谱先主动放弃。”
　　“他们俩在一起看似很合适，毕竟他俩的心理需求刚好中和互补，但是问题就在于——黎谱也是会受影响的……我们谈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会第一时间考虑到姜何，因为姜何被影响后表现出来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能一眼就看出来；但是黎谱不一样，对黎谱反倒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很担心……黎谱也会因为姜何变得非常偏执极端，到那个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就不可能再用‘健康’来形容了——你懂我意思吧？”林森看了一眼崔镠。
　　“我知道。”崔镠应了一句。
　　“我本以为黎谱会因为姜何过于敏感谨慎的心理追求过程太过漫长就慢慢没了兴趣，现在想来，不管姜何好不好追，只要姜何让黎谱看见了他自己最真实的样子，黎谱就一定会使劲追到底——”
　　“我忘了黎谱其实也是个犟脾气——随我。”林森笑道。
　　……
　　黎谱怎么回答的林森和崔镠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黎谱不管最后会怎么选，答案都是不言而喻的。
　　黎谱也知道林森和崔镠只是在变相提醒他。
　　只是黎谱现在真的很犹豫：
　　难道他和姜何真的……
　　没有开始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黎）就算不是我——不是我和姜何走到一起——
　　（黎）那个人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吗？
　　（黎）不……姜何真的会等到那个人吗？
　　（黎）现在姜何都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黎谱忘不了当初姜何隔着一扇窗户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笑的情形。
　　（黎）可如果我是刚好的那一个……
　　（黎）我不拉他，谁还会拉他？
　　黎谱站住脚，刚好停在了东河桥上。
　　天上繁星明朗依旧，他想起心上人那时眼底的点点碎光。
　　（黎）可是两个人最后到底会怎样——明明应该是双向奔赴的结果。
　　“我可不是喜欢三思而后行的人。”黎谱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笑了。
　　“你让我变了好多啊……”
　　……
　　在姜何自己的房间里，姜何站在窗台跟前，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抬眸看着只挂着一轮明月的漆黑夜空。
　　（姜）想看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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