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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这个职位一点也不清闲。
可顾晚之这个皇后是别人骗他的,没有实权,也没有实质。
所以,他不需要拜见太后,不需要接受别的妃嫔的请安,更不用料理后宫事务,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只需要每天混吃等死就成,可以无聊地混,也可以不无聊地混。
他今日带着则安去池子里挖藕,挖两筐藕送到御膳房跟御厨学习怎么做藕。
他在御房耗了一日,学会了好几道菜,熏得脸蛋黑黢黢的,眼里满是自豪与欢喜。
“去,把菜端西苑。”
晚膳时皇帝的菜品是莲藕丸子、香煎藕饼、糯米藕、凉拌藕片、清炒藕片、糖醋藕片、藕丁炒肉、莲藕炖鸡、莲藕排骨汤等。
顾晚之坐在皇帝对面,盯着皇帝一直不动的筷子,催促道:“不合胃口吗?”
皇帝望着桌上几十道藕菜,一时不知道顾晚之是不是还没有原谅他,斟酌开口:“母后病重,朕让陆侯抄百篇佛经送进宫。”
“哦。”顾晚之道,“这道清炒藕片很下饭。”
皇帝每道菜尝了一筷子,见给顾晚之布菜的宫人也放下筷子,就道:“赐菜。”
顾家老侯爷正和孙子孙女吃晚饭,不过年不过节的宫里就赐了一道菜到府里,细问过后得知朝中一品大员及二品大员都有赐菜。
等宫里人离开,他掀开盖子一看,就觉得莫名其妙。
皇帝赐了一道炒藕。
用过晚膳,皇帝和顾晚之在御书房待到酉时。
皇帝看完最后一本奏疏,望向一旁写大字的顾晚之。
顾晚之可能是没忘干净,学字学的很快,早几个月写的字就很好看了。
不过皇帝出于私心,还是留他在御书房练字。
他握住顾晚之的手,道:“晚了,要睡觉了。”
“好。”顾晚之写完最后一个字,任由皇帝牵着自己回坤宁宫。
天上星野灿烂,没有月亮,顾晚之踢着衣摆,忽然道:“陛下,我真的来自永宁州吗?”
皇帝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了一步,没有人察觉,他很快就和顾晚之并肩了。
“子安在说什么?”
顾晚之道:“没什么。”
夜里两人亲完,各自睡了。
第二日顾晚之在坤宁宫待得好好的,太医院院判给他请脉,说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总结下来就是要喝药。
一碗苦涩的汤药就进了顾晚之的肚子,苦得他一下午都蔫头耷脑,一点精神都没有,还脑子疼。
于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病了,卧病在床,为了避免把病气过给皇帝,不让皇帝和他睡。
可皇帝不像他想的那样以国为重,喂他吃完粥卷了被子把他搂在怀里。
“热。”他头晕,后脑勺沉沉的,被皇帝这么一抱就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不好了,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说热。
皇帝没松开臂弯,反而抱他更紧,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快过年了。”
啊,不是还有几个月吗?顾晚之昏昏沉沉的,恍惚间觉着真的要过年了。
“是哦,快过年了。”他没有关于过年的记忆,只记得话本子里过年都很热闹,家人团聚。
他拍拍皇帝的肩膀,道:“我们成亲几年了?”
皇帝后背微颤,低声道:“你是先帝赐给朕的,你有几岁我们就成亲几年。”
皇帝向来如此说法,顾晚之不问了,脑袋晕沉沉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用脚缠住皇帝的脚。
皇帝血气十足,体热,暖得他舒口气,睡得晕晕乎乎的时候,他听见皇帝轻声问:“顾晚之,你会原谅我吗?”
顾晚之不说话,彻底陷入黑暗。
顾晚之有理由怀疑皇帝要杀他。
那黑乎乎的汤药进了他的肠胃,却没见他的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反倒是整日里呼呼大睡,脑子不清晰,有时泰安趴在床边,他居然都不认识泰安。
他怕了。
他怕自己的失忆是皇帝害的。
皇帝指不定有什么了不得不能与人说的癖好,喜欢把床边人毒失忆。
果然不能人道的男人都有点心理病。
皇帝起床后,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从中取出一枚针扎在指尖,醒醒神后换上太监的衣服,带着从御书房采买那里偷来的令牌出宫了。
他害死人了,不是他从西郊走失,罪责摊在很多人头上,皇帝杀不了的害,是那种皇帝一查就能查到,找出令牌主人,然后杀头的那种害。
但他真的不能在宫里待了,他得出宫,紧迫的时间不允许他再找、再等机会,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他还偷了泰安的银簪子切碎,还没有和宫里任何人告别。
出宫的时候顾晚之又想起来,他不仅害了令牌的主人,还害了则安,害了坤宁宫所有的宫人。
太监、宫女与士兵不一样,皇帝处死这些人跟呼吸一样简单。
但他不能手抖也不能心虚,如果表露出丝毫慌乱,守门的士兵就会拿下他。
他出了宫,顶着温暖的太阳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找到话本子里的成衣铺子把太监衣服换了。
他没有在京城停留,换好黑色的成衣,连太监服都没有拿,直接顺着记忆中、在皇家书阁看到的皇城地图走到城门。
然后他望着检查进出城门的士兵呆住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通行文书才能进出城门,还要做登记。
他的头更加恍惚了,都到了不能思考的地步,一想事情就不能集中注意力。
但是不行的,他得想,他要回家,要找到家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要显明身份才能在大月地界行走,可他是皇后,他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一个流浪汉。
他还不能冒险用钱财买通守城兵。
顾晚之遍体生寒。
他什么生活常识都没有,连买衣服被别人坑了钱都不知道。他没有自己的地,没有自己的房子,亲人更是远在千里之遥的西南。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进宫,他宁愿在京城躲躲藏藏直到死亡也不想看见皇帝。
他缩了缩脖子,找一家药堂看大夫。
大夫是个老头,看起来医术很好的样子,对他望闻问切一番。
顾晚之做梦一般,触不到实物似的,明明很清醒,却撑不住要睡觉,大夫给他灌了一碗药,让他在铺子里躺了一下午。
他再醒来精神已经好多了,可是头也更疼了,耳鸣脑懵,眼前景物也不清晰,像是眼睛上覆了一条白色的薄纱。
窗外收草药的药童趴在窗户上,低声问:“二公子,头还痛吗?我去叫我师傅过来。”
药童噔噔噔跑了,顾晚之在腰间摸到钱袋子,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那个老大夫来了,还没进门就先问:“二公子这是把药试在自己身上了?”
发愣的顾晚之蹙眉,一时不明白老大夫在说什么。
老大夫坐在床边,一面摸他的头,一面道:“说来二公子大半年没来我这药堂了,老夫新写了几个方子还想请你送去太医院请人帮老夫瞧瞧呢。”
他坐下来,又问:“这药有损神智,容易傻,还是不好多吃啊。二公子这是吃了多久?”
顾晚之斟酌开口:“一个多月。”
老大夫抚须蹙眉,继而释怀:“此药霸道,喝一月岂不是要变成痴儿?想来二公子另有佳方,是老夫卖弄了。”
顾晚之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现在是一只乱入狼群的小羊羔,如果再要咩咩叫肯定会死得很惨。
老大夫看他不说话,开口建议:“不若老夫通知侯府接二公子回去?”
顾晚之:“……”
现在他好像有两个身份。
一是皇帝说的,他是一个县令的儿子,家远在西南边陲。
二是老大夫说的,他是一个侯爷的儿子,侯府就在京都。
他惜字如金:“好。”
老侯爷正在含饴弄孙,谁知道自己孙子不好好在宫里当值,喝了什么“神仙糊涂药”在医馆躺着。
他眉毛胡子一把抓,阔步跟着药童而去,来到地方进门一看,果见自己孙子一副磕五石散磕过头的模样。
“我说子安,陛下不是说你在宫里当值,说要好好精进医术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
顾老侯爷把顾晚之提起来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捧着顾晚之的脸颊仔细打量。
顾晚之揪住面前陌生老头的手臂,盯着对方的眉眼和嘴巴,在判断自己和他肢体接触的排斥情况。
想当初皇帝抱他,他可是一千万个不愿意,现在这白胡子老头抱他,他还挺能适应的,而且老头身上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顾晚之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晕倒了。
顾老侯爷还没着急,老大夫已经号上了脉,道:“老侯爷放心,是损神智的药喝多了,停喝就好,停喝就好。”
先别废话了,带我回去看看这侯府到底长什么样子,我究竟是不是“二公子”啊喂。
顾晚之在心中焦急呐喊,被老侯爷一把抱起时呆住了。
这老头……真有力气。
药堂距离顾侯府不远,老侯爷把顾晚之放在马车上,没走一炷香就到了。
顾晚之没想好怎么面对老头,索性任由人抱来抱去,期间又被人灌了一碗汤药。
躺在舒服的床上,顾晚之真的睡着了,再醒来身边一人也无,瞧着天光该是黄昏时分。
他悄摸走到窗边书案上翻看,看见了好几本医书,医书上的批注字迹与他来说半生不熟,可那些胡乱图画的牛马让他感到亲切。
而且他看见了好几个“顾晚之”。
他是顾晚之了,他确确实实是顾家的顾晚之。
他敲敲又疼又瞌睡的脑袋,找一张白纸写下“上,骗你,你是,医,你是顾侯家”。
他坐在昏暗中,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深处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在他即将探知真相时更大的深渊巨浪将他吞噬。
他用力按住扶手,希望用疼痛缓解晕沉。
在他撑不住摔在地上之前,他想起半梦半睡间老侯爷给他灌下的那碗药的味道。
那是太医院给他开的药的味道,是什么“神仙糊涂药”,损神智的。
皇帝。
皇帝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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