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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
利威尔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曲起一条腿，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擦拭着每根手指，动作细致到有点神经质。
树下的巨人正仰着纯真的大脸，伸着双臂抓挠树干。
他朝下看一下眼，皱起眉骂道：“一群顶着便秘脸的吃屎家伙。”
虽然身处险境，他的心却依然平静，竟然有时间想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吗，也不知道那家伙得知他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突然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弗伊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利威尔猛一转头。
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策马奔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叫。
“利——威——”
再次见到那个几天未见的身影，他心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高兴，但当他看清来者只有她一人时，脸色瞬间煞白。
他无法战斗，对付弗伊来说就是累赘。
利威尔朝她大喊：
“蠢货！快回去！不要过来！”
弗伊飞驰而来，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树前。她发射勾锚，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几个碍事的巨人，便已经站在了利威尔的对面。
弗伊手里握着刀柄，用手背擦着溅在眼睫上的血液：“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
而利威尔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远处受惊跑掉的马。
“蠢货，你是来送死的吗？”
弗伊眨眨刚刚能看清东西的眼眸，“啊，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是...”她顺着利威尔的视线望去，嘴巴张大，语气瞬间崩溃。
“乖宝！乖宝！回来啊！！！”
她的马叫乖宝。
利威尔斜眼看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骂的很脏。
弗伊尴尬地笑了笑。
几天未见，利威尔想问的话有很多，但这个场景对于叙旧却是不合适的，刚刚还平静如水的心情，却因弗伊的突然闯入，翻涌起滚滚焦燥。
利威尔又重新坐回了树干上，语气有一丝无奈：“你怎么会来？”
弗伊也坐在了一侧，讲述了遇到他幸存部下的事情。
许久之后，利威尔都没有说话，弗伊抬眼看他。
“利威？”
“对不起，加雷斯最终还是没能活着去见他女儿。”利威尔低垂着眼睑，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弗伊心中微动，虽然她内心同样悲伤，但。她轻声说：
“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过分责怪自己，就算是神，也救不了所有人。”
天空阴暗昏沉，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遮住了光亮，整个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沉寂的黑影之下。
天似乎很久都没有晴过了。
利威尔依旧情绪消沉，没有说话。
弗伊看了他一眼，叉开话题：“你看。”她摊开手，“我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泼冷水：“回来？回到我身边一起死吗。”
弗伊反驳：“怎么会，埃尔文肯定不会放弃你这个顶级战力，无论如何都会来救你的。”
利威尔抬头看向天空，只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弗伊伸手揉了揉疼痛的膝盖，阴雨天的夜晚，最易起大雾，分辨不清方向，是不会有人来救援的，他们要熬过这个夜晚，运气好的话明天会等到救援。
她摸了摸自己的瓦斯罐，脑子转的飞快。
自己的瓦斯已经不多了，夜晚普通巨人行动缓慢，暂时造不成威胁。
但若遇到奇行种，她大概还能解决一只。
她看了眼利威尔腰侧瘪掉的瓦斯罐。
如今，他无法战斗。那么，能不能......
她的脑中瞬间有了一条清晰的线。
显然，利威尔也和她想的一样，他问：“弗伊，你还能战斗吗？”
弗伊目光闪躲了一下：“我是临时赶来的，瓦斯剩的不多。估计还够两次腾起。”
利威尔皱起眉头，专心思索着。
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而是要共同面对困境。无法使用立体机动装置，人类在巨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即使是他。
夜色笼罩，四周开始变得朦胧模糊，一切都被吞噬在无尽浓雾之中。
弗伊面无表情，直直地望着树下。
利威尔以为她是在害怕，耐下心安慰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没有奇行种的威胁，我们应该能平安的等到支援。”
运气好......
运气！？
她瞪大眼睛：“我这个人不能说运气好吧，只能算是霉运常常相随！”
话音刚落，树就猛烈的摇晃了一下，一个目测十三米级的巨人撞击着树干，隐约能看到巨大的头部。
在夜晚还能如此活跃的巨人，那只能是...
奇行种。
利威尔：......
弗伊回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她半蹲起身，用手扶着树干，快速喊道：“利威！我的瓦斯只够杀掉一个巨人，杀掉这个家伙，运气不好再来一个的话，我们两可真要一起死了。”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你什么都不要问！照我说的做。”
树干又猛烈地摇晃了一下，隐约听到了断裂声。
她急促道：“我数三声，你往右侧树干跑。”
利威尔气恼地锤了一下坏掉的缠卷装置，咬牙道：“弗伊！你......”
“三！”
“二！”
没等他说完，弗伊已经开始数起数。她似乎故意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利威尔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她，他全身像一根绷紧的弦。
“一！”
他刚跨步往右侧跑去，耳边却传来了勾锚钉入树干的撞击声，他惊愕回头，只看到弗伊向树下坠去的背影。
他脑中嗡的一声，愣了片刻，却没听到瓦斯喷出蒸汽的声音。
满腔压抑的情绪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他咬紧牙关，按动勾锚发射器，跟她一起向下坠去。
想抛下他自己去死，他决不允许！
下坠了大约五米，故障的铁丝缠卷装置就卡住铁丝了，让他的身子重重的撞在树干上。
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弗伊的身影。
绷直的铁丝牢牢地将她的身子挂在树干上，她双手握着刀柄，眼神专注的盯着面前的奇行种。
这个距离！离巨人太近了，那个表情悲戚的愚蠢巨人一伸手就能抓到她。
令人惊异的是，弗伊面前的巨人似乎对她毫无兴趣，一转头，朝着他这边走来，伸着脏污的手指要来抓他。
这超出他认知的场面震得他脑中空白。
只听到割裂空气与肉的声音，巨人颈部后方喷出大量蒸汽，他被揽着腰带上了树干。
弗伊焦急的在他身上摸索着：“你没事吧，利威，有没有哪里受伤？”
利威尔却不说话了，就好像暴风雨来临时的大海，平静无波，却沉默的可怕。
弗伊停下手，僵硬的问：“怎么了？”
他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你到底是什么人？”
弗伊垂下眼睑，过了一会才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你似乎早就发现了你的特别之处。”
“在上次壁外调查中，我隐约察觉巨人对我不感兴趣。直到刚刚，才真正...确认。”
她抬头，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懂：“利威，请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不想被拉去解剖。”
利威尔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内心震惊的无以复加。但眼前这个人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的人，是这一个多月来日日陪伴他的人。
弗伊绝对不是敌人，他们是朋友，他们是互相信任的同伴。
“我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他眼中似有纠结之色，“原谅我，我必须告诉埃尔文。”
弗伊眸光闪了闪，轻轻嗯了一声，背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来。
她的猜想被绝对地验证了，她的这具身体确实是特殊的存在。
连巨人这种逆天东西都有的世界，什么时候来个骑着扫把挥舞魔法杖的法师她都信。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拼尽全力也要维护住那点尊严，发誓自己一定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出一条活路，一条不会出错的路。
远离主角团就一定能远离麻烦？或者自认为活路就是一定正确的路？但真的有无错的路吗？
兜兜转转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近两年时间，她想，是没有的。
从前，她从不想着要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自然也没办法摸索怎么回去。
现在，她内心陡然升起了一个新的期望。
在不断闪回的记忆碎片中，她始终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个断层，她真正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应该更早。
或许找寻到这部分记忆，她是有机会回去的。
“弗伊。”利威尔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回去吧。”
弗伊下意识的问：“那你呢？”
“我就在这吧。”他垂着头，动了动眼睫，“这样就没人会知晓你的秘密了。”
什么意思？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达心脏，令她不禁颤栗一下。她自认为是个小人物，生死都不会对这个世界有多大影响。可利威尔和她不一样！
他一个如此骄傲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怎么能...怎么能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弗伊的心魂在猛烈地燃烧，将每一根神经都点燃，几乎让她的思绪变得混沌且狂乱。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种想法？
利威尔继续说：“你的瓦斯已经不足以再斩杀一次巨人，这样下去，我们或许都会死在这里。”
“弗伊，我想明白了。我相信你，永远不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回去之后，你就离开调查兵团吧。在壁外你的特别之处早晚会被发现，我攒下一些钱你可以......”
“别再说了！”弗伊再也听不下去，她心中酸楚：
“你这死前遗言似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她起身走到利威尔的面前蹲下，眼眶通红的凝视着他的双眼：
“跟埃尔文说又怎么样？你认为他会将我的情况上报王都？我跟你打个赌，他不会！”
“如果你不上报埃尔文，而是选择替我瞒下这个惊天大秘密，那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静、理智、富有责任感的利威尔了！”
利威尔怔怔地望着她漆黑的双眸。
“别这么瞧不起我，利威。”
“真的没关系，大家都有自己的坚持。我验证这个猜想，就是为了我们都能活着回去。”
“我发誓，一定会带你回去。”
“我们一起——回家!”
他这样听到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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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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