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你过了十年才去找我和母亲？”清泽难以置信。

　　镇汐无奈道：“清泽，你必须明白，在是你母亲的夫君、你的父亲之前，我首先是魔族的魔君。必须事事以魔疆、魔族为重。结节崩开的裂痕，比我想象中要严重的多，光修复就耗费了数年。修复结界耗费了我不少魔力，不得不闭关恢复，这才耽误寻找你们，我真的非常抱歉。”

　　清泽又问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为什么非要你牺牲自己填补阵眼的能量呢？按照你说的，魔君只要不死，消耗掉的魔力可以慢慢恢复，那魔君们完全可以一起将力量填补进去，然后慢慢恢复，再添补，再恢复......这样循环下去不就好了吗？”

　　“如果真能办到倒方便了。但孩子，你不知阵眼为了维持这偌大的结界，每日耗去的魔力与一位魔君一成的魔力相当。而魔君若想恢复损耗的一成魔力，需要的时间远不止一天。”

　　镇汐缓了缓，继续解释：“魔族的魔力蕴藏于魂魄之中，但这些魔力是无法被直接使用的，当魔族体内存储的魔力损耗后，魔魂才会滋生新的魔力输送到体内以供使用。越强大的魔族，体内可存储的魔力就越多，但强如魔君，身体里存储的魔力也不足魂魄所蕴含的万分之一。而我要填补进阵眼的，正是这魔魂蕴藏的全部魔力，足够支撑结界万年不倒。”

　　“魔疆的结界建设与维护，都是十分浩大的工程，我损耗过大，不的不闭关修养许久。本以为来得及补偿你和你母亲，没想到已经太晚了，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差点就失去了你。”镇汐自嘲一笑，眼角眉梢尽是苦涩。

　　清泽沉默片刻，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枚镶嵌黑珍珠的发簪，被我注入了少许魔力，我循着指引找到了你。幸好来得及，否则我将抱憾终身。”镇汐抬起手，轻轻放在女儿的肩膀上，清泽感受到了这只手的重量，以及传递而来的温暖。

　　但她冷着脸将镇汐的手拂去，问：“所以，你是来接我去魔疆，做你守护结界的继承人？”

　　镇汐摇头：“不。我来人界是因为思念你的母亲和你。而你，对于未来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什么意思？什么选择？”

　　镇汐：“你可以继续留在人界生活。我也会留在这里陪伴你，即便职责所需我必须回去，也会让休纨照应你，直到你平安富足的过完今生。”

　　清泽眼神飘忽，没有对这个选择做出什么评价。

　　“第二个选择是，你跟我回魔疆。魔晶余下的力量还可以支撑一千年左右，剩下的时间里，我会教导你修习魔法，直到你有能力成为我的继承人。在我死后你会成为新的魔君，统领一方魔族。更重要的是，你将承担起守护魔疆结界的重任。一万年后，我的魔力耗尽，你需追寻我的脚步，舍身填补阵眼。”

　　镇汐停顿两秒，而后用更柔和的声音道：“你不必立刻回答我，慢慢考虑。我希望，你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要后悔。”

　　那晚，清泽躺在床上，盯着房梁思考了一宿。

　　两条路将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选择第一条，她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她会在镇汐的陪伴下，像普通人类一样继续生活下去。管他人界是否战乱四起，有了镇汐和休纨的庇佑，她都不会受到波及。过几年镇汐会帮她千挑万选一个夫婿，然后成亲、生子，看着孩子逐渐长大，和丈夫慢慢变老，直到寿终正寝。

　　可是......

　　挨到了天亮，清泽顶着深重的黑眼圈出了门，缓缓挪到镇汐身边。

　　她满脸尽是熬夜后的倦怠，但仍强撑精神盘腿端坐面向镇汐。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盘腿坐着，清泽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截发簪，镇汐看着清泽，等着她先开口。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魔法......”

　　镇汐眉头轻颤。

　　“学起来，会不会很难？”

　　镇汐微笑：“不会。你这么聪明，学起来很快。况且，我们还剩下一千年的时光。”

　　“那......我能达到你继承人的要求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女儿，天生拥有强大的魔力。只不过这些力量一直沉睡在你的魂魄里。在我的引导下，它们慢慢觉醒复苏。我会把你培养成一位合格的魔君，当然，你也会获得长久的寿命。”

　　“那......”清泽嚅嗫着，迟迟没有说出下一个问题。

　　镇汐安抚她：“没关系，有什么尽管问出来。”

　　清泽微微抬头，看着镇汐继续问：“我习惯了人类的生活，魔族......嗯，魔疆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魔疆的生活......”镇汐右手垂在腿上，随着思考一下下轻轻敲击膝盖：“魔疆的生活很自在。更何况作为那里的统治者之一，在自己的疆域内，你几乎可以为所欲为。我在那里仿商朝王宫建造了一座宫殿，里面的装饰不逊色于秦王宫，你一定会喜欢。待腻了可以出去，魔疆疆域辽阔，风景多样，够你游览一段时间了。在魔疆呆腻了，就出来到人界玩一玩。不过活的久了，也就什么都不稀奇了，是会有些无聊。你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

　　说到这里，镇汐轻刮了一下清泽的鼻子，把她逗笑了。

　　“所以你是做好决定了吗？”

　　清泽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点头：“我想跟您走，去魔疆生活。从前在宫中，我依仗母亲生活，后来到了赵府，依仗亚父存活。虽然锦衣玉食，但我一直小心翼翼，从未有一日真正的放松。所以，我想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拥有自己的力量、使命，而不是依靠别人的庇护过完余生。”

　　镇汐欣慰地笑了：“好。我尊重，也认可你的决定。”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魔疆？”

　　“不急。”镇汐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黑眼圈：“看你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先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然后再回魔疆。”

　　翌日清晨，清泽穿戴整齐，想收拾行李，却发现除了那枚断了的发簪，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带走了。

　　清泽将发簪仔细地用手帕包好，放进怀里。

　　镇汐在门口等她，老婆婆向父女二人道别，然后缓慢向山下走去。清泽目送老婆婆的身影在视线中完全消失，无声地叹了口气。

　　镇汐：“走吧。”

　　清泽点头，两人刚要离开，她突然听到了类似鸟类求救的哀鸣。

　　清泽皱眉，循声找去，最终在悬崖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只受伤的小鸟。

　　小鸟羽毛青翠，几乎和草地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清泽将鸟儿从地上捡起放在手心，发现它的脖子受了伤，几乎快断了，眼珠也在慢慢失去神采。它就要死了。

　　“您能救它吗？”清泽生出了怜悯之心。

　　镇汐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了她手心的鸟，微蹙了一下眉，然后摇摇头：“我救不了它。清泽，你要明白，我们是魔族，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它只是只普通的鸟，受的伤也与魔力无关，我救不了它。”

　　鸟儿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发出几声垂死的哀鸣，清泽实在不忍，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扬起脸问：“您之前讲到，魔族可以用心头血滋养魔兽使之成为御歃。届时御歃与主人血脉相连，主人不死御歃便不会死。父亲，我可以选择它作为我的御歃吗？”

　　镇汐惊愕地看着女儿，眉头重重的拧起，但仍旧没有驳斥女儿的想法：“但是魔族选择的御歃皆为力量强悍的魔兽，它只是只普通的鸟儿，成为你的御歃后，虽然有你的魔血滋养可以获得魔力，但也只能达到普通魔兽的水准。而且御歃成长需要用心头血，对魔族是非常大的损耗，因此几乎所有魔族都只有一个御歃。你确定要选择它吗？或许将来它不仅成不了你的助力，反而会是你的累赘。”

　　清泽看着手心奄奄一息的鸟儿，道：“可是父亲，您不觉得我和它很像吗？我不是天生的魔族，她也不是天生的魔兽，就让我们彼此做个伴，一起成长吧。”

　　镇汐无奈：“你怎么能和它相比？你是我的女儿......罢了，”镇汐摇摇头，还是打算尊重女儿的决定：“如果你坚持，我不会反对。但是你要想清楚，将来莫要后悔。”

　　清泽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鸟儿翅膀上的羽毛，这是她告别人类身份，准备成为魔族的第一个决定：“我不会后悔。”

　　--

　　因为这只鸟儿，他们出发的计划又耽搁了半天。

　　魔族选定御歃的仪式持续了很久。

　　镇汐先用魔力护住小鸟的心脉，短暂维持它的生命，接着激发了清泽身体里的魔力。

　　而后便是取心头血，过程虽然简单，没有多少疼痛，但血被取出身体的刹那，清泽还是觉得心里一空，接着疲惫与虚弱感弥漫了全身。

　　她的心头血被注入小鸟的身体，这些血液中的魔力会慢慢渗进鸟儿的灵魂，将它变成一只魔兽，随后身体的伤也会缓慢好转。

　　但这次只是在二人之间建立了微弱的连接，接下来的岁月里，还要进行几十次甚至上千次，直到二人建立坚不可摧的血脉联结。

　　结束后，已是黄昏。

　　“看这万家灯火，青烟袅袅，我便为你取名‘青袅’吧。”

　　清泽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的村庄。过去的几天里，在听镇汐讲述的间隙，她也常常望向山下的村庄，但这次感觉好像不一样了。

　　好像隔起了一道屏障，清泽再也无法融入山下尘世中的生活。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体里那股缓缓觉醒的力量，充斥着每一寸骨骼和血肉，把她逐渐变成另一种生物。这种蜕变给她带来了疼痛，但每次疼痛之后，都会有一股力量填补上来，镇压住痛感。

　　她现在是个魔族了。

　　清泽的左手捧着受伤的鸟儿，血污弄脏了它青翠的羽毛。但它仍旧努力的昂起头随着主人的目光同样望向村庄。

　　不远处的空地上，突兀地摆放着一把椅子，镇汐闲坐在上面，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华服上。

　　他用此生最温暖、柔和的目光看着少女，她将是他今后最大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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