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处

　　松楠到海城并不远，为了不让叶子和余鱼麻烦，沈睿一早便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出发了，但其实他去了松楠医院。
　　医院的人很多，所以沈睿并没有直接去找许愿，而是在大厅随手拿了本宣传手册看了起来。
　　“终于可以吃饭了！”
　　“是啊是啊！听说今天食堂做了几道新菜，我一定要尝尝！”
　　循着声音望去，沈睿看见了走在最后的许愿：“许医生！”
　　“沈睿？”
　　“患者家属？”胡兰看向沈睿，又将目光转向一脸疑惑的许愿。
　　“不是，是叶子的哥哥，学姐你先去吃饭吧，我过去看看！”说完许愿便快步走了过去。
　　“沈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上次见面有些匆忙，想找你聊聊，你现在有空吧？”
　　“哦——有的！”
　　“知道你们医生忙，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走，哥请你吃饭！”
　　“我……”
　　“哎呀，走吧！”
　　在许愿的推荐下，两人找了家生意还算红火的饭店。尽管沈睿已经吃过了，但看着菜单上种类丰富以及隔壁桌色香俱全的菜品，一时没了理智：“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
　　“那个，沈哥，可以了，你不吃，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许愿怕再不阻止，沈睿会把菜单上点个遍。
　　“这才几个菜啊！咳咳，那什么，想你一个人吃着也没劲，哥哥我勉为其难陪你吃几口！”虽然有些不舍，但沈睿还是听从了许愿的建议，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先这些吧！”
　　“沈哥你……”
　　“来咯，西红柿炒鸡蛋！”许愿本想开启话题，却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
　　“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了，你上次给叶子的巧克力，还挺好吃的……手艺不错！”
　　“啊！”许愿立马挺直了背，手也下意识的扣紧。
　　“怎么了，我说菜挺好吃的，老板手艺不错！”
　　“哦哦，是，这家店口碑不错！那个沈哥你说的聊聊……”其实许愿大致能猜到沈要聊什么，索性直接进入正题。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聊聊你和叶子，你喜欢她？”没有犹豫，沈睿放下筷子，故作严肃的看向许愿：“喜欢！”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沈睿满意的点点头，刚想开口，却被许愿抢先一步：“在医院见到叶子的第一面，我不自觉的想要看着她，因为不知道联系方式有些失落，后来我捡到了一个挂件，担心不是她的，又担心是她的但不重要，好在我很幸运，因为这个挂件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还有联系方式，叶子真的很好听。不值夜班，但为了能见到她，刻意在她输液结束前假装偶遇，她很容易害羞，脸红的她很有趣。死亡在医院是常事，虽然她不是医生，但我从她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除了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我第一次产生了不想让她失望的想法，我知道她在等，所以在患者脱离危险的第一时间，发去了消息。后来因为……因为家里有事，也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聊天界面划不出新的内容，但我和叶子好像很有缘分，我再一次见到了她，朝她跑去的时间，我想了无数句开场白，但最后只敢站在背后看着她，她喝醉了，是不开心或者开心？我希望是后者，但这样太危险了，不过我有了新的进步，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知道了她的生日。借着感谢的由头，我顺理成章的为她庆祝生日，本想表现得自然大方一点，结果却惹得所有人发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的。我们的联系终于变多了，我开始不满足于只和她在手机上聊天，我想见到她，但好像无论什么理由都让我觉得刻意，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想见到我。我只好带着她喜欢的巧克力，许愿转过某个街角就能遇见她，许愿成功了，是她先看见了我，街上的人很多，但我眼里只有那个红着脸，气喘吁吁冲我笑的她，叶子说的没错，冬天确实很适合吃糖葫芦！沈哥，虽然接下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叶子的眼睛里好像有和我一样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无论周围有多少人，我只想看着她，而她看着我的时候，我是鲜活的。”
　　虽然他们的故事，沈睿已经听过一遍，但现在从许愿的嘴里再听，有些不一样。整段话沈睿一直注视着对方，他的每句话都保留着当时的情感，说到失落会皱眉，说到开心会微笑，声音总夹杂着颤抖：“许愿，你不用这么严肃，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叶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作为哥哥，我尊重她也支持她，我今天主要是想说你要是喜欢她，就要抓紧点！”
　　“啊？”
　　“啊什么啊？我给你说，在我妹妹那，你还停留在相互欣赏的朋友呢！”就像余鱼说的，但凡那晚叶子直接果断的定义她和许愿，沈睿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偏偏她不确定了，先不说她提到许愿时控制不住的微笑和脸红，光是不舍得分给自己巧克力这一点，沈睿就知道绝非于此。许愿到是有些开心，埋头笑了笑。
　　“都说了要趁热吃！”沈睿把那盘番茄炒鸡蛋往许愿面前推了推：“别的我不敢说，但这道菜我还是很拿手的！”表情是骄傲的，声音是仅许愿可听的：“送你一个消息，这道菜是叶子最喜欢的！”
　　“谢谢沈哥！”
　　“客气，其实我和你还挺有缘的，吃完这顿饭我也要去追求我的幸福，不过，你小子比我幸运！”
　　“幸运？”
　　“说来话长，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
　　“那好吧！沈哥你也加油！”
　　回到医院，许愿一眼就看见了倚在护士站交谈的胡兰，不出所料，下一秒自己被拽进了楼梯间。
　　“叶子哥哥找你什么事？等一下，不会是没看上你来劝退的？不应该啊！虽然你确实挺笨的，但不至于八字没一撇就，欧，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许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每个字都是直戳胸口。
　　"呵呵，学姐你能盼我点好吗？沈哥就是找我吃顿饭，然后鼓励鼓励我！”
　　“哟哟哟，沈哥！还鼓励鼓励！许愿我真该把你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录下来，让叶子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
　　“我错了，学姐！”没有犹豫一秒，许愿直接滑跪道歉。
　　“哼，你啊等什么时候追到人家再得意吧！现在给我回去上班！”
　　“不是你要拉我来问的吗？”
　　“什么？你大声点，我没听清！”
　　“我说，学姐真是敬职敬业的好榜样，我这就回去努力工作，学姐再见！”看着许愿的背影胡兰竟然有些恍惚，上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诶，叶子，雪，外面下雪了！”叶子看向窗外，空中当真飘着白雪：“我要赶紧拍给我家浩浩看！”
　　松楠今年的初雪比以往来的晚了些，却下的比以往都大，叶子也拍下两张发在朋友圈，依旧是仅自己可见。随意下滑，她看见和自己一样的文案“下雪了！”，是许愿的。
　　下一秒手机弹出许愿发来的消息：“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嗯！”叶子点开相册将刚刚拍的图片发了出去。
　　“糖葫芦很好吃！”
　　“巧克力很好吃！”几乎是同时发出和收到，两人看着屏幕都笑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许愿看着发出的消息，有些紧张。
　　“估计晚上十点左右，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想说天冷了，注意保暖还有回家注意安全！”
　　“谢谢，许医生也是！”
　　结束对话，叶子的视线重新回到窗外悠扬洒落的雪上，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我们今天别挤地铁了，直接打车吧！”上一秒还在喊累喊困的余鱼，一走出公司就来了精神，尤其是看见漫天飞舞的白雪后，整个人异常兴奋：“叶子，这可是今年的初雪诶！不欣赏一下多可惜，你想想……”
　　“我同意！”不用想，叶子也知道余鱼是要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了，索性直接同意。
　　雪越下越大，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远远的叶子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轮廓在距离的靠近中一点点清晰，直到：“叶子！”
　　“许……医生！”是许愿，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撑着伞，在街灯和白雪的勾勒下，身形修长，但额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你们在等车吗？我送你们回去吧！”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既然有现成的，不坐白不坐，余鱼立马取消订单：“那就谢谢许医生了！”
　　“不客气！雪下的大，别把身上淋湿了！”接过许愿递出的伞，叶子小声道谢。
　　“看来许医生是特地来接我们的！”在余鱼的起哄声中，叶子打开了伞，趁着视线被短暂遮挡，她得以平复呼吸，下一秒，伞被抬起，连带着一阵风，吹开面前人的头发，终于，她看清了那双眼睛。
　　“走吧！”一前一后的距离，是可以闻见许愿身上的消毒水的距离，是可以仰头看着却不用担心他知道的距离，雪落的静，叶子的心跳的吵，雪落的近，叶子的脸红的热。“你——完——了！”余鱼贴在叶子的耳朵，小声的说着。
　　“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两杯！”一上车，许愿便递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热饮，不用怀疑，依旧是巧克力。
　　“热巧克力！许医生应该只是不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吧！”后视镜里，许愿心虚的埋低了头，车窗上，叶子笑得害羞。就两人这粉红泡泡氛围，余鱼估计到明早都不一定能回家，干脆直接出击：“梧桐路xx号，云溪公寓，谢谢！”
　　一路上，叶子和许愿时不时的偷看后视镜，你看我我就转头，你不看我我就看你，两人也不说话，腻歪的余鱼实在受不了了。
　　“许医生，说起来你得和我说声谢谢！”
　　“啊？”
　　“要是我家浩浩在，这活也轮不到你！”
　　“哦，那确实，谢谢！”
　　“哈哈哈哈哈哈，许医生你也太呆了吧！”
　　“余鱼！”不出自己所料，叶子果然会在这个时候挺胸而出：“你说你们，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装什么不熟，我可受不了冷暴力啊！”在余鱼挤眉弄眼的明示下叶子终于开口了：“许医生不用值班吗？”
　　“哦，今天不用！”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上班？”
　　“我问的学姐，上次她送过你！”
　　无聊，实在无聊，听着两人人机般的对话，余鱼失望的摇摇头。
　　“叶子，虽然我们发了照片，但这是我认识你以后，下的第一场雪，我想和你一起看看！”
　　“O——M——G！”许愿一句话吓得余鱼立马放下手机，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抓住叶子的手紧了又紧：“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这是高中数学课吗？怎么上一秒还在解，下一秒就到答了！”
　　余鱼看向叶子的眼睛里满是坚毅，仿佛再说：“说啊！来个更猛的，不能输！”但……“哦，那就麻烦许医生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太虐了，余鱼缓缓闭上眼睛，希望再睁开时可以重启，叶子也懊恼的不行，明明自己想的不是这句，刚想要解释，就被余鱼捂嘴制止了：“众所周知啊！我和郑浩是男女朋友，所以在我看见初雪的第一时间将图片发给了他，但是因为我们没有一起亲眼看过，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同样是众所周知啊！叶子在看见初雪的第一时间将图片发给了许医生，而许医生因为想和叶子一起亲眼看初雪专程接下班，那么问题来了，叶子和许医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开玩笑啦！真正的问题是叶子想不想和许医生一起看初雪呢？现在余鱼老师要找一位幸运儿回答一下，就你了，问题的主人公叶子同学！”余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里，许愿和叶子早已笑成一团：“想！”
　　“想？”
　　“想！”
　　“大点声，不是很能听得清啊！”
　　“想想想，我也想和许医生一起看初雪！”
　　“许愿，你欠我个人情啊！” 余鱼一副得意的表情，而许愿看着后视镜里笑的害羞的叶子，点了点头。
　　下车后，许愿叫住了叶子
　　“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了！”余鱼拍拍叶子的肩，转身上了楼。
　　飞落的雪花揉进路灯黄色的光晕里，多了丝暖意。叶子弯下腰，看向车内的许愿：“许医生还有什么事吗？”不知道是耳边车鸣声太大，还是许愿的声音太小，叶子只是看着他张合着嘴巴，久久听不见回答，索性绕到许愿的窗前，但车门被打开了。雪花飘进车内，落在两人身上，如同火点烫进心里，耳边是心脏贴合的泵跳声，窗外是雪下落的窸窣声。
　　“叶子，我喜欢你，我可以追你吗？”
　　呼吸随着心跳加快，穿过发丝，在脖颈处敷上一层水雾。
　　“可——以！”
　　“其实我已经开始很久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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