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

作者:风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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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芹园雅集(五)


      蔺珩含笑着突然引袖触碰了她的脸颊,她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望向他。蔺珩对方才亲昵的动作似乎也是无心之举,表面虽依旧维持着镇定自若,此刻与秦婉对视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栀栀脸上还有泪。”他解释着,给她看衣袖上沾湿的那一点痕迹。

      “哦。”秦婉淡淡应着,心内却波澜不定。他的手帕拿来给自己包点心了,现在还在自己怀里。

      二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秦婉离得近更觉得他好高,肩膀好宽,整个人都是挺阔有力,与那些瘦弱文人截然不同。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她决定转移话题:“珩哥哥你是怎么认识贺离的?”

      “是在我去九峰山访学时结识的,他指教了我剑术。”

      秦婉抬起眼眸看向他,甚是惊诧:“你还会武功?”

      蔺珩一笑,“强身健体而已。”

      秦婉其实很想看看他的剑术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她仰起头又问:“对了,那句‘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是他什么时候写的诗啊,我怎么不知道?”

      蔺珩抬头看向湖面,秦婉看着他眼睫开阖数次,想必是在努力回忆,便耐心等着,终于等到他望向自己,他笑道:“我想不起来了,栀栀回去可以多在书中找一找。”

      她明显有些泄气,轻轻垂下眼睛:“那好吧。”

      蔺珩微微侧身,不让她看到自己勾起的嘴角。

      二人在树影下慢慢走着,环绕小岛的湖面终于吹来了凉爽的风。蔺珩让她靠里侧走,自己靠湖走。

      秦婉依他所言,却还是忍不住道:“我还没有笨到要摔进湖里吧?”

      蔺珩侧首看她,笑道:“可是栀栀不好好吃饭,我怕风把你吹进湖里。”

      许是湖面潋滟水光映入他的眼眸,许是那日清风带来的飘忽荷香从他身上掠过,秦婉眼睫忽颤了颤,她垂下眸,不敢让他察觉自己心口的一阵悸动。

      蔺珩走之前还需辞别主人家,便嘱咐魏家小厮送秦婉到秦家马车上。

      冬禧和霜儿一见到秦婉,忙迎了过来。待打点小厮离去后,冬禧便笑着问道:“小姐今日可见到贺梦仙,求得墨宝了?”

      秦婉长叹一口气,把得而复失的过程给他们讲了一下,冬禧嘴都气歪了,“什么玩意儿!没良心的小蹄子,还见人下菜碟!”

      秦婉心里堵,本想再请贺梦仙帮着写一幅,可他和蔺珩辞别后就不知去向了。总不能再麻烦蔺珩,麻烦魏家到处去给她找人吧,只得自认倒霉。

      冬禧话刚说完,秦婉就又看到了那个不速之客,他似乎还有些气势汹汹。

      顾伯乔走到秦婉面前,横眉道:“你为何欺负我妹妹?”

      冬禧上下打量打量了他,拎着他衣服让他离秦婉远一些,自己挡在他面前,“你他妈谁啊?”冬禧声音极小,顾伯乔能听见就行了,他爆粗口从不让秦婉听到。

      顾伯乔没想到冬禧上来就这样招呼,便直接自报家门,父亲是六品文官清流,外公是伯爵,祖母是侯府小姐,他是新科进士。

      冬禧嗤笑一声,他只想知道他是谁,这人却恨不得把祖上十八代有官职的都拉出来给自己装点门面。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在秦家十几年,见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当官的。哪怕是手握二十万西北军的一品大将军岑昶,待人都是亲切和善。小小一个顾家,值得叫嚣成这副德行?

      “我问你为何欺负我妹妹!”他扬起声音,后退一步,昂首盯着秦婉,“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欺负六品文官清流家的女儿?”

      顾伯乔在芹园内和秦婉不欢而散,本就觉得自尊心受挫,他何曾被哪个女子这样对待过?而他那乖巧懂事的妹妹一见他又哭诉自己被和蔺珩一起的女子欺负了,便只觉火上浇油,定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给他们兄妹当面道歉。

      这会儿芹园外已不如早晨一般拥挤,但还是有数十辆马车在周围,不时有宾客从园内出来。见起了冲突,不少人开始观望。

      “你妹妹是谁?带到这里来当面说。”秦婉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欺负人了,这顾伯乔真是疯狗。

      顾伯乔见她一副大小姐做派,还让自己把妹妹明洁带到她面前,他冷哼一声:“姑娘这做派,怕是比你家小姐的做派还足吧,一个小丫鬟,真以为自己是秦大小姐?”

      冬禧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轮得到你操心吗?就你还进士,倒像坨狗屎。不把人带过来就滚一边去,由得到你在这里凭空捏造?”

      顾伯乔的嗓门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秦婉不欲与他多言,在她眼里,这顾伯乔与疯狗无异,逮谁咬谁,先咬她,再咬蔺珩,现在又来咬她。当即上了马车,让冬禧驾车走。

      “走什么?欺负人了就想走?除非从我身体上碾过去!”

      秦婉低头正好看到上次她落在马车上的长剑,也许是冥冥之中这就是一把斩疯狗剑。这把剑不沾上些疯狗血,她跟这种疯狗的孽缘就斩不断。否则怎么会走了一个盛子凌,又来了一个顾伯乔。

      可想到今日是蔺珩带她来的,不能给他带来麻烦。她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打算继续出去跟他理论。

      “顾世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损我魏家颜面,却是为何?”

      秦婉掀开马车车帘的同时,魏景的声音响起,正带着一帮家丁走了过来。顾伯乔在芹园门口这样闹,想必是魏家家丁知会了魏景。

      顾伯乔转头看向来人,横眉道:“我妹妹明洁被她欺负,难道魏家还要包庇她不成?”

      魏景先向秦婉行礼,道:“姑娘且先坐回去,魏家招待不周,岂有让姑娘出面和他说嘴的。”

      待秦婉坐回去,魏景才不慌不忙地转向顾伯乔冷笑道:“欺负?怎么欺负了,是打了还是骂了?打的哪里?骂的什么话?若不请来当面对峙,岂非片面之词?”

      顾伯乔脖子一梗,被魏景的话噎住,半晌道:“我妹妹尚未出阁,怎可在大庭广众与人争论,毁了她的名声!”

      魏景冷笑着,“哦~所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来秦家马车边毁人家姑娘名声?真乃高洁名士,君子之行呐!”

      此时顾伯乔的爹匆匆赶来,魏景行了一礼,道:“顾世伯来得正好,今日我魏家摆宴,倒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们顾家,您这大公子几次三番闹事找茬儿。雅集一开始就为难针对人家姑娘,又对探花郎出言不逊。我魏家是小门小户,不比您顾家有脸面,晚辈不敢让您给我们魏家一个交代,到底也该给我们宾客有个交代才是?费心劳神办一场宴会,别到头来还让人觉得是我魏家没规矩,不懂礼数。”

      顾父皱着脸挤出笑:“世侄海涵,海涵,今日之事,确实是犬子的不对。”又厉声向顾伯乔道:“还不向魏世兄赔罪!”

      魏景立刻摆手,“不敢不敢,要赔罪也当给这位姑娘赔罪。”说着,伸出手臂指了指马车。

      顾伯乔咬牙切齿,要他当众给一个丫鬟道歉,似乎是极大屈辱,“一个丫鬟……”

      “我只知道人家乃是我魏家座上宾!”魏景当即打断他。

      顾父觉得让自己的新科进士儿子给一个丫鬟道歉是有些屈辱,但魏景态度如此强硬,他儿子是进士,可举国上下进士一大把,国公府可就那么几个,更何况是最受圣眷的魏国公。他冷声道:“没听见吗?道歉!”

      顾伯乔终于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得罪!”

      魏景隔着车帘亦对秦婉道:“实在是让姑娘受气了,还望姑娘见谅。”

      方才魏景对顾家父子那一番话秦婉已经感到很解气了,况且今天他已是对自己多有照顾,何来“见谅”之言,秦婉忙掀帘道:“魏大人说哪里话,承蒙魏大人照顾解围,实在是感激不尽。”

      话音未落,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呼:“谁家马车起火了!”

      秦婉尚未看明白,便听见顾伯乔道:“爹,那……那好像是我们家的马车!”

      众人一阵惊呼声起,顾家马车已经燃起熊熊火焰,马也受惊向西边奔去。

      远处的树荫下,魏小公子轻摇着扇子,欣赏着顾家父子二人惊慌无措的神色,似笑非笑道:“蹬鼻子上脸的王八羔子,我魏家也由得你撒野?”

      一旁的盛栩不动声色,视线穿过车马人群,落在正掀起一角车帘向外探望的秦婉脸上。一时间,“红颜祸水”——这个词突然蹦入他脑中,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弧度。

      蔺珩出来的时候,芹园外已恢复了平静。

      秦婉隔着马车车窗问道:“珩哥哥怎去了这样久?”

      “去辞别魏兄的时候,却遇到了魏三小姐,她跟我说了栀栀卷轴落水里的事。”他说着,低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卷轴给她。

      秦婉忙接过打开一看,贺离的字迹赫然入目,角落里居然还有魏姑娘的印章。她抬头望向蔺珩,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珩哥哥你太好了,幸好有你在。”

      蔺珩只是微微扬眉,纤长的睫毛在斜阳照射下泛着一层薄薄的金色,“这次可要收好了哦。”

      秦婉一听这话,忙又还给他,“还是你帮我收着,到家以后再给我。”

      “好~”蔺珩拖长语调,笑着答应。

      到家之后没一个时辰,魏家又送上门来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和点心糕饼,说是招待不周的赔礼,秦婉感叹魏家的妥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快到晚饭时间,秦婉早早便去了膳厅,坐到蔺珩常坐位置的左手边。她一见到蔺珩进门,便立刻侧转身子同身后的丫鬟说话,不去看他,心里却在担心他会不会换位置。

      等她回过头来,蔺珩已经在她左手边坐好了。秦婉微低着头,紧抿着唇,神色自若。

      秦廷茂进门后,看到她便嘲讽道:“稀客啊。”

      她心里翻白眼低头不理会,开始吃饭时,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蔺珩先是给她夹了菜。

      今日桌上有香菇丸子,可是摆在离秦婉最远的地方,她便轻轻拽了拽蔺珩袖子 ,“我想吃那个丸子。”。

      蔺珩先是看向她拽自己衣袖的手,而后又看向她的脸,停滞了一下,道:“好,我给栀栀夹。”

      一连给她夹了三个丸子,听到她说够了够了,他这才停筷。

      接下来的时间里蔺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转头看向秦婉,问她还要吃什么。

      秦婉本就有些被母亲娇惯后的小性儿,就是喜欢别人照顾她。整顿饭都等着蔺珩给她夹菜,蔺珩若一时没注意到她碗里没有菜了,她便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吃米饭。

      这举动自然让秦廷茂看不惯,骂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自己没长手吗?”

      蔺珩忙道:“恩师息怒,栀栀既叫我一声哥哥,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她本就体弱多病,多吃点菜身体才能养好。”

      秦廷茂冷哼一声,懒得多看她一眼。

      饭毕,秦廷茂在院中对蔺珩道:“你这年纪,也该考虑娶妻之事了。”见蔺珩颔首不语,又道:“魏国公倒是很欣赏你,今日去魏家,可有中意女子?”

      蔺珩微微抿唇,“魏国公乃是高门显贵,随便一个小姐配我都是绰绰有余,我初来京城,论及娶妻之事,还是太仓促了些。”

      秦廷茂只当他行事谨慎,便道:“魏家,许家都有待嫁女子,以你的样貌才能,不愁娶妻。”转身又道:“那个孽障可有给你添麻烦?”

      “小姐一路都恬静斯文,并未添麻烦。”蔺珩说着,还将秦婉所作的诗告知于他。

      秦廷茂冷笑道:“不知是在哪里抄的。”

      蔺珩含笑道:“我听小姐说,师娘对诗词歌赋颇为喜爱,小姐受熏陶浸染,能作诗也不足为奇。”

      没想到秦廷茂脸上却显露出颇为意外的神情,而后又目光虚无地看着眼前,喃喃道:“是吗?”

      他和李姝成婚近二十年,直到如今她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他才知道她喜欢诗词歌赋。他从前似乎问过她读过什么书,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垂目低眉说:不甚识字。

      蔺珩告辞回到西跨院,看着备好的热水,他却并未立刻沐浴,只是将目光侧转到左手衣袖上,独坐许久。

      此后秦婉每天都去吃晚饭,蔺珩只有极少情况不在。两个月之后,她不用开口,蔺珩自会把她爱吃的夹到她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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