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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纷纭
楚云归忽然从梦中惊醒了一瞬。
我这是在哪里?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只见脚下是无垠的水面,平如镜,色如墨。天穹高不可攀,四野广袤无际,天地间散落着许多发出微光的物体,人世间的景象、许多人的面孔在其上闪过,等到他想要看清的时候却已消失不见。
我又是谁?
他站起身来,思考着这个问题,目光却被其中的一个画面吸引了过去。在光芒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幼小的孩童孤零零地站在回廊边,望向天上南去的雁阵。吸引他的并非是那家中富贵的景象,而是骤然出现在他心底的恶念——
“不祥……”
“你听说了吗?都说小少爷有些不对劲呢,有人在传他是山里的精怪投胎,那双眼睛看谁一眼,谁就要犯癔症。这不,前几天那个刚调过去的侍女突然发了疯,打破瓷瓶,想要用碎瓷片割破小少爷的喉咙呢!”
“阿弦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肯定不能不管他,可是,要是因为他而被圣上厌弃,我们家又该如何是好?”
“让其他孩子离弦儿远点。”
“老五是个怪胎,都别跟他走太近了,会倒霉!”
“弦儿小的时候还好些,长大了可怎么办?他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京中不少人家都怕和我们说亲,生怕我们会做手脚,到时候娶亲的成了弦儿。他也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也心疼他,可是老大老三的亲事已经被影响了……”
“不如等他再大点,就把他送到别苑去吧。”
然而刚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楚云归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吸力,身体刹那间失去了控制,像是一下子被从天上拽到了凡间一样。
现在,他和那群人口中的怪胎只隔着一面高墙,暗含恶意的声音和邪念正不断涌入他的心底。
他似乎和那些人共用了一颗心,恍惚间,他变成了那个刚被调去照顾小少爷的侍女,那双漆黑的眼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令他畏惧不已……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要自保!……他摔倒在了地上,手却摸到了地上的碎瓷,面对着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
小小的孩童对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拉他,而他拿起碎瓷,义无反顾地朝着幼童的脖颈划了过去!
不对。
不对。这不是我的想法。
一道清越剑鸣在他的心底响起,唤回了他的神志,在最后一刻,楚云归阻止了自己眼前的幻象继续下去,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侍女手中的瓷片即将触碰到幼童脖颈的那刻。
但下一秒他就又坠入了其他人的心念之中,这一次,他变成了王爷与妾室生的孩子。
“三天前我被老五撞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今天我被夫子狠批了一顿!你们说,这有没有什么关系?”比他高一头的孩子这么说道。
这能有什么关系?他在心底想着。
然而说话的人是谢弘,排行第三,比他更高更壮,又是正室所出,他巴结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出言忤逆。
何况,他的目光瞥向独自站在树下的谢弦,阴暗的念头逐渐升了起来:老五是正室生的又怎么样?不照样也被所有人排斥?
这也不对。
楚云归很快就从中脱离了出来,一道灵力构成的小剑环绕在了他的周身,他操纵小剑,斩断了正朝他不断纠缠上来的妄念。这其中有王府侍从的,有来自孩童的,甚至还有来自于王爷王妃的。
为人父母,有些也未必能够真心对待后代。即便是真心,有些时候也反而会成为妨碍。
“这确实不是你的想法,这是别人心底的欲望。”
缥缈如烟的声音霎时响彻天地,忽远忽近,非男非女,不知其源头,无法追溯其目的。
“你是谁?”楚云归警惕了起来。
“你可以称我为——天道。”
那声音似乎带了些笑意,平添许多蛊惑人心的力量,更显邪诡。
楚云归并未说话,那声音却飘近到他耳边:“你看到了吧?那孩子身上有种能够诱发人心底最隐秘最幽暗的欲望、使其显现出来的能力。”
“即使是在自己的记忆中,人也会不自觉地美化一些东西。侍女想要杀掉谢弦,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喜欢虐待毫无反抗能力的孩童的人;和谢弦同辈的孩子排斥他,不是因为他真的做过什么,或者自己真的因为他倒霉,只不过是因为人喜欢抱团,而有些群体就是会靠欺负人来加强凝聚的;至于镇北王,他是个十足的蠢人,明明已经听到一些不对的风声,却只敢把内心的恐惧发泄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所以才要斩断这些妄念。”
楚云归不想搭理这诡异的东西,即便他的意识依旧混沌,即便他没有记忆,也依稀有些模糊的印象,觉得所谓天道不该是这样的东西。
他操纵着小剑,又将其分化为七道剑光,对着那来自人心的欲念一一斩去。终于,最后一道来自于他自身的幽暗也被斩断,他一跃跳到墙上,团了一个纸团朝着那个孩子砸了过去。
……
再度苏醒,依旧是这片空间,依旧是无数发着微光的物体,光芒中闪过人间的影子。
楚云归艰难地爬了起来,这一次,他还未坠入哪一幕画面之中,心底就已经充斥满了令人作呕的幽暗心思。
他从这无尽的念头中捕捉到了一个名字,停云阁主戚久。
不应该是谢弦吗?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将这张青年的脸和孩童的特征对应了起来,心底冒出一些苦涩的欣喜。
……原来还能再见面啊。楚云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唇角弯起。
只不过这次冲着“戚久”过去的人要比之前更加危险,心思更深。他几乎也要被那千人如一人的念头所控制,周身的剑气也开始逐渐不受自己控制,直指戚久而去。
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想着——要杀了他。
这不对。
即使心底无数人的思绪都在告诉他停云阁主作恶多端,杀掉停云阁主才能还江湖一个安宁,他也只是一笑。
难道我要让杀人如麻的匪徒告诉我谁对谁错?
这些江湖人的手上无一不是浸染鲜血,声讨停云阁、策划着杀掉阁主的人中更是有连云恶匪这样的歹徒,哪怕是风评较好的门派,也不过是想从新起的停云阁手中捞些好处,此时此刻却要打出替天行道的名头进行征讨,岂不可笑?
楚云归散去周身护体剑气,暂时封住了灵力。他也想要看看,此间的所谓“天道”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刚一这么做,他便顿时感觉到自己承受的压力大了起来,那些旁人的念头不间断地在他心底响起,他的眉心抽疼起来。楚云归低头,手中不知何时被塞入了一柄靛蓝的油纸伞,不需要仔细检查,他便知道伞柄中藏着刀刃。
眼前已出现另一幕画面:长街落雪,戚久正缓缓从尽头朝他走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天道?”楚云归攥紧伞柄,沉声问道。
“你生来就是要承受世人的一切污浊痴念、妄想祸心,如此挣扎岂不痛苦?”天道邪诡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怜悯,似是讥讽,“何不与光同尘,拥抱那些念头?也许上天命你降生,便是希望有一把刀能够替众人行凶,令天地间不该存在之人消失?”
“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只要你愿意动手,一切痛苦折磨就都会永远地消失。”
天道的余音久久不绝,而楚云归已被推入那幕幻境之中。
……
“他最终也没有对你动手呢。如何,这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一片虚无中,戚久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楚云归斩断妄念的画面,等待他看完之后,伪天道的声音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伪天道。”他皱起了眉,立刻就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他不是一个合适的容器吗?心性如此坚定,即便经历千磨万难也不会放任自己堕落。他既然选择了要斩断千万人的妄念恶意,那么再多一个也不多吧?”
“天道”的声音高高在上地估量着楚云归,蛊惑着戚久:“你是魔修,转嫁厄难不是寻常之事吗?何不也将自己身上的灾祸厄运也转嫁到面前的殉道者身上,让他帮你挡下磨难?”
“我说怎么这次会拖延这么久,原来你是蛊惑他对我动手不成,转过头来打算从我这下手了?”戚久问道。
“你难道不心动吗?”伪天道的声音如同在人心底响起一样,撩动着他的念头。
“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我若想要将自己的厄难推到别人身上固然有无数种办法,可要是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了,岂不是偏离了真正的天道?”
“天道”怪笑,继续攻心:
“即使你一人放手,也还会有别的妄念折磨他的,他永远无法从中得到解脱。”
戚久笑了:“是吗?”
“别忘了,这里可是幻境,终究以我的记忆为基石。”
他掐念法诀,一片虚无的空间忽然间被周天星辰填满。星辰运转,日月生辉,这片空间也越发不稳,连带着楚云归那边的空间也碎裂开来。伪天道悄然遁走,戚久上前一步,接住昏迷的楚云归,带着他的踏出了幻境。
闭关之处,戚久睁开了眼睛,种种幻象尽数散去,修复完毕、完好无暇的骰子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接着,他伸手一揽,接住了昏迷过去的楚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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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幻象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