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他想给沈亦森发微信，又想起沈亦森那句冷冰冰地“松手”，最终还是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有了心事，这顿饭味同嚼蜡，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只细长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凌卓回过神来，按下胡沁瑶的手：“干嘛？”
　　胡沁瑶靠近了些，小声问：“想你老师了？”

　　凌卓吓了一跳，他心虚地笑了两声，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哈哈哈……我那班主任的嘴跟个马桶搋子是的，又臭又不饶人，我想他干嘛啊哈哈哈……”
　　“我说沈亦森。”胡沁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喜欢沈亦森？”
　　“不喜欢，”凌卓答得飞快，但由于情绪激动，声音大了些，引得魏浩和阮新宇也凑了过来。

　　“不喜欢什么？”魏浩傻呵呵地问。
　　“沈亦森。”阮新宇斩钉截铁地回答。
　　凌卓想原地去世。

　　在胡沁瑶和阮新宇期待的目光下，凌卓突然就泄了气：“对，我喜欢他。”
　　如果那些在意和小情绪就是喜欢，他一定是喜欢沈亦森。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更何况，是在朋友面前，如果朋友无法接受他喜欢男生，那就说明他们不够格做朋友。

　　凌卓越想越觉得有理，他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盯着原地发愣的三个人，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喜欢他。”
　　胡沁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却没想到凌卓这么痛快就承认了，她愣了好久，这才用力拍了下凌卓的肩膀：“喜欢还等什么啊？拿下他！”
　　阮新宇却露出担忧的神情：“如果沈亦森不喜欢他怎么办啊？虽然沈亦森总顺着他，但这不一定是喜欢……”

　　胡沁瑶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巴掌：“瞎担心什么？喜欢就追呗，反正那老师也喜欢男的，不用考虑直掰弯的问题，岂不是轻轻松松？”
　　阮新宇很快被她说服了，他认真把凌卓从头打量到脚，然后说道：“有道理，凌卓长得很可爱，让人很有保护欲，沈亦森肯定想保护他……”

　　两人谈论的热火朝天，相比之下，一向好事的魏浩却一反常态，没有加入这场八卦
　　凌卓向他投过疑惑的目光，

　　魏浩察觉到他的视线，他看了看高谈阔论的胡阮二人，拉起凌卓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的力气很大，凌卓挣脱不开，索性跟着他走，只听见身后的二人疑惑地问他们要去哪，对此，魏浩没有给出答复。
　　走到餐馆门口，凌卓勉强拉住魏浩，转了个身：“我们出去有点事，你们吃完饭结下帐，去附近的公园等我们吧。”

　　话音未落，就被魏浩以极其大的力度拉走了。
　　凌卓打了个趔趄，不满地抱怨：“你搁这演土匪抢压寨夫人呢？我又不是不跟你走，使这么大劲干嘛？”
　　“不许和他在一起。”魏浩的声音很严肃，几乎是在命令凌卓。
　　“凭什么？”凌卓自然不服。

　　魏浩垂下眼睛，良久不发话。
　　凌卓很失望，问他：“你觉得有个喜欢男生的朋友很丢人，是不是？”
　　“不是。”魏浩飞快地答。
　　“那是什么？”凌卓又问。
　　“你和他在一起，会被旁人说闲话，会承受很多压力……”
　　“我不在乎。”凌卓斩钉截铁地回答。

　　沉默许久后，魏浩终于抬起头来：“那你父母呢？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凌卓被问住了，想了很久，他终于说：“他们很爱我……也许会吧。”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也不会因为这个觉得丢人，只是……”魏浩抬起头，直视着凌卓的眼睛，“这条路太辛苦了，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你活得轻松点。”

　　凌卓也没了脾气，他理解魏浩的心情，相比于胡沁瑶和阮新宇，魏浩的确实稳重许多，所以观念也和他们不一样，凌卓知道魏浩说的是对的，只是……
　　“在不在一起还另说呢，也许人家根本不喜欢我。”凌卓说完这句，终于想起拿手机，给沈亦森发微信。

　　0：你去哪了？
　　对话框显示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但许久，沈亦森都没回他。

　　凌卓按了手机，继续和魏浩聊天：“你觉得沈亦森人怎么样？”
　　“我和他交集太少，看不出来，”魏浩实话实说，“不过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就是在考场，我看他一直找你麻烦，怪冒犯的。”
　　“还有吗？”
　　“他对你挺好的，长得也还行吧。”
　　“你确定只是还行？”
　　“……滚。”

　　凌卓没心没肺地笑着，搭上魏浩的肩膀：“大哥放心，我一定深思熟虑。”
　　魏浩早就看穿了他的真实想法，冷哼一声：“快算了吧，你早就乐不思蜀了。”

　　叮。
　　凌卓的手机响起来。
　　他急急忙忙解锁，打开微信，居然是胡沁瑶的信息：阮新宇那边有点事，正好我和阮新宇顺路，就一起打车回了，你们慢慢聊
　　回信息的人不是沈亦森，凌卓有点失望，但还是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然后，他点进沈亦森的聊天框，点击了语音通话。
　　魏浩皱着眉头回避了几步。

　　过了许久，沈亦森接了电话：“怎么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凌卓愈发恼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凌卓气呼呼地咬了咬嘴唇，这才问：“你在哪？”
　　“刚到家。”
　　凌卓很想问他多说一个字能死吗？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死就行，我先挂了。”
　　然后就听见沈亦森说：“好。”
　　简明扼要，毫无情绪。
　　凌卓一听就炸了毛：“好你妈啊？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吗？你……”
　　沈亦森叹了口气，打断他：“好好说话。”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无奈，凌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但还是带刺：“你管我呢？”
　　“好，我不管。”扔下这句，沈亦森挂了电话。

　　他挂他电话，他挂他电话，他挂他电话！
　　凌卓憋屈地想摔手机。他不知道沈亦森怎么了，但从他无缘无故闹脾气开始，沈亦森似乎已经开始疏远他。
　　他一脸委屈地看魏浩，魏浩却说：“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不好插手。”
　　凌卓又问：“那我能去他家找他吗？”
　　魏浩说：“我是觉得把话说开比较好，免得以后误会越来越多。”
　　有了这句话，凌卓鼓起勇气拦了出租车：“你早点回家，我去找他。”

　　出租车在沈亦森的小区门口停下来，凌卓有些忐忑地走进熟悉的单元门，按下熟悉的楼层，最终站在沈亦森家门前。
　　他急切地按了门铃，等了许久却没人开门。

　　凌卓不甘心，又按了一遍，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亦森……”凌卓拍着门，在门外喊他，“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管怎样，把话说清楚，这很难吗？”
　　门依旧没有打开，但凌卓敏锐地察觉到客厅有动静。
　　沈亦森果然在家！

　　凌卓继续拍门：“沈亦森你开门！别躲在家里装孙子！你他妈什么都瞒着我，就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问你什么都说忘了，要么就说不知道，你烦不烦啊你？你他妈开门……”
　　啪，紧闭的门开了。

　　在凌卓错愕的眼神中，一个气质干练的女人出现在门后：“你找沈亦森？”
　　凌卓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谁啊？”
　　没等女人回答，卧室门开了，沈亦森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走出来，看向凌卓时，眼神有些迷茫。

　　凌卓推开女人走到沈亦森身边：“她是谁？”
　　沈亦森愣了一下，然后说：“朋友。”
　　凌卓怒极反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你说是朋友？沈亦森，你……”
　　“跟你有关系吗？”沈亦森这样说，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在这炎热的夏日午后，凌卓只觉得如坠冰窟。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颤抖着，对沈亦森说。
　　“我说，我的事跟你……”沈亦森说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
　　他看到凌卓哭了，就站在他面前，表情那么委屈，眼睛和鼻头红红的，身体不自觉颤抖着。

　　只愣了片刻，他便移开视线，对凌卓说：“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如果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凌卓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沈亦森，沈亦森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凌卓却觉得他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喜欢的是之前那个极尽温柔和耐心的沈亦森，不是这个疏离冷漠的狗东西。
　　更何况，这个狗东西家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想到这，凌卓终于忍无可忍，他扭头就走，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重重撞上了身后的女人，然后冲出了沈亦森的家门。

　　真他妈可笑，他就是个小丑，凌卓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却又觉得呼吸都在颤抖。

　　他沿着回家的人行道一路狂奔，盛夏午后的林荫路鲜少有人，他一边跑，一边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有些事情不想不要紧，仔细想想，就会发现端倪。
　　比如两人重逢时，是他先因为漫画书被没收骂了沈亦森，再后来考试结束，也是他主动去找沈亦森，还有两人第一次闹绝交，还是他主动要求和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主动的，而沈亦森，充其量是迁就他而已，又何谈喜欢？
　　凌卓觉得讽刺，原来不自觉深陷的人是他，可他却不自知，最终酿成今天这样的笑话。

　　可笑，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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