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于归觉得从秦奋今天早上来看见他的时候，这大嘴猴表情就有些怪，说不上哪里怪，就他看你仿佛有满肚子话要说，但你看他他又把嘴闭得紧紧的。
　　一路上秦奋扭着头看他好几次，每次于归想问，他又把头转过去了。
　　“哎，”于归拍拍宋以：“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病，不然为什么总看我。”
　　“看你好看呗，”宋以说：“不看你怎么能对比出来他的不足。”
　　“我发现你这会儿还挺会说话啊。”于归看着他。
　　“可能吃了西瓜？”宋以砸吧嘴：“嘴甜。”

　　熊夏和他表哥推着几辆车到Happy俱乐部门口，抬起头，一帮人正在门外笑吟吟地等着。
　　“真好啊，”熊夏表哥看着他们不停感慨：“还是学生时代自由，哪像我们现在被生存的镣铐拴住了手脚。”
　　“哥要不一起？”季耀说：“多辆自行车的事儿。”
　　“不了不了，你们玩去吧，我还得滚去上班，”熊夏表哥的视线挨个扫过众人的脸：“注意安全啊你们。”
　　众人向熊夏表哥道过谢后各自挑选了一辆山地，王婉的那辆车座熊夏表哥又帮她调低了些。
　　“谢谢哥。”王婉冲他笑了笑。
　　秦奋在一边十分礼貌地站着。
　　“班长对熊哥哥笑，”季耀捣了捣他：“你怎么不气？”
　　“做人嘛，格局，格局！”秦奋两根手指拉出半匝长的距离：“再说了，班长都不喜欢熊瞎子，熊哥哥肯定不会喜欢的，有个词不是说得好，不喜欢这个乌就也不喜欢那个乌。”
　　“傻逼，”熊夏说：“那词叫爱屋及乌。”

　　盘山公路实至名归，崎岖嶙峋的山被弯弯绕绕的柏油马路环着。
　　于归骑得很慢，一是因为下坡，二是他有点恐高，眼神只能盯着正前方根本不敢往两边瞟，虽然骑行的路和车辆过的路被护栏隔开了，他看到疾驰而过尤其转弯时根本不踩刹车的大货还是头晕。
　　秦奋扯开嗓子嗷嗷了一路，大概被考试逼疯了，他嗷着嗷着双手还撒开车把，张开双臂像条喝醉了之后要上天的狗。
　　“太危险了秦贼！”熊夏跟他老爹似的在背后狂喊：“你他妈抓住车把喊行不行！”
　　可惜秦奋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他自己的嚎叫，压根听不见熊夏的声嘶力竭。
　　对于这种难得放松的日子群情激奋起来心情都是一样的，王婉脚下一加速，也冲过去跟随秦奋喊了起来，接着是熊夏，季耀，脸上洋溢着快乐，一连片儿的喊着。
　　于归看的心动。
　　能像他们这样把心里的开心兴奋或者委屈愤怒迎着风喊出来，真的非常爽。
　　他刚想张嘴也跟着喊两声，宋以骑到他的旁边不耐烦地一皱眉：“啧，吵死了，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猴子。”
　　于归立马把嘴闭上了。
　　“你不会也要喊吧？”宋以转过脸看着他眉梢挑了挑：“当猴大王？”
　　“老子不喊，”于归瞋起眼面无表情：“骑你的车。”

　　今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盘山水库外停着不同类型的车，昭示来玩的人数之多。
　　宋以他们把车锁到专门的自行车场，秦奋负责带路，几人抱着食材走向一早订好的位置。
　　“咱们把帐篷搭到那条小溪旁边去吧，”熊夏指着不远处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多有意境。”
　　小溪以石为底，水尤清冽，溪中有幼小的鱼和蝌蚪，都好像在空中游动那般无依无靠，阳光散落在水底，小鱼和蝌蚪的影子映在水底的鹅卵石上，有的呆呆地一动不动，有的忽然向远处游去，来来往往，轻快敏捷。
　　“还是离小溪远点，”于归指着面前的草地：“那边地势不太平，而且晚上也会冷，就搭在这儿吧。”

　　“这水库真大啊。”秦奋看着四周。
　　“very very big。”季耀跟着附和。
　　“你俩的用词水准被天狗吃了吗？”王婉说：“熊夏，你是语文课代表，给他俩打个样。”
　　“这水库真他妈大啊。”熊夏喊。
　　几个人瞬间笑得直不起腰。
　　“过来搭把手，”宋以说：“帐篷都搭一起？”
　　“搭成三角型，这放一个旁边放俩，中间摆烧烤架和桌子地垫，”秦奋边跑边规划地形：“你和于哥先搭你们的，我们帮班长搭好再说。”

　　“会搭吗？”于归看着宋以。
　　“会吧。”宋以蹲下身拆了帐篷外面裹着的袋子展开看了眼，“这是个圆顶帐篷啊。”
　　“把它平铺在地，然后将四个角的地钉钉好。”于归说。
　　宋以震惊地看着他。
　　“可以啊龟龟，”宋以说：“没看出来你还点过野外生存技能呢？”
　　于归得瑟地挑了下眉。
　　他没说自己昨晚熬夜靠着2G流量科普过帐篷怎么搭，结果今天一看，这群人半斤八两，秦奋那边拆了帐篷之后就目瞪口呆了，熊夏他们干脆把地垫往草上一铺盘腿而坐，现场请教度娘。
　　钉好地钉，于归照着说明书把散件的两组篷杆接起来，然后穿进帐篷的支套内，两组篷杆的各一端插入套孔，另一端用力同时绷起，绷紧后插入了另一个的套孔里，最后将防雨小帽套进支杆端，又套上抗风拉线。
　　“大功告成。”于归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哇，龟龟你好棒棒哦，”宋以看着精神抖擞的圆顶帐篷鼓掌：“咱俩的小窝真完美。”
　　“谁他妈说要跟你睡了？”于归耳根蓦地一烧：“什么叫咱俩的？”
　　“你不跟我睡跟谁睡？”宋以说的理所应当。
　　“秦奋。”于归说。
　　“那你问他。”宋以笑得意味不明。

　　“你们怎么这么快？！”秦奋猴子一样跳过来：“宋哥，帮帮忙呗？”
　　宋以正收拾烤架，听到后指了指拿竹签往上串肉和蔬菜的于归。
　　“于哥，”秦奋拉着他的胳膊：“帮帮弟弟。”
　　于归抬头一看，王婉正跟她的散架帐篷站在风中凌乱，熊夏和季耀七手八脚地揪着帐篷顶，他叹了口气，放下竹签和一次性手套走到帐篷边。
　　“于归，帐篷是你和宋以搭的么，”王婉笑眯眯地看着他，故意阴阳怪气给秦奋听：“你俩好厉害啊。”
　　“我！”秦奋自知笨手笨脚也不再没理力争，“于哥，你教教我。”
　　“你俩先把地钉钉好，”于归指着熊夏和季耀，完了对秦奋说：“你在旁边看。”
　　秦奋：“......”
　　王婉扶着腰笑了好一阵儿。

　　“哎，秦奋。”搭完帐篷，于归喊住他。
　　秦奋从帐篷里露出半个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他：“咋了我的哥？”
　　“就今天晚上，”于归突然觉得怎么这话这么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咱俩一起睡？”
　　秦奋瞬间笑容僵硬。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摆手：“那个......那个，于哥你和宋哥睡吧，晚上我和熊瞎子他们睡就行，我腰不太好。”

　　于归一脸莫名其妙。
　　凑个帐篷而已，跟腰有什么关系？

　　他走到宋以面前：“你是不是给秦奋乱说什么了？”
　　“啊？”宋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我乱说什么了？”
　　“我刚去问秦奋晚上要不要一个帐篷，”于归咬牙切齿：“他给我来句他腰不好，就他妈睡个帐篷跟腰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听错了？”宋以笑了起来：“秦懒应该是说他睡觉姿势不好，万一晚上踢你踹你的，你敢睡？”
　　在溪边跟王婉捡小石头玩的秦奋迎着风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手一滑，刚捡到的小石头又掉回水里。
　　“你感冒了？”王婉眼底有些担忧。
　　“应该没有，”秦奋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喷嚏：“操，我的精神状态——想死，但我总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忙乎到下午，总算从帐篷到食材全部准备完毕，宋以将煤炭点着后放进烤架下面的炉子，于归拿着穿好的串儿和调料放在烤架旁边。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好像混吃等死，”熊夏抱着腿坐在小桌边：“让宋以一个人忙着烤会不会不太好？”
　　“在座的各位谁会谁上啊，反正我不会，熊瞎子啊熊瞎子，我依然记得初三那年吃过一次你做的饭后，我已经在鬼门关和阎王爷谈好怎么投胎了，”秦奋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盒三国杀桌游：“you can you直接up，no can no不要 BB。”
　　熊夏踹了他一脚。
　　“我去帮忙，”王婉吃完手中的苹果站起身：“反正桌游我也不会玩。”
　　“哎哎哎，”秦奋急忙拉住她：“别啊班长，人宋哥旁边不是站着于哥呢么，再说了，不会玩我教你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干那些粗活。”
　　干粗活的于归回头瞪了他一眼。
　　准确来说他并没有干粗活，他是负责投喂的饲养员，因为粗活都让宋二狗干了。
　　宋以表情专注，线条感利落的侧脸被太阳镀了层毛茸茸且温柔的光，他边刷油和调料边来回转动着烤架上的竹签，清瘦白净的手腕非常灵活。
　　“二狗，”于归端着盒西瓜过来，用水果叉叉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张嘴。”
　　宋以张开嘴，贝壳般洁白的牙齿一口咬住西瓜，“你吃吧，不是喜欢吃。”
　　“也没有特别喜欢，”于归接着叉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就是觉得水分挺足，解渴。”
　　“喏，”宋以将一串烤好的五花肉递给他：“看看好吃不？”
　　于归接过竹签，五花肉滋滋冒着油，孜然辣椒洒得均匀又漂亮。
　　“卧槽！”于归咬了一口肉下来，嚼了两下便睁大眼睛：“宋二狗！”
　　“怎么？”宋以疑惑：“不好吃？”
　　于归没说话，把竹签伸他嘴边示意他自己吃一口试试。
　　宋以顺着签撕下一块肉，调味适度，软硬也刚好，肉香混合着调料香在口腔中爆开，好像没什么毛病。
　　“太他妈好吃了，”于归说：“和给番茄炒蛋里放糖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宋以：“......”

　　“哎，你看他们俩。”熊夏扔掉手中的闪躲过万箭齐发的锦囊牌后抬起头，于归和宋以俩人并肩站着，距离非常近，“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
　　“那不很正常吗，”季耀伸出胳膊一把揽过他的脖子顺便偷看了眼他的牌：“人俩同桌，自然是比普通人密切点，烽火狼烟。”
　　“杀。”秦奋丢牌。
　　“杀。”王婉丢牌。
　　熊夏瞪着季耀：“......你他妈刚是不是看我牌了？”
　　他只剩下一滴血，手里又没杀，再没人救他他就跳不了反了！
　　“补个。”王婉犹豫了会儿，扔出一个桃。
　　“哎别补，”秦奋喊：“我才是忠臣，熊瞎子不是反贼就是内奸！”
　　“放屁，”熊夏说：“我对主公忠心耿耿毋庸置疑，班长救我，我帮你搞死秦贼。”

　　最后一把玩完，几个人跑到烤架旁边端边吃。
　　“好香哦，”王婉越来越佩服宋以：“以后就叫你宋厨神怎么样？”
　　宋以低着头，额前碎发滑落下来一绺遮去半边眼尾上挑的凤眸，他没说话，只略微勾了勾薄唇。
　　刚烤完一波，于归就把第一串拿起来吹凉递到他嘴边。
　　熊夏和季耀看到了开始起哄：“诶哟哟，投喂耶，于哥对宋哥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哦？”
　　“他不是忙么，”于归眯起眼睛淡定地找补：“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于哥我也要！”秦奋张大嘴：“我不管我就要！”
　　于归将烤大蒜怼到他嘴边。
　　“靠，差别待遇啊！”秦奋喊：“我要吃肉吃肉肉肉肉肉五花五花五花......”
　　“你能不能闭上嘴啊，”王婉拿起一串烤五花举到他眼皮儿底下：“吃！”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他喜欢的人举着一串肉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让他闭嘴赶紧吃。
　　秦奋眼眶湿润，顿时觉得就算此刻宇宙毁灭也死而无憾了。

　　“你们，”宋以说：“端过去桌子那边吃，秦懒聒噪死了。”

　　闲暇舒适的时光犹如长了脚的妖怪跑得飞快，众人有说有笑地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树林荫翳，鸣声上下，天边霞光浸染，夕阳近黄昏。
　　白天的喧嚣热烈遣散大半，周围人渐渐少了，有的人只是来烧烤，露营帐篷除了他们这边，就还有远处那片空地上的四五顶，每顶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最后一顶帐篷入眼时甚至感觉蜷缩成了个点。
　　“不行，吃撑了，要吐了......”秦奋躺在地垫上揉着把短袖和裤腰间撑开条缝儿的小肚子：“宋哥厨艺了得啊，比孙若若烤的好吃，以后就别去店里啥的了，咱食材一买，大厨都是现成的。”
　　“我考虑下收费标准。”宋以垂着眸子喝了口橙汁。
　　“谈钱就伤感情了啊宋哥，”秦奋说：“咱这会儿人齐了，继续玩三国杀吧？”
　　“你们先玩。”宋以站起身。
　　“你干嘛去？”于归看着他：“又要五等一啊？”
　　宋以俯下身凑到于归耳边：“放水，你去不？”
　　“不去，”于归说：“那你先去探探路。”

　　宋以浪完回来，这些人并没有玩三国杀，而是围着露营灯在说什么，露营灯光线不强，旁边飞着好多小虫子，但他还是看见秦奋五官龇牙咧嘴的拧巴在一起，熊夏和季耀拿了条毛巾搭在头顶，而王婉瑟瑟发抖地抱着腿缩在帐篷里，时不时传来她的尖叫。
　　宋以走过去，在支着脑袋侧身半躺在地垫边缘姿势妖娆的于归肩膀上拍了下。
　　“我操。”于归顿时翻坐起来。
　　“啊！”王婉捂住耳朵唰地拉上帐篷拉链：“我不听了！”
　　“什么啊，”秦奋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宋哥你早不来晚不来，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呢。”
　　宋以蹲在地上：“讲的什么？”
　　于归本来都快睡着了。
　　几局桌游过后天完全黑透，秦奋嚷嚷着要来点儿刺激的，便自告奋勇讲起了鬼故事。
　　这哪是鬼故事，分明是睡前读物，于归揉了把头发懒洋洋地开口：“狼来了。”
　　“狼来了？”宋以好笑地看着他：“那你怕什么？”
　　“谁怕了？”于归说：“是你突然拍我，条件反射。”
　　“不恐怖吗？”秦奋不敢置信：“我搜了好多，这个是最恐怖的版本，你看给班长吓得人影都没了。”
　　“不恐怖，”于归站起身张开胳膊来了几个一百八十度转体：“无聊死了，还不如睡觉。”
　　“散了吧散了吧，”熊夏看了眼表：“走耀比，睡觉去。”
　　“睡，”季耀叹了口气：“还不如看点儿别的刺激。”
　　“不看夜景了？不是说夜景特别美吗？”秦奋还不死心想再活跃会儿。
　　“你自个儿坐外头看吧，”熊夏哼笑一声：“静谧无声的丛林小溪，零点了，搞不好还能看到你嘴里那个女鬼呢。”
　　“操，我也睡我也睡。”秦奋赶紧跟着钻进帐篷。

　　“你睡不？”于归看向宋以。
　　“我不睡，”宋以说：“你也别想睡，我发现了个不错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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