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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空余恨,与君决绝
寇墨闻受伤过重,决定和松涛道人一起回扬州南郊山谷中练功疗伤,继续修炼“寒梅三心阵”。仇胭脂师姐妹送他们和丁原到苏州南郊。红衣因伤势留在了客栈。
仇胭脂微笑道:“丁原,这次辛苦你了。”原来,松柏道人死后,他们决定由丁原补足三心。
丁原打个哈哈。“三夫人客气什么?能和两位掌门共同修炼,是我的福气。这些日子,四师妹就托给三夫人照顾了。”
“这你可放心。”颜丹凤在一旁笑道,“我们和红衣很是投缘,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仇胭脂娇媚一笑,从怀中掏出三个瓷瓶,递给三人。“寇掌门!堂兄!丁原!这是我们‘唐门’特制的‘强心易筋丹’,服后能大大提升功力,极为珍贵。先师一共只留了六枚,现在送给三位,助三位修得神功。”
松涛道人收入怀中,甚是感激。“堂妹费心了!放心,我们这次修炼‘寒梅三心阵’,一定更为牢不可破!那‘琅環洞天’的武功秘籍,一定手到擒来!”
“那是自然。”颜丹凤也笑道,“祝三位马到功成!”
望着三人带着“青城”、“华山”两派弟子远去的背影,颜丹凤不禁笑道:“二师姐,爹留的‘强心易筋散’分明只有一瓶,是你将它做成了丹药?”
“师父言道,‘强心易筋散’虽能迅速增强功力,但对身体伤害很大,会减寿多年。”仇胭脂眼中闪着诡异的寒光,冷笑道,“我自然要重新制成丹药,再加入一些‘独醉逍遥散’,让他们阵中三心的功力更强更深不可测啊!”
“这倒是。”颜丹凤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用阵法打败楚云深那群朋友,拿到琴图,去寻‘琅環洞天’之时,估计他们三人也应毒发身亡了,不会妨碍我们的好事。”
“到时候只剩下红衣一人,要除去她,还不易如反掌?”仇胭脂素来心狠手辣,虽和“华山”、“青城”两派合作,向来也是加以利用而已,即使和松涛道人为血缘近亲,也无所分别。至于丁原红衣,在她眼中,也只是夺宝的利器而已。是以完全不用顾虑伤害他们身体而让他们服用短时增强功力的致命毒药“强心易筋散”。
丁原也就罢了,但想到要除去红衣,颜丹凤还是心中不忍。“二师姐,红衣这一年来对我们忠心耿耿。我想,还是留下她……”
“你呀,最近真是太妇人之仁了。”仇胭脂哂笑一声。“现在他们受我驱使,是一心想要得到‘琅環洞天’的绝世武功。但当真正拿到琴图之后,他们说不定就会倒打一耙,把我们当作绊脚石呢!”
“你说得对!”颜丹凤当然完全了解她的心意,也明白她所言非虚,在她们看来,很多人为人处世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华山”和“青城”两派加入修炼“寒梅三心阵”,不也是为了本派能称霸江湖吗?想到这里,她心肠又硬了起来。微蹙眉头道:“除去他们,还有一人,可以说是我们‘唐门’的掣肘,有她在,就等于有‘唐门’的大部分解药。”
仇胭脂眼中寒光一闪。“你是说丹柔?”
“不错。”说起柳清商,颜丹凤又妒又恨。“她自小就会讨好我爹,得到真传,还得了个‘血观音’的外号。现在她在他们那边,无论我们使出什么毒药,都很容易被她随手解了。还有,前日她出手的那软索功夫,也很是难缠啊!”
仇胭脂心思转动,冷笑道:“好啊!她既然这么喜欢解毒,我就让她解个够!”一个诡计已然从心中升起。
“忆仙谷”中寒露的房间。自寒露离开之后,几人你推我让,谁都不愿入住,这个房间便空置了几日。
而破阵之时叶尘枫身受重伤,在丝竹走后这一夜,众人便推他进房休息疗伤,到清晨还未出房。
紫璇心中担忧,便以送粥为由推门而入,见他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正在运功逼毒,身周真气环绕。她轻轻放下瓷盘,静静注视着他。
一炷香功夫之后,他才长吁一口气,将真气收回体内。
紫璇立即上前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师兄!怎么样了?毒都逼出来了吗?”
叶尘枫睁开眼睛,微笑道:“放心。相信已经都清除了。”
紫璇顿时一喜,忙扶他下床,道:“那太好了。师兄!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担心,生怕你中的毒突然发作。”
叶尘枫拍拍她搀扶自己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的伤也会很快好的。”
紫璇扶他到桌前坐下,将粥碗放到他面前。“你快喝点粥吧!”
当叶尘枫端起碗喝粥之时,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以往的诸多柔情都重新袭上心头,只觉守在他身边,自己心中就甚为喜乐。但不知为何,蓦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冷如云憔悴的病容,她心中一黯,暗暗做了决定。
楚云茗也端着瓷盘敲开了寒霜的房门。柳清商受伤极重,一度尚有性命之忧,此时虽转危为安,但仍躺在床上静养。他轻唤道:“商儿,起来喝点粥吧!”
柳清商在睡梦中仍不安稳,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似在梦魇。
楚云茗忙扶起她身子,轻拍她脸。“商儿!醒醒!”
柳清商深蹙烟眉,终于醒转过来,怔怔地瞧着他,颤声道:“云茗!是我无用,我没能救下凌公子,让他就这样和孟姑娘天人永隔……”
“大家都知道你已尽力,没人怪你。”楚云茗轻抚她肩,柔声安慰。“这‘寒梅三心阵’中的毒实在太多,防不胜防,靠你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救下所有人。商儿,不要再自责,如果没有你,我们伤亡更是惨重。”
“云茗……”柳清商清澈的眸中水光点点,轻轻靠在他肩上。
楚云茗轻拍她背,感慨万端。“商儿!你这次受这么重的伤,我当时真的吓得魂飞魄散。答应我,以后一定倍加小心,千万别再让我担惊受怕了。”
柳清商点点头,也深感如今还能和他安然相伴乃是人生万幸。
楚云茗为她捋捋额边乱发,含笑道:“来,喝点粥吧。”为她垫好枕头,起身端来粥碗,见她伤后无力,便温柔地一勺勺喂入她口中。
见他对自己如此体贴周到,柳清商只觉这白粥也是甘甜如蜜。
既望之夜,月色皎洁,有如玉盘明镜一般高悬空中,倾洒在谷中各处,也为那座小巧精致的凉亭蒙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纱。
紫璇身披那件紫藤色狐旄,端坐亭中,面前有一个包袱,同时也摆着那张“来凤琴”。
她信手弹了几个清音,琴声甚是悠远清朗。
冷如云伫立亭边,默默注视着她。原来,是她特地邀他到凉亭一聚。凌子规的骤然离世本就让他伤痛难抑。而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刻意躲避着他,而这夜却主动邀约,他心中更升起不祥之感。
紫璇抬眸向他浅浅一笑。“冷大哥,我记得我们初逢时,曾许诺于你,待拿到‘来凤琴’之后,为你抚上一曲。后来大哥送琴过来,我却失忆忘了此事,也无法弹奏。现在终于可以兑现承诺了,你想听哪支曲子?”
她已许久没有对自己如此绽开笑靥了,冷如云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喉咙干痒,咳嗽两声,道:“随你选择,我都愿意听。”
紫璇微一沉吟,黯然道:“今早送别孟姑娘时,看到她的神色,我想她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凌公子了。那就选一曲《长相思》吧。”
冷如云心中一黯:我对你,也是终其一生难以忘记啊!
紫璇便低眉信手续续弹,指间在如丝琴弦上低回徘徊,琴声袅袅,婉转中透着凄凉与哀怨。她心中也是柔肠百结,不禁轻声唱到诗仙李白的《长相思》歌词:“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冷如云对音律和诗词都不甚精通,本感音色清亮圆润,旋律凄婉摇曳,但听她唱到“美人如花隔云端”时,望见月华中的她身边似乎缭绕着氤氲的薄雾,宛如仙子,当真是近在眼前,却又远隔云端一般,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
琴声和歌声轻微渺茫,带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缠绵,咽咽隐隐,份外动人。
白长春房间内的雨烟也听到了,慨然叹道:“想来紫璇应该是恢复记忆了,才能将这首《长相思》弹得如此凄切哀婉。”
上官无痕诧异地道:“你怎知道是紫璇在抚琴?”
雨烟幽幽一叹。“两年前,在皇宫中,紫璇也奏过‘来凤琴’。上官大哥,你还记得吗?”
上官无痕一怔,若有所悟,上前推开窗户,果然见紫璇在凉亭中为冷如云抚琴,两人神色都郁郁不欢。
而此时的后院,叶尘枫正伫立寒霜墓前,听到琴声歌声,不由转到木屋后,远远瞥见紫璇和冷如云二人,也默默倾听。
他远远望着低眉信手专注抚琴的紫璇,也忆起三年前初来“忆仙谷”时寒霜在月色下凉亭中一边抚琴一边唱歌的情景,心中黯然,不禁转头望向寒霜的坟墓,低声唤道:“寒霜……”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琴声三回九转,大珠小珠直泻入玉盘的清脆。但高昂之后又复向低回,尽显刻骨的相思之情,紫璇清澈的眸子水光潋滟,也借抚琴一舒心底的滞郁。“长相思,摧心肝……”
冷如云也就这样痴痴地望着,默默地听着,琴声凄切之中无数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逐一闪过——
初见紫璇时她在荒野黑夜的孤苦无依;假扮夫妻时她和自己指尖相触的羞涩动人;自己和仇胭脂动手险些受伤她上前搀扶的关切神色;她发现白发后和自己誓言白头偕老时的温情;见到柳清商和自己抱头痛哭之后她黯然神伤的醋意;在马车中各人都成双成对,她转头对自己的粲然笑靥;她见自己打猎归来像小鸟一般张开双臂奔来相迎的欢笑;自己揽着她腰飘然登山时她的笑意与柔情;在崖顶她和自己的亲密拥吻;自己撼动绿梅在满天花雨中她向自己的嫣然笑颜……
这一切,如今想来,都有如甜蜜的美梦一般。
在他的无限遐思中,琴声也逐渐低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紫璇站起身来,浅笑问道:“冷大哥,这支琴曲,可还合心意?”
冷如云注视着她,真恨不得这首曲子永不停歇。“琴声歌声都很美。”
“你喜欢就好。”紫璇微微一笑,随即又转为黯然,走到他面前,眸子中隐有泪光闪动。“冷大哥,这……可能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冷如云心中一凉,顿时明白她之所指。这几日以来,她的刻意冷淡疏远,她对叶尘枫重新升起的关切亲密,已让他越发心痛,但她尚未明言,仍有一丝希望。而如今,这份期望也终将化为梦幻泡影。她奏的这曲明明是《长相思》,但却又是“故来相决绝”不复有相思的离别分手之曲啊!
“冷大哥!”紫璇既已下定决心,也终于将自己心中所想明晰道出。“我已完全恢复记忆,也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现在的我,不能再像失忆之后那样,对你一心一意。对不起,冷大哥!我想,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冷如云的心猛地一阵抽搐,痛惜地注视着她,忽然又一阵不止歇的咳嗽。
见他面色惨然,紫璇心中一颤,上前拉住他手臂,颤声道:“冷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一片深情,你……你骂我打我吧!”
冷如云强忍住喉咙的干痒和内心的痛苦,哑声道:“紫璇!你明知叶兄他决不会接受你的心意,为什么……还这么固执地选择他?难道,我们这些日子的幸福快乐,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吗?”
紫璇已是泫然欲泪,低垂眼帘,颤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冷大哥,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好开心,也曾真心想和你白头偕老!可是……可是……现在我……”她已经哽噎难言,泪雨簌簌而落。
见她如此为难伤怀,冷如云心中的爱怜疼惜也有如排山倒海般涌出,不禁伸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看你这样,我也真的好心痛!你……真的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对不起,冷大哥!”紫璇拉住他胳膊,哽咽道,“我本来一直很矛盾,你对我一片真心,我不想辜负你。但又放不下师兄……经历了前日那一战,我才发现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你不知道,看到师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我真的恨不能以身相替!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真的替他挡过毒镖……冷大哥,我还是辜负了你……明知道师兄心里只有寒霜,可我决定了,还是会回到他身边,一直陪着他!”
听她倾诉着对叶尘枫的钟情,对自己却如此决绝相拒,正是:“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冷如云的心就有如在极锋利的刀口上反复摩搓碾压,早已支离破碎,痛心疾首。“紫璇,你实在太傻了……”
“冷大哥,你对我的心意,我都会记在心里,也永远感激你……可是,你我终究缘浅,从今往后,只能朋友相待……”紫璇一抹眼泪,转身取了那个琴畔的包袱,解了开来,颤声道,“这件‘金缕玉衣’和金锁,都是你的传家之宝。我又怎敢再占着不放?”
冷如云却不伸手接过,黯然道:“我将它们送了给你,又怎会收回?紫璇,我说过,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虽然你离开了我,我也会在远处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这件宝衣前日也救过你一命,你还是穿在身上,也让我放心。”
“冷大哥!我这样伤害你,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紫璇的心惘然一热,更是柔肠寸断,泣不成声。“我欠你这么多,要怎样才能还清……”
冷如云轻扶她肩,爱怜横溢地凝视着她,柔声道:“你让我守护着你,就已是还清了。紫璇,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你受到伤害。”
紫璇泪落如雨,颤声道:“冷大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若是换了之前,她如此伤心垂泪,冷如云必定揽她入怀,好言安慰。但如今,他们已正式分手,即使他心中如何不忍,却再也不敢触碰她衣角半分,只能松开扶住她肩的手,更是心痛难抑。
而这一切,都被叶尘枫看在眼里,心中的震撼自然天翻地覆。自从紫璇失忆,他刻意让冷如云贴身照顾,自己退居远处,便是想为紫璇寻得良人。后来见他二人两情相悦,山盟海誓,更是欣慰,以为紫璇已放下往日执念,移情于冷如云。但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痴情至此,恢复记忆之后,竟然放弃一心待她的冷如云和唾手可得的幸福,还要坚持守候在自己身边。明知是飞蛾扑火,为何还一意孤行呢?
想到这里,他又是愧疚,又是伤怀,在自责无奈中慨然长叹:师妹!终究是我害了你!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傻呢?
紫璇哭得梨花带雨,抬眸含泪望了冷如云一眼,颤声道:“冷大哥!你对我的恩义,对我的真情,我……来世结草衔环,一定报答!”说完之后,哭着奔离凉亭,回到寒霜房中,“砰”地关上了门。
望着她凄然离去的背影,冷如云也心碎不已。低头瞧着那闪着金光的锁片,那泛着玉光的宝衣,那张她方才抚过的“来凤琴”,再抬头看看这宜人的幽谷夜景,耳边还响起初来时紫璇清脆的笑声。“冷大哥你快来看!‘忆仙谷’果真有如仙境!”
紫璇最初失忆时,自己为她对月起誓,她感动得眸中泪光闪亮,轻轻道:“冷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说要替我承受磨难……”
当发现他也生出好多白发时,紫璇抬眸凝睇,眼波流转,轻声道:“如今你和我都有白发,我们……算不算是白头偕老?”
他不禁心中怦然一动,轻轻握住她手,温言道:“如果真能这样,实在是此生无憾!”
紫璇嫣然一笑,轻轻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也是。”
那一次,两人言浅情深,正式互通款曲,由此定情。
哪怕后来叶尘枫练功归来,紫璇也只是笑道:“还好师兄你回山了,我可真不想让你看到我又老又丑的模样!那个难看的样子,有冷大哥一人看到就够了!”那时的她,言语神态中尽显对自己的依恋。
见到叶尘枫在寒霜坟前的伤痛,紫璇抬眸含泪瞧着他,深情地道:“冷大哥,我更要好好珍惜你。‘不如怜取眼前人。’!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不要像师兄那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她梦魇后惊惶而起,拉住他手,急切地道:“冷大哥!我梦到你扔下我不管了,我……”
他拍拍她手,温然道:“别怕,只是一个梦。”
没想到,那个和她两心相许的日子才真的是一场美梦。现在,是梦醒之时了……当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当柳清商端解药予她之时,她走近他身边,粲然道:“冷大哥和我一起喝这苦药,便是与我同甘共苦。这样,我就不觉得苦了。冷大哥,我们干杯!”
两人药碗相碰,再一饮而下,将空碗一对,还用衣袖为对方拭去嘴角的药痕。当时是那么情意缱绻。
见自己倏然施展轻功采药,她担心得眼中盈盈含泪,撅嘴道:“你……你下次可别这样了。这么陡峭的悬崖,实在太危险了……”靠向他怀中以求慰藉。
后来他们便留在崖顶欣赏落日晚霞。她挽住他胳膊,靠在他的肩头,在他耳畔轻声道:“冷大哥,若夕她没有说错,你真的对我太好了。之前我中毒,变成那样,你都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还一直那么照顾我。”
“我说过,不会离开你的。”他也握住她手,慨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冷大哥,你知道吗?从中毒以来,你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我,我的心里……早就都是你了啊!我们不是说过要白头到老吗?”她忍不住凑过头来,在他面庞上轻轻一啄,又含羞退开。
“紫璇!”他不由得搂紧了她,也在她额上深深一吻。
紫璇身在他怀中,轻声道:“冷大哥,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那日甜蜜的海誓山盟尚在耳畔,而如今,她却决然离自己远去。
童鹤仙离世时,面对自己的安慰,紫璇抬眸含泪道:“冷大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倚靠在他怀中低声哭泣。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一次拥抱,是她最后一次伏在自己怀中,是最后的温存啊!
这一幕幕往事,和紫璇朝夕相守的点点滴滴,都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如今想来,真的有如大梦一场!这一切,都是她失忆时发生,但她恢复记忆之后,心中仍是只有她师兄!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她的心,始终不属于自己!
他就这样在凉亭中伫立了一整夜,也追忆了一整夜。不知不觉间,一缕淡淡的晨曦已斜斜射入谷中,已是新的一日——腊月十七。
此时,寒霜房间的门开了。
“紫璇?”他心头一震,痛苦抬头,却见柳清商扶着门框艰难地跨出门来。她伤得极重,本一直卧床休息,却为何一人出门?
冷如云一愣之际,她已朝他蹒跚走来,唤道:“表哥!”
他终于回过神来,几步迎上前,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她,关切地道:“商儿!你伤得这么重,为什么还出来?”扶她走向凉亭。
“自然是为了你和紫璇的事。”柳清商全身尚自无力,大半力道都依靠他搀扶,才到凉亭中宝琴前坐好,便信手一挥琴弦,叹道:“表哥,昨夜紫璇为你抚琴,回房之后,一直蒙着被子哭泣。不管我怎么问她,她都只是流泪。我猜想,她已经决定和你决绝,回到叶大哥身边了。”
冷如云心头一痛,点点头。“果然如你所料,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我。”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柳清商轻抚他背,幽幽叹道:“表哥,你别太难过。她为人过分执着,心中放不下以前那段感情,才会和你分开。毕竟,她和叶大哥有着十多年的深厚感情,而你和她的相处交往,还只是不到一年。”
冷如云深锁眉头,痛心地道:“不错。我在她心中,的确远远不如她师兄重要。”
柳清商又低头瞥见那金锁和宝衣,更是轻声一叹。“她这样拒绝你的心意,心里也一定很难过,才会哭了一整夜。自恢复记忆之后,这个心结一直都在困扰着她,一直解不开。她也一定矛盾挣扎了很久,才忍痛做了这个决定……”
冷如云想到自己最终失去了她,肝肠寸断,仍是咳嗽不止。
“表哥,别伤心。其实,我知道紫璇对你,并没有忘情。”柳清商长叹道,“在她记忆恢复之初,我就和她谈过,她也很怀念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当自己将冷如云的肺腑之言告知她时,紫璇呆住了,眸中闪着泪光,喃喃道:“那时,冷大哥明知道我可能会选择师兄,他还一心为我……他实在对我太好了!”
“其实你也明白,即使回到叶大哥身边,他心里也不会有你。”当时,柳清商就劝过她。“紫璇,表哥待你如此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和他的幸福,现在都在你手中!”
紫璇愁绪万重,低垂眼帘,轻声道:“我是一个福薄之人,也许和冷大哥,只是有缘无份,也没有那个福分……”
“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冷如云哑声道。
“表哥,你别灰心,现在她难以放下执念,并不意味着将来就不会回到你身边。”柳清商扶住他胳膊,柔声安慰道,“你对她如此真心,她又非无情之人,怎会无动于衷?我总觉得,她对你仍是深有情意。在扬州客栈时她对你的依恋,我和云茗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暂时被往日感情困扰而已。再让她好好想想,或者再经历一些变故挫折,她就会最终明白过来,重新选择和你在一起。就看你是否愿意等了。”
“即使她离开我,我也会守护她,又怎会不愿等呢?”冷如云仰天长叹。“只怕,她那么固执,很难改变。”
柳清商抬眸瞧着他,只觉这个“无情剑客”哪是无情,分明是太过情深自苦,才会如此郁郁寡欢,痛苦难抑,心中生出悲悯之情,只能哀声长叹。
紫璇带着白缎和“点苍派”的“风灵续创膏”,敲开白长春房间的门,道:“师兄!我来给你换药。”
叶尘枫坐在桌前,暗自长叹。
紫璇细心地为他拆下手肘上的白缎,仔细检查伤口,喜道:“开始结疤了。”
见她眼中只关注自己的伤势,叶尘枫更是疼惜不已,哀叹道:“师妹,你何时恢复记忆的?为何不告诉我?”
紫璇手中一颤,抬眸瞧向他,黯然道:“刚想起来几天,好多事都还很模糊。”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冷兄,不再和他在一起?”叶尘枫深锁眉头,痛惜地瞧着她。“师妹!三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下执念呢?”
紫璇眸中顿时盈满泪光,见他已全都知晓,索性也质问道:“那为什么三年了,你还是不能忘记寒霜呢?”
叶尘枫心中一痛,顿时语塞。微一迟疑,又叹道:“这段日子,你和冷兄在一起,难道不快乐幸福吗?为什么要这样轻易放弃呢?”
“师兄!人的感情是最不容易控制的。你忘不了寒霜,同样我也很难放下自己的执念。”紫璇幽然长叹,眸中闪烁着点点寒星,颤声道,“这次我失忆了,是你欺骗我,说冷大哥是我的心上人,我才会……才会信以为真,和他在一起。但如今,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明明知道自己心有他属,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再和他一起呢?”
“师妹!”叶尘枫痛惜又悲悯地注视着她,伸手扶住她肩,正色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我素来把你当亲妹妹一般看待。这是永远不会变的。我真的希望,也祝福你,能和冷兄相知相守……”
这时,紫璇的眼泪已夺眶而出。“可我现在做不到了啊!师兄,你自去思念寒霜,不用理会我。我自己做的选择,也绝不后悔!”
“师妹!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叶尘枫无力摇头,眼中也隐然闪着泪光。“看你这样执着,我也很心痛!我到底应该为你做些什么,才算是为你好?”
紫璇不禁拉住他手,垂泪道:“你不需要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画地为牢,不能怪你。师兄!我只想一直陪着你,就足够了……”
叶尘枫心中感动,伸手轻抚她的柔发,叹道:“你真是太傻了!冷兄对你一片真心,这些日子你们又这么两情相悦,如果你就此接受他的情意,会是多么幸福!又何必这么自苦呢?我失去了寒霜,也不希望你就这样失去他啊!”
紫璇低下头来,泪雨簌簌而落。“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一提到冷如云,她也一阵难以抑制的心碎。
叶尘枫缓缓放下手,喟然长叹。“我言尽于此。你再好好想想吧!”拍拍她肩,起身离开房间。
紫璇蓦然回眸,望着他的背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几日,她的眼泪似乎没有停过,昨夜为冷如云哭泣了一夜,今晨和叶尘枫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更是令她一颗心全都碎了。
叶尘枫来到后院,见楚云茗正和雲剑飞、凌若夕二人商量着什么,还手持剑鞘和他俩出手比划,便上前问道:“云茗,你们在谈什么?”
“正好。叶师兄应该更清楚。”雲剑飞一见他,便道,“我们正在和茗大哥说起,前日破阵时,那松涛道人那招伤了你的绝招……”
叶尘枫一怔,顿时想到破阵时的情景——
松涛道人嘴角勾起阴骘的冷笑,左手抱着宝琴,右手拂尘一挥,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划出,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水波被微风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他一心要夺回宝琴,陡见这精妙绝招,骤然大惊,已被拂尘击中胸口,仿佛铁锥石锤一般一记重击,只感胸口“轰”地一响,剧烈的疼痛化为鲜血一口呕出,顿时染红了面巾!
“不错,正是这一招。后来松柏道人也是用它重伤了商儿。”楚云茗叹道,“的确精妙绝伦,我们正在想用什么方法拆解。”
“我想,这一招虽然绝妙,但出招并不快。”雲剑飞沉吟道,“如若我们在他还没有全然施展之时,以快打慢,是否能破解呢?”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叶尘枫低头思索。“那到底使用哪一招才能拆解呢?‘凝霜剑法’都不算快剑……”
凌若夕接口道:“‘凝霜剑法’不行,那剑飞新练的‘点苍剑法’呢?”
叶尘枫和楚云茗都被她一语惊醒,眼前一亮,喜道:“不错!‘点苍剑法’极为巧妙高绝,重在轻灵飘忽,的确是快剑中的快剑!”
楚云茗也道:“听说‘点苍剑法’中,有两招被称为‘点苍双绝’,是唯快不破的绝招!”
雲剑飞挠挠头,道:“是‘行云流水’和‘流星追月’。不过,我现在只是掌握了一些皮毛而已……”
“剑飞师弟,你天赋奇高,剑风和‘点苍剑法’契合。”叶尘枫一拍他肩。“只要再将师父所教‘凝霜剑法’和‘点苍剑法’加以融合,自然能破任何绝招。”
“是啊!”凌若夕接口道,“我听‘点苍’石前辈和石师兄都夸过剑飞的剑法,石师兄还说他的‘点苍剑法’虽不熟练,但已掌握精髓。”
“那好!”楚云茗拔剑出鞘。“我们现在便来试试!”
于是,四人便专心商讨破解松涛道人那招“秋风拂水”,浑然忘却一切。
忽然,楚云茗一皱眉头,直冲向门边,果然见到两匹骏马奔驰而进,“楚”字大旗迎风招展。他心下疑惑:“他们怎么来了?”
来人驰近飞身下马,向他们行礼。“属下见过统领!参见‘临亲王’!”
“你们赶来,所为何事?”楚云茗生出不祥之感。“难道是大哥那边发生了状况?”
来人禀道:“并非太子那边出事,而是苏州出大事了!”
旁边那不甚拘谨之人用手肘碰碰他,责怪道:“对统领禀告,别这么一惊一乍的。统领,这几日苏州百姓似乎有些不妥,无数人都染了怪疾,但症状又全然不同。太子已派应天府医官去诊疗,似乎不是瘟疫,是中了不同的毒。”
“中毒?”叶尘枫陡地抬头。“难道是‘唐门’?”
楚云茗一怔,和他对视一眼。“极有可能!仇胭脂心狠手辣,说不定以苏州百姓性命相胁,逼我们交出琴图。”
叶尘枫问道:“百姓可有重疾或者伤亡?”
“并无伤亡,但得病的百姓已不能下地干活。”那拘谨之人禀道,“太子也怀疑是‘唐门’中人作祟,只可惜身在金陵,诸事缠身,不能前往。”
旁边一人接口道:“太子妃言道,统领的红颜知己柳姑娘颇通医术,又甚是了解‘唐门’,是以派我们前来,请诸位去苏州相救百姓。”说到“红颜知己”四字时,他脸上带着明显笑意。
楚云茗自然明白其意,微一迟疑,想到柳清商伤重未愈,不愿她操劳。但百姓生命要紧,也只能点头道:“好。我们收拾一下,尽快出发去苏州城。你们去回禀大哥吧!”
见两人策马离去,雲剑飞微一思索,道:“茗大哥,既然要去苏州城里,就住在‘苍痕客栈’吧。那里是‘点苍派’产业,石师兄也言道他们不久就会去那里等我们,不会有旁人打扰。”
“好。”楚云茗叹道,“既然如此,我们去通知上官兄冷兄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回城吧。”
上官无痕、冷如云听到百姓可能因为江湖事受牵连,要回城相救自是义不容辞,各自去打点收拾。
楚云茗去寒霜房间,向靠在床头的柳清商说起此事。她沉吟道:“二师姐的确素来心狠,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自然不会理会是否连累无辜。这事,多半是她所为。”
“百姓何辜,竟受此牵连?仇胭脂实在太过狠毒!”楚云茗又气又恨,转向柳清商时又满眼柔情,叹道:“商儿,我只是担心,你重伤还没有痊愈,连走路都尚且无力,就要去救治百姓,实在是……”
“不用担心我。”柳清商淡淡一笑。“事急从权,相比无数百姓的安危,我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自从你离开‘唐门’,跟我四处漂泊,又隐居于此。你一直都这么辛苦,又是制药又是解毒又是治病,还要学习医术针灸和武功……”楚云茗爱怜地抚触她苍白的面颊和脖颈的伤痕,万般疼惜。“商儿,让你这么操劳,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真是太无用了。害你跟我这么劳累受苦,耗尽心神……”
柳清商一指轻点他唇,憔悴的面容也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你是太子的兄弟,自然要为太子和百姓考虑。我自然也要全力助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楚云茗心中柔情涌动,轻轻揽住她,喟然叹道:“曾经我以为上天不公,如今却要感激上天。我楚云茗何德何能,竟能和如此优秀、文武双全的女中华佗相知相守?”
柳清商倚在他胸前,微笑道:“云茗,你又何必这样妄自菲薄?我早说过,你就是那‘湘波绿’,是我心之所向……”
就在两人情意缱绻之时,上官无痕在外敲门。“清商!云茗!”
楚云茗忙打开门,将他和雨烟迎了进来。“上官兄!雨烟!”
“清商的伤势怎么样?雨烟不放心,定要来看看。”上官无痕微笑道。
柳清商在床上欠身相迎。“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无力。有劳你们挂心了。”
雨烟拉住她冰凉的手,叹道:“清商,我们这一大群人都靠你解毒疗伤,你还替我针灸复明,真是辛苦你了。”
“清商现在是我们的大功臣,也是仇胭脂她们最忌惮之人。”上官无痕的话似乎含有深意。“只要有清商在,她们‘唐门’的好多毒药都施展不出来。据我猜想,这次仇胭脂对百姓投毒,正是要设法让清商劳神。”
“不光是解毒之功,清商的武功,也是她们的威胁。”雨烟接口道,“前日破阵之时,我仔细观察过,当清商使出寒露的‘凌波神功’,仇胭脂、颜丹凤和红衣都很是震惊呢!远远胜过她们的鞭法。”
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如此夸赞自己,柳清商苍白的面颊微微一红,垂首道:“你们都过誉了,我哪里承受得起?”
楚云茗在床边坐下,叹道:“正因为她们现在如此忌惮商儿,仇胭脂才会让松柏道人痛下杀手,极是凶险。”
雨烟仔细瞧着柳清商颈部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担忧地道:“正是呢。还好这伤口已经结疤了,相信不会留下疤痕。”
“云茗!我和雨烟商议过,既然仇胭脂将清商当作心头大患,我们不如索性让她放下心来。”上官无痕微微一笑,讲出一个计策。
楚云茗震惊地和柳清商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童鹤仙房内,紫璇正帮着叶尘枫收拾行装,将裹伤的白缎和“雪玉回天丹”、“点苍”的“风灵续创膏”都放入包袱,问道:“师兄!你那里还有多少‘雪玉回天丹’?这次再去破阵,至少还需要五枚呢!”
叶尘枫取出怀中瓷瓶打开一看,答道:“之前我给过剑飞师弟两枚,这里还有两枚。”
紫璇点头道:“我这里还有三枚,清商新制的应该还有三枚在她那里。看来应该是够数了。”
这时,雲剑飞在外面敲门道:“叶师兄!木师姐!茗大哥说柳姑娘还需要再准备药物,我们明日一早再出发!”
“好,知道了。”叶尘枫四下瞧瞧屋内素朴的陈设,想到即将离开这里,心中怅然。
紫璇在收拾衣物时,发现了童鹤仙去世时所披的那件瓦青色大氅,上面还隐隐留着斑斑血痕,她微微一颤,转头道:“师兄!童前辈这件大氅,要带走吗?”
叶尘枫心中一痛,叹道:“自然要带走。这是师父留下的遗物,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好。”紫璇凄然点头。
叶尘枫心中隐隐作痛,起身道:“师妹,你先收拾,我去和寒霜道别。”
望着他黯然外出的背影,紫璇心中也是一颤,凄然低头。
叶尘枫来到后院寒霜的坟前,轻轻摩挲墓牌上“爱妻白氏寒霜”这几个当年自己用鲜血写成的字迹,哀然长叹。“寒霜!我就要走了……这些日子,能守在你身边,我从未感到如此喜乐。这次为了解救百姓,阻止江湖上这场腥风血雨,我不得不离开。不过,当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回来,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其实,他回来不久便已做了这个决定,打算余生为寒霜守坟。在朦胧的泪光中,似乎看到了寒霜在对自己嫣然含笑,依然是绝世姿容,满含柔情……
这一夜,北风呼啸,谷中更是阴冷凄寒。众人都一夜难眠。
楚云茗在药庐帮着柳清商制药,她体力不支,软软地靠在躺椅上,嘱咐他该如何放药,控制火候,他按她指示一一做好。
终于忙完一阵,就等熬制到一定时辰了。楚云茗才回到她身边,将紫璇买的那件湖水蓝狐裘盖在她身上,柔声道:“商儿,你太劳累了,快睡一会吧。我看着火。”
柳清商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微笑道:“云茗,虽然来到谷中,我一直很忙碌。但这段日子,是最为喜乐愉悦的时光。有这么多朋友相聚,得拜恩师,学习了针灸之术,为大家解毒,治好了雨烟的眼睛,还跟着寒露师姐学了‘凌波神功’,真是收获颇丰!”
楚云茗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含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为什么没有提到有我相陪呢?”
柳清商嫣然一笑,再向他靠了靠,道:“我们不是早说好去哪里都在一起的吗?哪里还需要再提?”
两人依偎在火光前,静静相依相守。
白长春房里。雨烟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凛冽的北风,却瞧着窗棂上的莲花图纹怔怔发呆。
枕边,上官无痕本背对她而睡,这时一个翻身,发现她清亮的眸子兀自痴望,不禁一怔,问道:“雨烟,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雨烟幽幽一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真的很舍不得……”
听她如此说,上官无痕伸手揽住她,慨然叹道:“是啊!我们在这里成亲,在这里和朋友欢聚,你又在这里复明。这个‘忆仙谷’,真的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
雨烟侧过身子依偎着他,幽幽道:“童前辈也葬在这里,子规他……也在这里去世,丝竹也已离开……这里,也是伤心之地……”
上官无痕轻轻搂紧她。“子规他,一直都会在我们心里。这里的美好回忆,也会在我们心里。”
次日十二月十八日清晨,呼啸了一整夜的北风还未停歇,刮得后院的白梅红梅纷纷零落,水车飞转,凉亭铃铛玎玲作响,竹篱门边的那株绿梅,几乎已凋零殆尽。
冷如云和雲剑飞已一早去后山将两辆马车驾到了竹篱门前。冷如云一抬头,便看见紫璇披着紫藤狐旄,搀扶着叶尘枫出来,他身上披的,便是童鹤仙去世时那件瓦青色大氅。见他们师兄妹神态亲密,宛如一对璧人,他心中一黯。
紫璇垂首低声唤道:“冷大哥,辛苦你了。”
叶尘枫见他亲自驾车,甚感不妥。“冷兄,还是让我驾车吧!”
“你重伤未愈,还是我来吧。”冷如云心头微叹,道:“紫璇,你陪叶兄上车吧!”
在扶叶尘枫上车之后,他又向紫璇伸出手去。她微微一怔,还是和他两手相握,在他的扶助下钻入车内。
叶尘枫见她和冷如云相见颇为尴尬,正要相劝,楚云茗已横抱着身披湖蓝狐裘的柳清商上车,他便住口不言。
上官无痕也推着轮椅出来,雨烟披着当年那件嫣红狐旄坐于其上。
雲剑飞上前道:“上官大哥,你们坐我这辆马车吧!轮椅放在前面。”
“好。”上官无痕便抱雨烟进入车内,雲剑飞把轮椅放在自己座位一侧,又回头张望,自言自语。“若夕怎么还不出来?”
这时,见凌若夕披着她为雲剑飞买的那长石黑的厚披风,身背包袱出来,心中一喜,迎上去道:“若夕,快上车吧!就等你了!”
“我刚刚去拜别了师父。”凌若夕一叹,又将手中凌子规那件厚厚的披风展开,关切地道:“今天风大,你披着吧!”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雲剑飞心头一暖。但她又神色郁郁,可能是睹物思人,思念兄长,便拉住她手,温言道:“上车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忆仙谷”,他们都不由掀起车帘,回头遥望谷中美景。那氤氲缭绕的烟雾,那素雅古朴的木屋,那轱辘飞转的水车,那竹篱绿梅,那精巧凉亭,那三座坟边的白梅红梅,那空幽后山……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留下了他们的欢笑与眼泪。他们心中,都萦绕着依依别情……
叶尘枫更是凄然远望寒霜坟墓,心中暗自唤道:寒霜!等我回来……
两辆马车与来时无异,但早已物是人非。凌子规已然离世,丝竹也独自离去,而童鹤仙也长埋谷中。
冷如云坐在车前,心中却浮现出一月前来时马车内的情景——
紫璇和自己在车内并肩而坐,听上官无痕说起锄奸时也曾乘坐马车,便问道:“当时我也在马车上吗?”
雨烟微笑道,“不过那时你是孤身一人。现在,你也终于找到了好归宿。紫璇,我们真是替你高兴。”
紫璇转头朝自己粲然一笑。那时的她,是多么依恋自己,他也深感幸福。
而此时车内的紫璇,明明有一边座位空着,却依然紧挨叶尘枫而坐,关切地道:“师兄!马车颠簸,小心你的伤。”此时,脑海中也浮现出当年乘车回宫时叶尘枫与楚云深割袍断义独自回“炆萱山”,自己在车内孤身一人。如今终于能和他并肩而坐,本感欣慰,但狂风卷起马车门帘,冷如云孤独驾车的背影也在车帘晃动中若隐若现,她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不禁黯然神伤。
柳清商无力地靠在楚云茗身边,见紫璇黯然神伤,心中也明白她的痛苦。回想在扬州初逢时,她和冷如云是多么亲密恩爱,心中也甚是感慨。
而雲剑飞所驾马车之内,上官无痕和雨烟也在安慰着凌若夕,他温言道:“若夕,别再难过了。我们这次出谷,就是为了破阵给子规报仇。”
雨烟也拉起她手,柔声道:“若夕,你放心。我们会代替子规好好照顾你的。”
上官无痕也关切地问道:“待替子规报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去杭州找寻丝竹,还是继续和我们一道?”
凌若夕一怔,茫然道:“我不知道,还没有想过这些。现在,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破了那个毒阵,为哥哥报仇。”
“没关系,到时候再考虑也不迟。”雨烟的淡淡笑容中还包含深意。
在苏州城南的客栈房间内,红衣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一本图册,连颜丹凤推门进来都浑然不觉。
颜丹凤笑道:“红衣,之前没见你动过笔墨纸砚,这是在干什么呢?”
“啊,原来是丹凤妹子!”红衣笑道,“我养伤之时闲来无事,想着那日和他们对阵之时,丹柔姑娘所用的武功,很是了得,便画了下来。在我小时候,曾经跟着小师妹在闺塾中学过作画。”
提起柳清商,颜丹凤不屑地哼了一声。“哪里是她的武功?分明就脱胎于‘水蛇鞭法’,她还说什么破出‘唐门’之后就绝不用‘唐门’功夫,都是废话!”
“这倒不是。”红衣沉吟道,“她那软索功夫,虽然和‘水蛇鞭法’有些神似,但应该是学自白寒露的‘凌波神功’。两年前,你应该也见识过白寒露的武功。”
“白寒露?”一提到这个情敌,颜丹凤仍是气恨不已。当年,她就假扮过她,偷来了两日和楚云深的欢愉时光,后来为了寒露,楚云深又对她绝情绝义。她真能不恨之入骨?
见她脸色一变,红衣略一迟疑,道:“不可否认,白寒露的‘凌波神功’的确精妙。而这次我看丹柔姑娘使出来的软索,更是增添了灵动轻盈,威力更增。”
“哼!”颜丹凤又是妒忌,又是气恼。“这个叛徒!就她能用软索吗?我们也可以再和师姐创一套更厉害的软鞭功夫!”
红衣知道她也是逞口舌之快,无奈一笑,继续作画。
马车行了半日,已进了苏州城,在城北的“苍痕客栈”门口停下。
门口两名“点苍”弟子看到驾车的雲剑飞,顿时一喜,道:“掌门到了!快进去通知大师兄!”一人迅速入内,另一人迎上前来拉住雲剑飞的白马。
雲剑飞听他唤自己“掌门”,颇为尴尬,挠头道:“师兄,我还没有正式接任呢……”
“在我们心中,已经认定你是新掌门了!”那人一脸憨厚的笑意。
此时,石少羽带着几名弟子匆匆出来,将他们接了进去,安排好各人房间。原来,他们在办好石近轩身后事之后便再次来到这里等待他们,还为了帮助练习破阵,特地在山中挑选了四十名武艺不错的弟子同来,并谢绝招待外客,将整个客栈清空以候。
雲剑飞一听大喜,抱拳道:“多谢石师兄!还是你想得周到。”
楚云茗又托“点苍”弟子送信到苏州府衙,命锦衣卫来此相聚。
众人简单收拾之后,便在客栈大厅聚齐。这时,那两名锦衣卫手下也带着几名医官赶了过来。
柳清商在楚云茗搀扶下坐在太师椅上,问道:“现在百姓情况如何?”
那拘谨之锦衣卫答道:“得病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头痛欲裂,有人肚痛肠绞,有人双腿无力不能行走,有的胸闷气滞,症状不一。各位医官也束手无策,还望柳姑娘援手相助。”
柳清商沉吟道:“恐怕都是‘唐门’奇毒。麻烦大哥替我准备,我要为百姓义诊配药。”
楚云茗担忧地道:“商儿,你自己也是重伤中毒,别太操劳了……”
“如今殃及无辜百姓,我怎能为了养伤而耽误救治百姓?”柳清商勉强撑起身子,正色道,“只要能拯救苍生,就算要了我这条命又如何?”
于是,众人为她准备桌椅笔墨,她就在这“苍痕客栈”门口,开起了临时义诊。幸好客栈隔壁就是一家药房,取药熬药甚是方便。
中毒的百姓得知有神医开诊,顿时将整个客栈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楚云茗无奈,只得命锦衣卫协同“点苍”弟子维持秩序,命百姓按病情严重程度排好长队,依次上前给柳清商诊脉。
柳清商重伤之后一直都未休息放松,这时也强打精神,一一把脉,果然是“唐门”之毒。估计是仇胭脂派人将各种毒药投入各处水井之中,百姓饮了井水便在不知不觉中中毒。不过幸好这些毒药都不甚烈,毒性发作也不甚剧烈。她冥思苦想,开出各类解毒药方。那几名医官也在一旁协助开药。
紫璇和凌若夕也帮忙端茶送水、研墨、送药方,忙得前仰后合。
楚云茗在一旁瞧着,连续三个时辰病人都络绎而来。柳清商虽一脸疲累,仍用心把脉问诊,极是心疼,恨不能以身相替。
直到夜已深,已过子时,还有众多百姓排队等待。凌若夕已疲惫不堪,跌坐阶前,睡眼惺忪。雲剑飞心中不忍,道:“若夕,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应。”
凌若夕却摇摇头,瞧向柳清商。“你看柳姐姐,重伤未愈都没有休息,我怎能休息呢?”
而就在这时,柳清商艰难地再写完一张药方,嘱咐病人如何服药之后,终于体力不济,劳累过度,晕厥过去。
“商儿!”楚云茗大惊之下,心痛地将她横抱起匆匆进入了后堂。
紫璇和雲剑飞连忙拦住门口百姓,叫道:“大家明日再来吧!让大夫好好休息!明日才有精神继续看诊啊!”
众百姓都亲眼见柳清商的确因操劳昏厥,也是无奈,向他们道谢后,纷纷散去。
在人群之外,一直有一个年轻女子远远地瞧着,此时忍不住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原来是“唐门”仇胭脂的手下沁儿!
楚云茗将柳清商抱回房间,放到床上,轻拍她脸,焦急地唤道:“商儿!商儿!”
柳清商缓缓睁开眼眸,虚弱地回应。“云茗……我没事……”
楚云茗爱怜地轻抚她面颊,疼惜不已。“你都已经累得晕倒了,还说没事?商儿!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支持不住啊……”
柳清商轻轻拉住他手,勉强笑道:“我支持得住……云茗,你给我一枚昨夜炼制的丹药。”
“不行!”楚云茗急道,“你现在已经这样了,再服下那种骤然增强体力的猛药,太伤身体了……”
“云茗!我知道你怜惜我,可我……更怜惜百姓啊!”柳清商眸中泛着泪光。“快给我吧!否则,我明天怎能有精神再看诊呢?”
楚云茗无奈,只能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枚黑色丹药送入她口中。见她眼下鸦青,嘴唇泛白,憔悴至斯,不禁满含痛惜地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叹道:“商儿!你快休息吧!我守着你。”
柳清商浅浅一笑,牵着他的手不放,闭上双眼。
楚云茗轻轻为她拂开眉间的柔发,久久地凝视着她。
而这一幕,都被房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看在眼里,她一双桃花眼闪着得意的寒光,正欲飞身离去。
“是谁?”此时,身在后院练武场的冷如云陡地发现了她,一晃眼功夫已飞到她身边,一招“峰回路转”,“无情剑”斜斜上指,刺向她左肩胛。
这一招极为咄咄逼人,她无奈之下侧身闪避,谁知“无情剑”剑尖已到脸旁,挑下了她的面巾。她登时大惊,只觉脸上一痛,只能向下一跃,落入练武场之中。
突然发生这一变故,雲剑飞、凌若夕也急忙过来,将她拦住。定眼一看,她杏眼桃腮,只是右边脸颊赫然一道细细的血痕,是方才“无情剑”所伤,正是仇胭脂!
“仇胭脂!你居然敢来!”凌若夕一见她就勃然大怒,一伸竹棒直指着她。“我要为我哥哥报仇!”
这时,叶尘枫、紫璇、上官无痕也都赶到,将她团团围住。
仇胭脂却毫不畏惧,娇媚一笑。“你们既然仗着人多,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过,今晚我若不回去,我保证明天整个苏州城的百姓都会无疾而终!”
“你……”见她用百姓性命相要挟,凌若夕急红了眼,骂道:“卑鄙无耻!”
冷如云伸手将她拦在身后,正色道:“三夫人!江湖事江湖了!这向来都是江湖规矩。可你为何要伤及无辜?就不怕犯众怒吗?”
“哼!我怕什么?”仇胭脂狂妄地大笑道,“我仇胭脂做事向来如此,只为达到目的 ,至于要牺牲什么无关的人,都从来不理会!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们和你之间的争斗,本是江湖纷争。但若你要伤害无辜百姓,就休怪我们不讲江湖道义了!”叶尘枫也义正词严。
“你们本来就不讲江湖道义!”仇胭脂也怒道,“我们本来有三月之约,你们来了吗?说好了将‘来凤琴’给我们,你们给了吗?连那幅‘烟雨图’都是假的!既然你们可以这样戏耍我,为何我不能用百姓的性命威胁你们?”
“废话少说!”雲剑飞也欲拔“冲霄剑”出鞘,厉声道,“快将百姓们的解药交出来!不要让柳姑娘那么劳累!”
仇胭脂哼了一声,冷笑道:“她不是很有能耐吗?这些毒,哪里难得倒她啊?”
“三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上官无痕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们‘唐门’执意要抢夺琴图,就不妨明言,我们之间公平决战,不要再牵连百姓,如何?”
“好啊!”仇胭脂冷笑一声。“还是‘无痕剑侠’说话痛快!那我们就约好半月之后,正月初四那日,在扬州‘杏花酒坊’决战!”
“好!”冷如云正色道,“不过你们须得答允,不要再牵连任何无辜!”说完,更是一阵咳嗽。
仇胭脂见他比之前更加憔悴抑郁,语气稍缓。“冷公子,看在你的面上,我答应你们。不过大年初四那日,你们也必须带上真的‘烟雨图’和‘来凤琴’来,如果再诓骗于我,就不要怪我不守承诺。”
冷如云与叶尘枫、上官无痕对视一眼,见两人无异议,便点头答允。“好。那么三夫人,既然是公平决斗,就到时再见,也不要再夤夜窥探。”
仇胭脂轻抹脸颊的鲜血,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冷公子,我也是好心过来探望你,你还伤我颜面,我之后哪里还敢过来?”
见她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言语中也满含情意,冷如云甚是尴尬,不禁转头瞧向紫璇。
紫璇也甚见不惯仇胭脂那轻佻模样,撇过头不看她。
“别怪我小看你们,‘寒梅三心阵’的威力极大,你们那点破阵伎俩根本不足为惧!半月后扬州见!”仇胭脂说完,又深深望了冷如云一眼,飞身腾空而去。
众人互望,心中明白她所言非虚,都甚是担忧。
这夜凌若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总是回响仇胭脂临走时那句话:“‘寒梅三心阵’的威力极大,你们那点破阵伎俩根本不足为惧!”暗自思忖:“难道,哥哥用性命换来的破阵玄机都没有用吗?那他……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哥哥……”
想到凌子规骤然惨死,实在悲痛欲绝,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落在枕上。在伤心中入睡,即使在梦中,都一次次再现凌子规临终前的情景——
他轻扶她肩,柔声道:“夕儿,哥哥答应你的事,一定会为你办到。你长大了,将来哥哥不在你身边,也要学会坚强面对。”疼惜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他在“忆仙谷”后院最后一次吹奏《丝竹吟》,丝竹翩然起舞……两人最后一次相依相偎,他在丝竹怀中停止了气息……
在熊熊火焰中,他潇洒不羁的笑容越发模糊不清……
“哥哥!”凌若夕大呼一声,登时从梦魇中惊醒坐起,额间身上,都冷汗涔涔。她定了定神,甚觉气闷,下床推开窗户。
只见窗外的练功场上,一名男子身披厚大的洛神珠色披风,正在和身边数名“点苍”弟子说话,那身影是那么熟悉。
凌若夕恍然如梦般唤道:“哥哥!”连忙打开门奔出房去。
当她就快奔近他时,陡地停步。此时,在冬日尚且黯淡朦胧的晨光中,她已看到此人虽披着兄长的披风,却不是兄长,兄长早已化为飞灰了啊!
雲剑飞嘱咐了弟子今日开诊时如何维持秩序,发放号牌,众弟子得令而去。他听见声响,回头瞧见她,唤道:“若夕,你这么早就醒了?”
凌若夕怔怔地瞧着他,目光移到他这披风之上,心中满是对兄长的思念无法抑制,上前两步,泪光点点,道:“剑飞,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雲剑飞一怔,便依言转身背对着她。
她含泪注视着这个背影和熟稔的披风,脑中都是兄长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宠溺和照顾,想到他英年早逝,再无相见之期,柔肠寸断,忍不住上前靠在他背上,潸然落泪。
雲剑飞更是一愣,回头轻声问道:“若夕,你怎么了?”
“你别动……”凌若夕将头深深埋入兄长的披风,伸手搂住他腰,想就此获取些许温暖,颤声泣道:“剑飞,我真的好想哥哥……他就这么惨死,丝竹姐姐也走了。他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雲剑飞也知他们向来兄妹情深,这几日见她情绪好了很多,没想到她还是没有走出兄长去世的伤怀。动也不敢动,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在你身边,上官大哥他们也都会照顾你。你这么伤心,凌大哥在天上看到,也会不放心啊。”
凌若夕靠在他背上,仍是泫然泪下。“哥哥现在和丝竹姐姐在一起,不会分离了。只是不知道,丝竹姐姐现在走到了哪里……”
雲剑飞也心中伤怀,不由得伸手握住她抱住自己的手,只觉冰冷异常,怅然叹道:“放心。丝竹姑娘那边,我昨日已托‘点苍’的两位师兄去查访了,会暗中保护她到安全的地方。等他们回来,你就知道她隐居在哪里了。”
凌若夕一怔,抬起头来。她和雲剑飞相识多年,两人都喜打闹,年轻气盛。但没想到经历这些变故,他成为一派掌门,也渐渐稳重成熟了,还想得如此周到。“剑飞,谢谢你。幸好有你,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雲剑飞淡淡一笑,温言道:“我答应过凌大哥,不会让你受委屈受伤害。”
凌若夕靠着他背,两手搂得更紧了,直感他握住自己的手是那么温暖,就如同幼时牵起自己的兄长的手那般让她感到安心。
雲剑飞也握住她手轻轻拍了拍,心中也知自己已担负起要照顾她的责任。两人往昔俱是小孩子玩闹,但如今自己必须如兄长般照顾这个尚未长成的少女了。但现在她这样亲密地依靠着自己,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异样之感。
之前他也多次拥抱过她,或为相救,或为治伤,或为安慰,当时的他搂着她温软的身子,心中却是光风霁月,只把她当作知己密友,从未多想。但如今她这样倚靠着自己,却忽地令他又是欢喜,又是疼惜,好想转身拥她入怀,给她温暖与慰藉。
他不由得一怔,并不知这是已生情愫,不禁柔声道出心声:“若夕,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一定会为凌大哥报仇。”
凌若夕点点头,一闭眼,泪水轻轻滑落。
第二十四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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