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止止

　　魏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俊逸之感扑面而来。巧合的是，他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二人两手相携，紧紧握住，氛围间似乎不分彼此。任由旁人如何折腾，都插不进去。

　　他的神情转为冷峻，先时光彩照人的笑容几乎是蒋葶的错觉。

　　蒋葶看他太过严肃，哑然怔愣。他看向牵着自己手的人，浑然不知对面人神色大变，就是因为宋知衡带来的危机感。

　　宋知衡眉目舒朗，断无平日的高傲神态。与魏巽二人点头致意。

　　马夫察觉到现场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嘻嘻一笑，混浊的眼珠子充满着看好戏的得瑟。

　　魏巽抢先开口，“还好你没事，我久寻你不见，又担忧你被山里的虎狼叼走。差点要原路返回，请人府衙派兵援手。”普通人不见自然求不到官衙，可魏巽的父亲乃是当朝三品大官，自然又是朝廷新贵，赤手可热，想必自然有本事寻得官府帮助。

　　蒋葶羞愧，他居然让魏大哥这么担心。自他与魏巽初识后，就处处受到这位大哥的照顾。不仅数次救过他于危难，戏班能在京城有立足之地而不受人觊觎，也是全凭借他的暗中关照。这种种事件，蒋葶自觉魏巽实乃他的知心好大哥，可是他却无以为报。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发了好人卡的魏?知心大哥?巽体贴道：“没事就好。”

　　宋知衡眉角眼梢都带着些藏不住的笑，而这笑在魏巽眼中着实刺眼。魏巽垂在身后的手握住又松开，数次后才重新找回平静。

　　宋知衡不便久留，在情敌面前示威后，就准备返回京畿之地。他温柔的牵着蒋葶到百步远的一颗柳树下，款款道：“我不能再陪着你了，等我处理好京中的事宜然后接你回去。”

　　他看了看周围，车夫嘴里叼根草慢悠悠的唱着纯朴的民谣，魏巽是有君子风度的，也转身避开他们二人的方向。

　　宋知衡飞快的在蒋葶耳后落下一吻，轻若鸿毛，唯有耳后那块皮肤太过敏感，被稍微刺激一下就通红。

　　青年羞涩道：“你别这样。”

　　宋知衡说：“这是离别的纪念。”

　　“我知道你耳后最敏感，别人是碰都不能碰的。”

　　蒋葶恼怒的瞪他一眼，没有威慑力，反而让男子笑得更加肆意。

　　宋知衡说：“等着我。”

　　蒋葶辛苦忍住笑意，“我可只等你一个月。”

　　宋知衡吃瘪，谁让他之前剖开心意的时候就说让蒋葶等一个月，婚约会自动取消的。这下他想抵赖拖延时间都不行。

　　不过他也有信心，毕竟他和江家姑娘约好了，一月为期。

　　“好。那就一言为定。”

　　蒋葶从垂下的柳树折下春意盎然的一枝，轻笑道：“折柳相赠，望君早寻。”

　　他郑重的接过，像在接一颗眷恋的心。

　　就此暂别。

　　蒋葶跟着魏巽一路往老家寅州城去。

　　魏巽始终心事重重，蒋葶发问：“魏大哥去寅州所为何事？跟我一行会不会耽误了大哥的脚程？”

　　魏巽迟道：“不妨事，我是要寻人。早到不一定能找到人，晚到兴许会恰好碰到也不一定。”

　　蒋葶哑然。这番话极妙。

　　“魏大哥要找谁？”他倒是真的好奇，有谁值得魏巽亲自跑一趟。

　　魏巽看了他良久，开口：“此人你或许认识，我要找的是一位接生婆婆，随亡夫姓孟。”

　　蒋葶策马的动作一顿，诧异的扭头道：“孟婆婆？可是年轻时跳大神被抓过一次，嫁了个大夫后不再重操旧业，改为接生的那位婆婆？”

　　魏巽呼吸粗重，忽的死死抓住马鞍，差点失态。他笑曰：“没错，看来贤弟果然能帮上忙。”

　　“我果然没找错人。”

　　蒋葶几乎要以为这最后一句另有所指，可是魏巽一如往常的温和，他只当是自己多心。

　　宋府。

　　宋知衡回到的时候被宋父遣人喊进书房，四叔在门外徘徊焦急的给他使眼色。他刚进书房，就被扇了一巴掌。掌风凌厉，宋大人教训自己儿子可是丝毫没有手软。

　　“混账！还敢回来见我？”

　　“父亲。”宋知衡唤道，“此次是我冲动了，可您敢说这背后没有你和祖母的推波助澜吗？”

　　没有他们的暗中逼迫，蒋葶不会那么快就知道，也不会那么快被伤透离开。

　　宋知衡半边脸被扇得红肿，倔强道：“您总觉得孩儿能改，喜欢上别的女子。可是我改不了了！我这辈子就认定蒋葶了。”

　　宋父年过半百，威风不减当年，不愧是跟随过先帝马背上打天大的人。他强硬说：“愚不可及！你以为仅仅是为父在当恶人，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你以为你的婚事能有你做主？你以为你能抛开一切和蒋葶私奔吗？错了，大错特错！”

　　“如果你不姓宋，没有宋府显赫的门第，光是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甭管什么圣上赐字，连中三元，如果你不姓宋，你以为你能从天下数万万学子中脱颖而出，一路顺风顺水的升迁？”

　　“戏文里多的是满腹学识却苦无门路的学子，没有长袖善舞的本事，家境贫寒，不能打点好自己的上官，只能自个哄自个，得来个清高的名声。而你，出身我宋府，又是我的长子，你从生出来那一刻就决定了你要担负起宋府的门楣，它的百年名声。”

　　“如果你不姓宋，没有那些好听的赞誉，荣光加身，蒋葶会不会依附于你还另当别论！没有那些声誉，如果你只是一个穷酸学子，你爱蒋葶这件事足以让你被游街示众。被围观的百姓扔臭鸡蛋、烂叶子，他们一句句的污言秽语也足够让你对自己坚定的爱情产生质疑！”

　　“你爱同为男子的蒋葶不是错，而是罪。如果揭露，这将是你在世人不可洗刷的污点、原罪！”

　　宋知衡久久不能回神，或许此刻他在顺着父亲的话想，如果他没有宋家长子的身份，没有美名，没有才气，蒋葶还会向从前一般眼里时刻带着遮掩不住的钦慕吗？

　　“锦书，把他带下去。成婚之前少爷身边不管何时都必须要有人跟着，我会让人随时注意你的动向，如果你胆敢派人去找蒋葶？为父顾念着父子之情，不会对你动手。可让蒋葶吃些苦头还是不难做到的。”

　　————

　　蒋葶拨开及腰的杂草，推开漪竹园的木门。

　　魏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打量。他们到了寅州后就直奔这里寻孟婆婆，蒋葶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喃喃道：“从离开到回来，有十年了吧？”

　　这里一切都变样了。蒋葶搜刮脑子里所里孟婆可能在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漪竹园。这里是他亡母在世时常常听戏的地方。而且他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他看着青黄不等的杂草，斑点纵横的竹子，杂乱无章的摆设，里面值钱的东西在父母死后都被父亲的族人变卖了，可是需要人等到接管他的时候，父亲那里的人走茶凉，况且父亲死的时候名声不好听，他们更加不愿意家中多一张嘴吃饭。

　　蒋葶陷入到缄默的回忆。

　　忽的背后出现个人，吓了他一跳。

　　那是个眼白占据大半眼眶的老妇人，她气虚短促，喘着粗气，犹如老牛道：“你们是何人？这里除了老身没住别人。若是为财，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园子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园子里的竹子了。”

　　蒋葶认出来她，“婆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葶。”

　　这孟婆曾经受过他爹娘的大恩，他娘生他的时候孟婆也在场接生。也是她不舍的将自己交给老国公，如果不是因为她夫君去世太早，她一介女子带着他求生太过艰苦，而老国公能让他过上更好的日子，想必孟婆婆说什么也不会将他交给老国公。

　　孟婆这些年给人做针线活，瞎了一只眼。她激动的抱住蒋葶，拍着他的背，涕泗横流道：“阿葶，你回来了？婆婆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被带走的时候太小，婆婆就怕你把我这老婆子给忘记了！”

　　蒋葶激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说：“婆婆，我的事往后再说。我本来就打算就这里长住。这位是魏大哥，他想找你打听一些事情。”

　　魏巽上前搀扶孟婆婆，温和说：“阿婆，我想跟你打听一些事。”

　　孟婆糊涂道：“公子看起来出身不凡，有什么需要问过我这老婆子的，只管开口。”

　　魏巽对蒋葶歉意道：“这件事要保密，阿葶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蒋葶知道事情轻重，也不在意魏巽不告诉他。魏大哥不肯告诉他的事，定然是朝廷机密，可是这为什么要问孟婆婆呢？

　　他越想越是不明白。

　　孟婆婆说：“公子想问什么？”

　　魏巽眯眼笑道：“小生想知道蒋葶亡母的名讳与贯籍。”

　　孟婆婆警觉道：“你到底是何人？阿葶的娘就是寅州人士啊？你没听阿葶说过吗？”

　　“倘若他知道的是假的呢？”

　　魏巽掀开牌面，“我知道你受人之托，蒋葶的母亲定然告诉过您不要泄露她的来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实不相瞒，我此行就是为了证实蒋葶的身世而来！”

　　孟婆婆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

　　魏巽压低声音，“蒋葶的娘亲很有可能就是我溱朝昌王爷独女，被先帝册封的永世公主。”这件事如果被证实了，那么蒋葶就是真正的明珠暗投，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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