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女子

　　次日，新姨娘带着沈夫人分给她的丫鬟来向沈夫人请安，周鹤越因为上朝去了，并没有陪着。
　　本来还在和我说笑的沈夫人一看到她就脸色低沉。
　　穆姨娘娇滴滴地向沈夫人行礼，一双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看到沈夫人正注视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
　　近距离地看，她的那张鹅蛋脸，跳舞时妖媚，正经时清新靓丽，现在一身粉色，整个人十分娇俏，甚至还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难怪那些男人会喜欢。
　　只是沈夫人不喜欢，她的脸色更差了。
　　穆姨娘半天没有听见动静，自己先站起来，沈夫人随后道:“叫你起来了吗？”
　　她又跪了下去，时不时地偷瞟沈夫人，眼里充满疑惑。
　　沈夫人说道:“你既然已经嫁给老爷，和以前就不同了，要守府里的规矩，这儿是丞相府，要是做错了什么，丢的是老爷的脸。”
　　“张嬷嬷，给穆姨娘示范一个如何下跪。”
　　张嬷嬷示范了一遍，还暗讽她舞姬出身，连下跪都在勾引人，最后问穆姨娘学会了没有。
　　“学会了。”
　　沈夫人让她再跪一次，她听话照做。
　　沈夫人说道：“舞姬连下跪都学不会，张嬷嬷，帮帮她。”
　　张嬷嬷向她走去，几乎是摁着她跪下，能听见一声清脆的膝盖和地面撞击的声音，随后是穆姨娘的惨叫。
　　“娘！”
　　沈夫人看过来，问：“怎么了？”
　　张嬷嬷还抓着穆姨娘，纠正她的姿势。
　　沈夫人在“教育”姨娘，合乎这里的礼，我若上去阻止，等于不给她面子，我作为她的女儿帮助一个外人，她也一定会难过。
　　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一个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折辱，一次又一次的下跪，只因为一个老男人。
　　真叫人为难！
　　沈夫人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赶紧说：“嗯，是的。”
　　有时候身体不好，还是很有用的，在找借口这方面尤其有用。
　　她问梅香要陈乐青给我配的养神丸，梅香回答道：“昨天来得匆忙，忘记带了。”
　　谢天谢地，她没拿。
　　沈夫人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粗心！”
　　她低下头，我替她说道：“昨晚来这里之前吃过了，本来只打算在娘这睡一晚，所以没带，没想到会突然不舒服。”
　　“还不快扶小姐回去！”
　　我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要和娘在一起，娘陪着我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穆姨娘，又看了看我，说：“好，我陪着你。”随后让穆姨娘滚回去。
　　今天早上就这么过去了，即使我说我已经好了，沈夫人还是给我请了大夫，我是拦也拦不住，最后大夫过来给我检查了身体，说我就是太劳神了，应该要继续休养，不要操劳云云。
　　沈夫人带着哭腔道：“都怪老爷纳妾进门，这些让我考虑就好了，你一定要保养好身子。”
　　我点点头，又说：“不知娘可曾看过《左传》？”其实也只是无聊翻了前面几页，只记住了这个，郑伯克段于鄢又是第一个故事，现学现卖。
　　她当然看过，看的整本书。
　　“那娘一定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了。”
　　“你的意思是？”
　　“其实爹并不在意她，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物，要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见娘，也没找人关照她。但是穆姨娘现在也是爹的新宠，你对她苛责相当于在和爹作对，爹一定会因为你和他作对而生气。不如装作对她好的样子，让她放纵，她只是一个舞姬，没有娘的管教一定会犯错，到时候正好有机会赶她走。”
　　沈夫人疑惑地看着我，我硬着头皮说道：“你对穆姨娘好，爹可能还会对你产生愧疚，也许将来会少纳几个。”
　　“他还想把那些女人都收了不成？！”
　　“说不定呢，也许还有别的女人。”这才只是开始呢。
　　沈夫人紧咬牙关，愤怒、无能、悲伤混杂在一起。
　　沈夫人终于说道：“好，我会好好对她的，然后等着她犯错。”
　　沈夫人虽然是大户人家正妻，却没什么心眼，不知笑里藏刀才是最可怕的，也幸好她没什么心眼。
　　“张嬷嬷估计是把她伤着了，娘待会儿可以给她送点药慰问一下，爹那边也好交代。”
　　她点点头，不情愿地吩咐张嬷嬷去给她送药，还让张嬷嬷给她道个歉。
　　“我真是个没用的娘，还要让你操心这些，明明你身体不好不宜操心过多。”
　　她真心实意地难过，而我是在欺骗她，这让我很愧疚。
　　穆姨娘是个舞女，在最美丽的年纪嫁给周鹤越，若是她被赶出府，是活不下去的。
　　我背叛了沈夫人，对不起。
　　后来的几天，我又失眠了，随之而来的是发烧，好在没听见沈夫人为难穆姨娘。
　　身体恢复一点后，若露告诉我，邹行的铺子准备开业了，这是个好消息。
　　店名叫“弄玉庄”，还挺雅致，我就想不出来这种，若是我取名，可能和“福源”差不多，吉利。
　　一想到这，心情好了许多，我只想赶快到二月十五，恨不得让人把我打晕了，到时候再叫我起来。
　　我又把收到的压岁钱都给若露，让她转交给邹行。
　　过了几天，周鹤越难得闲下来，我独自一人去找他。
　　“曦儿怎么来了？”他惊喜道。
　　“我有事情和爹说，只想和爹说。”
　　他虽然疑惑，还是屏退他人，问：“是不是青之欺负你了？”
　　我赶紧说道：“没有！是关于穆姨娘的事。”
　　他好像会变脸术一样，脸色马上变了，问：“怎么了？”
　　我能听见我的心在跳个不停，这么久了，还是害怕他严肃地跟我说话。
　　“上一次穆姨娘来给娘请安，因为下跪不标准，娘想教导她一番，但是没料到穆姨娘身子骨弱，伤到了，事后娘很后悔，给她送了最好的药。”
　　他低沉着声音说：“这些我都知道，夫人做的没错，我没有怪她。”
　　“但是那些下人们一直在说娘嫉妒穆姨娘年轻貌美，存心刁难她，娘听到后，不敢再教导对穆姨娘了。”
　　“这些长舌妇！真该把她们的舌头拔了。”
　　呵呵，我可没说是女人，明明男人也爱嚼人舌根。
　　“要是真罚了那些下人，更让人觉得娘是在嫉妒，还心狠手辣不许别人议论。娘是真心爱着爹的，所以爹喜欢的人娘也喜欢，只是人言可畏，娘也难做。”
　　我看他神色如常，继续说：“所以，爹可不可以私下里叮嘱穆姨娘几句，让她自己和丫鬟们学规矩，安分守己一点。”
　　周鹤越点点头，道：“这倒是可以。”
　　“还有，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
　　“为什么？”
　　“因为，娘叮嘱过我不要操心这些事，我怕娘知道了会担心。”
　　“好，我答应你，可以放心了？你娘也是为你好，让你不要操心，你还不听话。”
　　我开心地笑道：“谢谢爹！”
　　也算解决了一件事。
　　可就算穆姨娘现在没事，等周鹤越倒台，或是去世，她们还是会迎来悲惨的命运。
　　这个世界或许不是真实的，但是我依然会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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