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偏爱

　　当晚程空青几次想要找他说话，黄芪都没有应声。

　　第二天因为航班原因，程空青很早就上了飞机，走之前，他去了黄芪房间，柔软的枕头上，黄芪的脸颊微微下陷入，显得很可爱。

　　程空青心下一空，却不知道原因。

　　而这也是他和黄芪没了联系的开始，自那天后，他再也没有接到黄芪的信息或者电话，仿佛没有这个人。

　　手下的人每天来报告，黄芪这一个周都没有出过门，每天就捯饬那个花生园。

　　平时他还会出去逛一逛，见一见没有见过的景色。

　　这次很反常。

　　程空青心里的焦急和担心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开始焦躁。

　　不行。

　　“今晚的酒局你代我出席，”他突然站起来，吓了助理一大跳。

　　已经想好自己往哪里埋的助理受宠若惊，代老板出席这也太……不对！

　　“老板，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从我进公司的那一天起，我生是……”

　　“让你去就去，给我订最近时间的航班，我先回海市，剩下的你来处理，”程空青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陈家的人已经准备好材料，今晚就是走个过场，我去不去不重要。”

　　直到目送程空青的背影在机场消失，助理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果然，要完了吧。

　　回光返照不过如此呜。

　　飞机上，程空青的心脏怦怦跳，这几天他也是连轴转，睡眠严重不足——且主要是因为黄芪而失眠。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怎么和黄芪道歉，又不会透露自己的目的，想着想着，又想起黄芪那天的眼神。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大抵是无助，可怜的。

　　捏紧拳头，程空青一路清醒，下了飞机，接到助理电话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

　　“他在做什么？”

　　上了车，程空青头后仰在椅背上，开口，带着抹不去上班的疲惫。

　　司机知道问的是谁，老老实实汇报，“我出来之前，黄少爷正在整理园子。”

　　还没整理完？

　　越想越不对，程空青几次要求提高车速，司机急得差点就起飞。

　　一路飞奔，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别墅。

　　“漆漆，漆漆？”

　　推开门，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人影，程空青慢慢平复着呼吸，四处打量呼唤。

　　外面的园子里并没有黄芪，但有泥土翻动的痕迹，应该是进来不久。

　　这样想着，房子里依旧没有声音。

　　于是他先去了二楼黄芪的房间，推开门，里面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齐，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至少昨晚没有。

　　想到什么，程空青心下一动，径直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

　　平时他都是在这里处理事情，有时候处理地太晚，还会在这里过夜。

　　窗外铃铛被风触动，发出叮当脆响。

　　程空青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午后，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掉在了黄芪的肩头。

　　推开门的程空青脚步顿住，手停在了门把手上，久久未动。

　　书桌后，穿着家居服的黄芪缩紧身体，抱住小腿，头轻轻沉在膝盖上，脸颊软软的，团在办公椅中央，睡得正熟。

　　发丝从额角垂落，遮掩住了恬静面容，只有呼吸悠长，触动发尾摇晃。

　　这是很美好的画面，程空青狂跳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的跳动。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都压回了心里，变成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绵亘的思念。

　　人还在，没有事，就好。

　　“阿青……”

　　睡梦中的轻声呓语格外让人心疼，程空青上前几步蹲下，握住了黄芪的手。

　　他的动作很小心，可还是吵醒了黄芪。

　　少年朦胧中睁眼，模糊的光影里，程空青正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神情专注，依旧是那么好看。

　　“阿青。”

　　“我在。”握紧他的手，程空青不满地皱眉。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温度也很高，他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冷？

　　黄芪还没彻底睡醒，他俯下身子，很自然地抱住了程空青的肩膀，把自己窝进他的怀里。

　　他睡迷糊了，下意识忘了自己的情况，“阿青……你怎么不说话？”

　　“漆漆？”程空青呼唤他。

　　“阿青，阿青？”

　　刚才还安心的程空青脸色瞬间阴沉，他对着黄芪的脸，又叫了一声:“漆漆。”

　　黄芪看到了他的口型，终于清醒过来。

　　“阿青……你回来啦。”

　　“漆漆，能听到我说话吗漆漆？！”

　　黄芪歪头，读着他的口型，好像一点不惊讶:“你走了以后，我就听不到啦。”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有些开心，又有些心疼地触碰程空青眼下的青黑，“阿青辛苦啦。”

　　虽然很想阿青，但是也不想他这样劳累。

　　“怎么回事？”

　　程空青尽量放慢语速，让黄芪能看清他的口型。

　　发消息让助理联系相关医院，又叫上了一直有交流的心理医生，程空青放下手机，眼色沉沉，看起来很不好惹。

　　但是这对黄芪来说没有区别。

　　“以前也有过，”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黄芪的话有些走调，声音还是很柔软，只是带着程空青不懂的情绪，“等几天就好啦，没事的。”

　　那五年，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度过的。

　　程空青伸手，手掌放在了黄芪耳边，黄芪却会错了意，把自己的脸颊贴上去，很轻地蹭了蹭，带着满足和庆幸。

　　现在的情况，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医生诊断。

　　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他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怎么在这里睡觉？”

　　他每天都在这里睡觉。

　　可是不能这么说。

　　黄芪眼神飘忽，没有回答，想要蒙混过关。

　　在这种时候，程空青却不依着他，而是很强势地，一定要知道答案。

　　又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黄芪身边，他自然而然地打开了电脑，点击一个视频标志，日期拖回了他刚走的那天，熟悉的画面出现在了屏幕上，十分清晰。

　　刚才还不懂他操作的黄芪瞬间慌乱。

　　这是什么？

　　“监控。”程空青转头，毫不留情地点下了播放。

　　他的书房向来会安装监控，且非常隐秘，黄芪没有见过这些，更不可能发现。

　　“不，别……”

　　某人的反抗并没有用，程空青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不许他乱动。

　　如果是每天都来蹭睡，反应不会这么大。

　　他还隐瞒了自己什么？

　　视频逐帧回放，静止的画面里，黄芪的身影终于出现，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走路的姿势不太对……是哪里不对？

　　这样想着，程空青看视频的神色认真许多，也就没有发现，黄芪心虚的眼神。

　　“哐当！”

　　视频里的少年进门不久后，就像失神似的，被门口的小茶几绊倒，他躺在地毯上，抱住自己的膝盖，痛得悄无声息，却连泪都没流。

　　程空青握住黄芪腰身的胳膊收紧，引得黄芪的小小惊呼:“不看了吧？”

　　没有人回答。

　　而此时的程空青除了心疼，终于发现了自己忽略的地方。

　　正常人走路，会摸索着前进吗？

　　会看不到那样显眼的茶几吗？

　　“漆漆，眼睛现在怎么样。”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带温度，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即使黄芪听不见，也能从他写在纸上的力度里感知到、感受到这样的怒火——是和那次车站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他的心一下就慌了。

　　“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黄芪转过身，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放在程空青的肩膀上，着急地说话，也不知道听起来是怎么样的声音。

　　他的情绪有些急，程空青生气也不是对着他，于是只能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头发，用行动来安抚他，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

　　“刚开始是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可是眼睛只有一两天，后面就恢复了，耳朵需要的时间会久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小声复述自己的情况，依旧抱着程空青的脖子，像怕人跑了。

　　这些话都被程空青实时录了下来，提前传给了医生。

　　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

　　真正听到的那一刻，程空青剐了自己的心都有。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听力，那还有视觉可以传达，如果没有了视觉，那听力就会替他感知。

　　可是当一个人听力视力全部消失呢？

　　这个人会完全和世界脱离联系，像是独自被放逐在漆黑无光又没有声音的黑洞里，被光明和声音抛弃。

　　他就放这样子的黄芪独自承受七天？七天都没有察觉？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程空青想不太起来了，或许是想他的病情会不会有一些好转，也或许是想，怎么把人追到手……更多的，是对于黄芪“绝情”的难过，气他真的不联系自己。

　　可是这是黄芪的错吗？不是，完全不是，他没有一点错，不论是从石犀村到海市，还是想要追着自己跑的心思，这都不是错。

　　错的是他。

　　以前黄芪就说他，怎么喜欢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程空青回，只有对你是这样，对面的少年就不好意思地笑笑，透着明亮和干净。

　　【害怕吗？】

　　他冰凉的指尖落在黄芪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出这三个字，最后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到此时他才明白黄芪那时候的手为什么这样冷——是恐惧和紧张如影随形，才会这么快失去温度。

　　只要黄芪说一句害怕，他这辈子都会无法释怀。

　　可他又是这么期待着，希望黄芪自私一点，把他栓在身边，永远不会逃离。

　　“不怕，”黄芪终于开口。

　　他学着程空青的动作，一语双关地，拍打着他硬硬的发茬，“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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