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砚山手札

作者:荷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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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仙·第一


      何秋行的额头贴在宁礽的额头上,沉声道:“柳且歌已经死了,被你师父亲手挫骨扬灰。”

      宁礽怔冷,呐呐:“死了……?”
      “死了。”

      俄顷,宁礽终于镇定下来,额心已经消失的桃花印又闪了一下,他忘记刚刚所梦到的恐怖景象,重新陷入黑甜的美梦中。
      两人抵额相依,如同相互安慰舐血的小兽。

      ·
      卯时三刻,何秋行自然苏醒。
      不一会儿门外就有小童轻叩门扉,恭敬地将新浣的道袍放在门外。

      何秋行轻轻将胳膊从宁礽颈下抽出,正欲起身,谁知宁礽吧咂着嘴一翻身抱着自己,连腿脚也夹上来了。

      然后感触到什么东西。

      何秋行仰天,眼神空洞双目放空,将清心咒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觉得自己又可以入土为安:“……”

      干躺许久,快至辰时,何秋行才道:“小鬼,起床。”
      “小鬼?”

      “别动我……”宁礽哼哼咛咛,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已经很晚了。今日辅修符咒,你若不起,就会迟到。”

      “那别去了……就一次,死不了……”
      何秋行叹气,道:“若是这样,全豆砚山都要等着我们了。”

      宁礽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啊?”
      “这堂课的讲书祭酒,是我。”

      “啊!”宁礽突然清醒,一骨碌坐起来,撒开困住何秋行的手脚,一副“可不能怪我啊都是你自己的问题”的样子,补充道:“那你怎么还没去!怎么能赖床呢!还不快起来!”

      何秋行看了眼自己的被压出红痕的胳膊又看了眼宁礽,揶揄道:“别去了,就一次。”
      宁礽低头绞手指:……

      ·
      何秋行迅速穿戴完毕就开阵去了主峰,独留宁礽一人在山林间穿越,叼个包子,要死要活的奔跑,夹道而立的松柏和翠竹似乎都在嘲笑他。

      原因无别,豆砚山的规矩便是弟子不得以除步行以外的方式到堂听课。

      步雪来怎么离主峰这么远!吊桥怎么只在正午出现!

      宁礽觉得选择跟何秋行住真是愚蠢至极。明天、啊不,堂课结束,就要去找那个睡他房间的小哑巴算账!

      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钟敲响前到达学堂。
      宁礽在准时精英何言过鄙夷的目光下,呼腾一声坐到堂宛旁边,啃口包子:“累死我了……”
      和宁礽同路狂奔的尚义来晚一步,只好坐在何言过旁边,问道:“烛西嘞?”

      何言过好像有点不高兴:“师姐闭关了。”

      ·
      何秋行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扉,甫一进门,乱糟糟的学堂瞬间安静如鸡,哪怕是有两百斤反骨的弟子也是敛声屏气,恭敬乖巧。

      毕竟何秋行在某种意义上,作为血煞载体,是真的阴晴不定恐怖如斯。

      唯独宁礽依旧没个正形,累瘫在堂宛身上,啃韭菜包子。

      香得满座学子齐咽口水但不敢动弹,学堂中霎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咕咚”声。堂宛捏了宁礽胳膊一下,低头抿嘴,不知是在憋笑还是不敢看何秋行。

      何秋行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边气喘吁吁边吃得香的宁礽,忽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像往常一样,修长的手指一动,室内的空气恢复清新干净,竹简哗啦地自动摆好,他平静地扫视全班,沉声道:“《原咒》打开至卷七——没带书的上来唱歌。”

      以为何秋行要按照惯例课前提问的修士们瞬间大松一口气。
      没带书没带笔只带了自己和包子的宁礽傻眼,啪嗒一声,包子掉落,还没挨住地,就被爱干净的何言过一指,消失不见了。

      宁礽一脸痛苦面具,余光中看见何言过满脸幸灾乐祸。
      “……日。”

      ···
      晌午,宁礽提着从堂宛那来的梅酱糕,回到自己原本的住所——斗室。

      斗室在豆砚山主峰山脚下的潭心小汀上。

      那小汀只一株枝叶峥嵘的古榕树。
      虽说是一株,实际上是数株榕树长在了一起,经历岁月漫长演化,才成了如今这葳蕤模样。

      葱容的古树上系满了画着金色咒文的红绸,同郁郁青青的枝叶交相辉映,仔细看还会发现龙王会那夜堂宛从铜钱中召唤出的黄龙,正成半透明状盘踞在榕树上,一张一翕,吐纳灵气间引得枝叶红绸在空中飘然摇晃。

      粗大茂盛的枝干交错间有一隐蔽的木屋,那便是宁礽的“斗室”。

      ·
      宁礽屋里有张古琴。他并不会弹奏,只是何言过会,宁礽不服气,搞来一张附庸风雅。

      彼时屋里传来清越琴声,宁礽想不到少年那么那么小的年龄,竟能拨弹的琴音竟如此苍凉。
      琴音凄哀,好若一位颦着秀美的少女,下一秒就会拔剑自刎,血洒山河。

      宁礽翻身一跃踩着黄龙的尾巴借力一跃,就到了打开的窗口前。他趴在窗棂上,吹了一声口哨。

      屋里的琴音断了,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白衣少年怯怯从屏风后探出头。

      豆砚山在风水和阵法的涵养下四季如春,水软山温,完全不同于寒冬腊月的阳光以一个优雅的角度,带着金箔一样细碎柔软的光芒轻轻落进来。

      小哑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宁礽善睐明眸,上转移到小巧的美人尖,又从眉弓起一路迤逦而下断在喉结,随后会被耳垂上韵律摇晃的翠绿玉蕤和流苏坠抓去目光。

      阳光,绿叶,午后的慵懒以及眉目如画,几近旖旎妩媚的少年,形成一幅和谐温柔的图景。

      宁礽冁然一笑,胳膊肘支在窗棂上,眉眼隽永,下巴搁在手心里偏头看小哑巴。

      此时还不知宁礽是来找事儿的小哑巴迷住眼。
      怀恋的悲伤涌上眼底,白衣少年忽然想到两千年前邓林畔的惊鸿一瞥。

      玄都,我怕不是要等你一辈子了。

      “小哑巴!”宁礽拨了一下白衣少年右耳朵上流光溢彩的白珠耳饰,心里琢磨着其实只戴一个耳坠也很好看,下次应该试试。

      陈七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我不……我不、不是哑巴。”
      “那你昨天怎么不说话?”

      “……”

      “你叫什么。”宁礽下巴一抬,“在下宁礽,这厢有礼!”

      这厢有礼……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道: “……叫、叫我,小七……就好……”
      闻之宁礽语调故作夸张:“……原来你不是小哑巴,是小结巴。”

      “……”
      “……”
      少年无辜眨眼。

      某一瞬间,少年和宁礽突然无声地达成共识:美人长嘴是世上最可惜的事。

      ·
      宁礽翻窗勾小七的下巴,把他逼退到墙角:“小七,这就不对了,我告诉你我的姓和名,你只告诉我……都不一定是名的名,不合适吧?”

      见小结巴垂下长长的眼睫不回答,宁礽把他的脸从左边轻轻拨到右边。
      昨天早上在火光交错和一片混乱中都没看出来,小哑巴——啊不,小结巴——竟然长得这么标志,比烟柳画桥的姑娘都好看。

      “小美人,别这么小气嘛,你既然弹了我的琴,就该给我说说,你叫什么呀。”
      陈七:“……”

      “你好容易害羞。”宁礽笑得又坏又野,“但脸红没用,早上因为你,我还差点迟到呢。”

      ·
      宁礽向来容易被美到极致的东西吸引,不管是什么,只要好看,他都想凑上去摸一摸。比如他大师兄,比如何秋行,再比如现在的小结巴。

      ·
      小七的脸烧红到耳尖,挣扎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怎、怎么能……”

      忽然有人破了门禁大呼小叫闯进来,宁礽依旧搂着面红耳赤的小哑巴,转身招手道:“师父!”

      不小心看了徒弟调戏小孩的全过程的何予帘听着宁礽异常开朗的声音:!!!
      跟在后面的何秋行:……

      ·
      何予帘觉得自己大受震撼,她刚刚站在的角度看到的就是:她家幺儿强吻了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白衣少年,还很自豪!

      豆砚山说一不二的铁血掌门大人撷华君何予帘,坐在屋子里的摇椅上,僵硬的吃了一口梅酱糕。
      她看看宁礽,再看看白衣少年,最后求助似的看看一旁的何秋行,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怪圈。

      何秋行黑着脸,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

      有个声音在何予帘脑子里直嗡嗡,念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到底是她哪点教的不对,幺儿竟也喜欢同性……”

      大清早收到置云阁的长老们的联名上书,说什么血煞载体和魔君之子暗通款曲秽乱仙门,起初何予帘还不信,刚叫着她那费事儿弟弟来对质就又看到了……

      何秋行啪地一声放下茶盏,似乎在说:我俩清清白白不信你看。

      何予帘很少有这种束手无措的时刻,一把无语凝噎住了。

      ·
      一旁,小七是相当的忐忑不安。他拘谨地站在何予帘面前,以为要开始对他进行审判。

      宁礽端着一碟梅酱糕盘腿坐在锦织软垫上,扯扯何秋行的裤脚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何秋行顺从坐下,结果再抬头就看到长姐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用脸说:你还狡辩!你怎么这么听他话啊!我的话你可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水晶做得小勺似乎都能被她咬出一个豁儿。

      何秋行当然知道自家长姐又联想到什么了,淡定移开目光:你多虑了。

      宁礽感到气氛不太对劲,也抬头,何予帘赶紧别过脸,装作无事发生。

      宁礽叼着勺子歪头:?

      他拿胳膊肘子怼怼何秋行,小声道:“师父这又怎么了?”
      何秋行给了宁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己反省一下。

      宁礽:???

      ·
      给沉默过完头七,何予帘才放过可怜无辜的勺子。

      小七听到清脆的乒乓响,连忙站直了,小心又期盼地看向她。

      “咳。”撷华君理理袖口,“你叫小七。”
      “是……,姓、姓陈,单字一个……一个七。”

      “陈、七。”两个字在她口中转悠好几圈,撷华君才放过它,“多大了?”
      “一、一十六。”

      何予帘在陈七额头上一点,探清他的灵墟,蓦然顿住。

      “可愿在豆砚山修习?”
      陈七一怔,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忙道:“愿!”

      宁礽见状刚要凑上来看,撷华君挥开宁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道:“明日后山就能收拾出一间空房,届时你先搬过去养伤。把这里当作新家吧。”

      何秋行撩起眼皮看了掌门一眼。

      说到伤口,陈七下意识捂了一下侧腰,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这砰砰砰三个嘎嘣脆的响头让何予帘一愣,生怕折寿似的将小孩拽起来。

      “别介!豆砚山不兴这个!”

      说罢,撷华君狐疑的瞟了一脸无辜的宁礽一眼,怀疑这个小鬼是不是给……给陈七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不必行此大礼,豆砚山和……嗯,山下不同,规矩不多,你看就像幺儿,皮一点也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何秋……”

      “问我呗问我呗问我呗!”宁礽举手,上蹿下跳:“全豆砚山就我没带过师弟师妹!”
      何予帘:……我现在觉得皮一点有什么了。

      掌门大人扶额:“你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

      宁礽偏头看着何予帘,她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么进退两难关乎豆砚山存亡的大事。

      豆砚山长公主威胁地瞟了一眼陈七:还不快说两句我爱听的。
      陈七:……

      宁礽威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不如,这规矩……什么、什么的,就、就让,少君……讲与我吧。

      好哇好哇,一个要夹菜一个就转桌。

      何予帘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悲伤着想到:断袖分桃的典故真要在《卜算子》上添一笔,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有辱斯文。
      大道将倾。
      家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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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桃花仙·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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