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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鲜膜
浴室,两人双双坐着,挤在狭窄的空间里。
钟望星拨开花洒,调节到一个合适的温度,用手了一下水温,说:“来,低头。”
“好。”
坐在小板凳上的许愿有些局促地俯下身,把头尽量压低:“这样可以吗?”
钟望星提出要帮许愿洗头时,许愿还是欣喜的,一到真刀真枪的实践,又夹杂了点拘束。
放不下浴缸这种东西,钟望星也不需要,他们只能这么缩在干湿分离的浴室里,撸起裤腿淋着洗。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钟望星使着花洒柄淋湿许愿的头发,松软的发丝一下贴上头皮:“温度会不会凉了?我没有调太高,要是水进眼睛里了就说。”
水流舒缓冲进发缝每一处,许愿能感觉到钟望星的手指在其中游走,抓在腿上的左手不自然地抠了抠膝盖说:“不会,我都觉得可以直接用冷水。”
“冷水就算了吧,多少还是得有点温度。”
红发很快湿透,露出白皙细长的后脖颈,工装一早就已脱下,因为怕打湿,里头的白T被许愿拉得领口后移,暴露出清瘦的颈椎骨,弓腰垂头的动作让其看着更为清峭。
钟望星挂上花洒,压了几泵洗发水,技艺青涩地往许愿头上抹,揉的动作也小心翼翼,不难看出他是头一回干这事。
“哥。”许愿拭掉额角的水珠叫他。
“怎么了?”
许愿笑道:“我的头搓不掉,你可以大力一点,没事。”
钟望星也是一笑,指腹摩挲出更多白色泡沫:“自己洗头和给别人洗到底是不一样,哪哪都不太对。”
不止是左右习惯手的问题,还有人的问题,
许愿看不见人地宽慰他:“你就当我的脑袋是颗球,随便盘。”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男生的短发总是能很快捯饬好,钟望星沾着一手泡沫的完成这一步骤:“好了,给你冲掉就可以了。”
他回身去拿晾在一边的花洒,再转过头来,发现许愿已经挺起腰板,顶着一头绵密泡泡,发型被钟望星抓得奇奇怪怪,还定住了型,瞧着有点好笑。
钟望星止住嘴角不礼貌的弧度问:“你坐起来干嘛?”
许愿抻几下腰,扭几下脖,“我活动活动,这姿势久了,腰酸脖子疼。”
钟望星开花洒淋掉手上的泡沫等着他,注意到有水从发际线贴着许愿脸部滑落下来,起身在外头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擦吧,脸上都是水。”
“谢谢。”
冲洗完后,钟望星面面俱到的为他用毛巾擦干净头发上的水分,到不会滴水的程度才停下,转而出浴室拿了一卷保鲜膜进来。
“保鲜膜能防水,我给你包上?”
许愿倚在盥洗台边,往后捋了几把打绺挡眼的湿发,伸出伤手点头道:“嗯。”
保鲜膜一圈圈裹住纱布,钟望星一丝不苟的同时仍极尽轻柔:“你待会洗澡还是要仔细点,换洗衣服在这,我就在外面,有问题就喊我。”
在他细致入微的交代中,许愿每逢一句就重重点个头,嘴上“嗯,好的,OK”各种花样应得爽快。
但在钟望星眼里却品出了点搪塞,沿着虚线撕断保鲜膜,“嗯嗯嗯的,听进去没?不是在敷衍我?”
“听进去了。”许愿凑近几分,歪头瞪大眼,眨上两次说:“看我真诚的双眼,它在说,它从不对哥说谎。”
好看乖巧的面孔霍然放大,钟望星神情显然滞了一瞬,随即莞尔一笑,举起保鲜膜给许愿轻飘飘的当头一棒,“溜须拍马,洗你的吧。”
也不管许愿是怎样挨了打还傻呵呵的表情,敲完就带上门撤出。
可他并没有走远,拎起许愿用过的小板凳挨墙坐在门外,把耳朵留给浴室里的人,眼睛放在手机上,逛着众多品牌型号功能都各有千秋的温控蒸汽机。
平时十分钟不到就能解决的洗澡,这次许愿让钟望星等了近二十分钟,而且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钟望星是听不到淋浴声的。
已经超过穿衣服的用时,钟望星心有不安,敲门道:“许愿?你好了吗?”
“……好、好了。”
听见有些窘促的声音钻出从里拉开的门缝,许愿堵在半开的门前没有走出。
他穿的短袖短裤如钟望星所料,大了一个码,本来就不是睡衣的休闲服在他身上更显宽松了。
不过问题不大,除了袖口裤腿口变长了,领口变宽了。
倒是他这个举止静得很忸怩怪异,靠在门框边眼神低垂躲闪。
亲眼确认了许愿的手无事,钟望星问:“洗完怎么不出来?里面闷着不热吗?”
许愿挂着一脸薄汗胡乱摇头:“不热。”
“那去外面休息吧。”钟望星让开道:“换我洗。”
“不行!”
许愿突然抓住门板鸠占鹊巢的举动让钟望星不免疑惑,又听他说:“不是,不是不行,你当然可以洗,就是……我还没用完,你能不能再等等?”
无怪钟望星多想,实在是许愿这面色潮红,言行鬼祟的模样太不对劲,进一步问道:“等是能等,但你真的没事吗?看着有点奇怪。”
“我没事啊,就洗个澡而已,哥你不用在这守着了,我很快就出来。”
一个掩饰一个探究的对视上几秒,钟望星抱手叹道:“我记得不久前,有个人说从不对我说谎,我现在觉得,他就是说着玩的。”
不久前这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钟望星这话和报身份证号没什么区别了。
许愿心想:那不是为了哄哄你嘛,我对你扯过的谎海了去了。
被钟望星这么戳着脊梁骨点,许愿再瞒着就说不过去了,讪讪道:“哥……我想洗个内裤,行吗?”
光是声如蚊蝇地说出来,许愿就通红了脸。
原来,他在里面磨蹭这么久,是因为这事。
钟望星有点被他的难为情传染到,最终还是坚守住了医嘱,“你说呢?”
许愿偷瞄他两眼,小声挣扎道:“……应该可以吧。”
钟望星的脸色声控般沉了些许:“可以什么可以,可以一只手掰出两只来用?”
防患许愿会不死心的锁上门,钟望星冷不防地把他捞出门,强势地推进客厅说:“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么扭扭捏捏的一面,又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还臊上了。”
“哎!哥,你别推我呀。”
许愿挣了两把肩上捏着的手力,无果,被不甘不愿地按坐在钟望星床上,好声好气地说:“我都在这蹭吃蹭住了,还要你伺候我,不合适。”
要说伺候,钟望星此刻这半蹲着给他揭保鲜膜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你都已经蹭吃蹭住了,再多蹭一个也不多。”
“哥……”
“还好,没沾到水。”
钟望星团掉保鲜膜,检查了一下纱布是否还干燥,把手还给许愿,柔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这更不客气的慕川干过不少,他不照样还会没皮没脸的来串门。”
“你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玩会手机就睡吧,不用等我。”
说完钟望星便也要去洗漱了,谁知刚让他搁置在床上的许愿又站了起来,“我还是睡沙发吧,就住一晚,随便……”
“许愿。”钟望星平淡地插言道:“其实我也是会生气的。”
老这么踢皮球似的推来推去,钟望星真玩不动了,不上点严肃的吓一吓许愿,今晚要没完了。
果然,许愿几步从床尾绕到床侧,倒进柔软的床垫,抄起手机一脸肃穆地在屏幕上瞎划拉,目不斜视道:“哥,晚安。”
高冷地回了一个嗯,钟望星转头就破功,咧着嘴进的浴室。
漫无目的地滑干净手机后台,许愿才渐渐有了自己正名正言顺的躺在钟望星床褥的真切感。
不止床单,就连衣服上、身上也都有钟望星的味道,沐浴露的薄荷清香夹杂着淡淡洗衣液的气味,和那个拥抱同样安宁踏实。
不久后,钟望星洗完了他还是不困,表面闭着眼,内心特精神,感觉到钟望星来他床边转了一圈,检查他有没有压到手,给他把空调被盖严实点后,就关灯没了声息。
睁眼房内一片漆黑,许愿谨慎地翻了个身,脸对隔断柜。
在柜子那边的不远处,是钟望星半躺着的沙发。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许愿看不到,便悄咪咪扯开被子爬起身。
一米余高的隔断柜上层,是一排前后两面无遮拦的分格柜,加上钟望星的床底盘较低,许愿跪坐后的身量正正好能让他透过分格柜窥到沙发上的人。
面朝许愿半靠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手机的光自下而上的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哥。”许愿冷不丁叫他。
幸好声量不大,钟望星抬眼望去,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中间柜格里多了个颗毛茸茸的圆形不明物体,点开手机电筒光瞧了个清楚,不觉笑出声来:“你在干嘛?梦游?”
长方形格子里的许愿下巴抵在原木板上,双手扒着板沿,一双眼眸黑亮清澈。
“我没梦过游。”
梆硬的木板搁着许愿下巴疼,看空间足够,他索性把一只手臂也塞进来,垫在下颚,跟趴桌子似的趴在格子里,“哥,你不睡吗?明天还要上班呢。”
“快了。”钟望星电筒灯还亮在一旁,面对面和人隔着几米聊:“你一直醒着吗?还是我吵到你了?”
“不是,是我没睡着。”
钟望星说:“都快一点半了,还睡不着,想什么呢?”
许愿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用笑草草带过:“没想什么呀,就是还不到我入睡的点。”
然而,钟望星还是捕捉到了这抹转瞬即逝的古怪,稍稍拧眉道:“你是不是手疼?”
烫伤不会因为治疗过上了药而立马消除疼痛,相反,在刚上完药后,疼痛是加剧的,慢慢缓和下来了也还会存在又烧又胀的痛感,这种正常症状一般要花个几天才能消褪。
这就意味着,从医院回来到现在,许愿一直都在忍。
忍着聊天,忍着吃面,忍着洗澡,却没法忍着入睡。
被揭穿的许愿缩出头,担心钟望星又会想东想西,拢过被子故作轻松道:“没有,都这么久了,早疼完了。”
典型的撒谎,钟望星不可能会放任他自己闷被子里忍疼难眠。
也不多说什么,钟望星打开客厅的灯,再次把平板架到茶几上,点进视频软件说:“有什么好看的综艺吗?推荐几个呗。”
他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可以减轻许愿的伤痛,只能将他的注意力带去其他方向,让他好受点。
这话一出,许愿就快躺平的上半身怎么也下不去了,掀开被子拿起手机屁颠屁颠跑去:“有!我有会员,登我的号。”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默契,钟望星虽是在问许愿有没有好看的综艺推荐,但在他开口求安利时,就已在自己身边的地毯上备好了一个坐垫等着许愿。
钟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们找来了一部笑料很足的综艺,坐垫当椅沙发为靠背的挨着,看得聚精会神,笑得肆意开怀,掌间那难以忽视的痛也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不知不觉一期已至结尾,钟望星侧目问许愿要不要再看一期,发现人已经开小差地打起了瞌睡。
沙发高度不及肩背,许愿无处依托的脖子垂得歪歪晃晃,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扇羽的投影,睡相无害而不安稳。
犯困了也不吭声,钟望星这综艺是为谁才看的。
他有些犯难地按下视频的暂停键,注视着微微蜷缩的许愿,犹豫要不要叫他回床上睡。
好不容易才让他有困意,现在喊醒,会不会又疼得睡不着?
就在钟望星游移不定的这几秒,许愿终于坚持不住沉重的脑袋,倾向了空无一人的左手边,即将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钟望星赶忙俯过身去,手绕到他脑后兜住他温软的脸,就势揽回在自己肩膀。
人没给闹醒,反而像是把钟望星当成了有所依赖的着落,拱进颈窝里睡得更沉了。
叫是不好叫醒了,钟望星捡起许愿大大方方晾在一边的伤手,放回他肚腹上,怕之后的动作会压碰到他。
旋即抄起膝窝将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去床边,弯腰慢慢放倒。
全程怀里的人都分外配合,呼吸平缓地躺在他的床上,比醒着时更恬静乖顺。
看了少时,钟望星轻声道:“晚安,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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