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宋嘉很快换好了下来，他底子也好，穿上这身质感很不错的衣服看上去像个尊贵的小少爷。他似乎很期待出去，小跑了两步到厉行身边，讲话的时候眉间都舒展开。

　　“走吧，小区门口就能打到车。”

　　厉行注意到那把断掉一根弦的吉他还躺在沙发上的琴包里：“换弦要带吉他吗？”

　　“不带的，知道型号就行。”

　　那家乐器店很大，装修也十分有艺术气息，整体都是原木色调，各处却缀着艳丽的红玫瑰。墙壁上有一串流动的木制音符，底下一行细细的黑色小字——“热爱让音符开出花来。”

　　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台白色的钢琴，阳光照在黑白琴键上，哪怕不懂音乐的人也会觉得它优雅得要命。

　　厉行眼神好，看到底下七位数的价签默默跟那台琴保持好距离。

　　宋嘉说了型号，没一会儿店员就拿了弦过来：“两根1200。”

　　厉行听到价钱下意识看了看那两盒包装好的昂贵小东西，一根弦600块，玩音乐还真烧钱。

　　宋嘉买完弦还要去逛街，厉行其实不喜走动，但看他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跟在他后面帮他拿东西。

　　恍惚间好像回到之前置办年货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在温竹一后面，两只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还不断有新的东西递过来要拿。

　　“行哥，你看，小兔子。”

　　宋嘉拿着个白色的兔耳朵帽子走过来，厉行看他笑得开心，心里忽然就冒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宋嘉又往前走了两步。他的眼型偏圆，小鹿一样无辜且幼态的眸子里此刻却显出点狡黠来。

　　“你戴戴看呗。”

　　“不行。”

　　厉行拒绝得干脆，宋嘉却铁了心要给他戴上，他捏着兔耳朵帽子，语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意思：“就戴一下，我想看。”

　　“你自己戴。”

　　厉行手上都拿了东西没处躲，又怕给人家店里货架碰倒了，没避了几下便被宋嘉寻到机会，踮了脚尖把帽子板正地戴到头上。

　　“是不是很好看？”

　　宋嘉按了两下手捏气囊，兔耳朵便晃动了下，他见厉行手足无措便得意地笑了，目光却一眨不眨落在厉行脸上，腻白的耳廓泛上一点红，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我喜欢小兔子。”

　　“嗯。”

　　厉行想到他刚才穿的那身兔子睡衣，宋嘉确实是喜欢兔子的。

　　“一会儿去对面买几身衣服吧。”

　　意识到两人靠的过于近了，宋嘉岔开了话题又离他远了些。他买了两顶帽子，一顶白色的兔耳朵帽子，还有一顶是红色小狐狸的。

　　从店里出来，宋嘉就趁厉行不能反抗把兔子帽子给他戴上了，这人不讲话的时候那个凶巴巴的样子配上软萌的兔耳，一整个反差。

　　宋嘉就笑：“我觉着挺好。”

　　厉行摇摇头，他这副装扮要是给六子看到准得被笑话半天。

　　宋嘉没等他拒绝就开口了：“送你顶帽子，感谢咱们行哥今天陪我出来逛街，还帮我拎东西。”

　　话说到这个地步，厉行也没再拒绝，宋嘉已经往服装店去了，他便拎着大包小包跟上去。

　　宋嘉走几步就要回头看，厉行戴着兔子帽子走在后面帮他拎东西。刚才买弦时他注意到厉行的神情，后面就没再去原来爱逛的奢侈品店。这一路他在精品店买了不少小东西，都是十几块几十块的东西。

　　他看到对面有家优衣库就想着拉厉行进去，那儿的衣服都是平价，质量也还可以。一两百的东西收着也不烫手，他也好顺便送厉行几套穿穿。

　　之前他听到几个男生嬉笑，知道厉行是有腹肌的，还是八块。这人穿着宽大的校服都这么好看，要是换了平常的衣服肯定更好看。

　　“这件好看，”宋嘉没一会儿就相中一件黑色的印花加绒卫衣，他拿下来放在厉行身上比划几下，又翻开领口去看衣服尺码，“行哥，你快1米8了吧？Xl的行不行？”

　　“买你自己喜欢的就行，”厉行其实已经想回去了，宋嘉这一路太能折腾，逛这逛那的走了好几条街还很有精神，“我叔叔会给买。”

　　“那我想看你穿这个，”宋嘉自己拿了件白的，胸口的位置有一模一样的印花，就是小了些，乍一眼不太明显，他催促着厉行去试衣间，“我给你买嘛，零用钱很多也用不完。”

　　厉行被宋嘉推着进了试衣间，他对穿着也不挑，以前是没得挑，现在是懒得挑，向来都是给啥穿啥。

　　换好出来往试衣镜前一站，宋嘉一个劲地说好看，厉行都给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行了，那就这件。”

　　看到宋嘉又想拿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厉行忙补充了句：“一会我自己付，再这样下次不跟你出来了。”

　　宋嘉按自己的码拿了件白的，见厉行不肯穿自己买的，语气还颇为可惜：“那好吧。”

　　厉行想着温乾过年的时候给了红包，便给他也拿了件衣服，要去付钱的时候看见了件天蓝的连帽开衫，没什么花纹，特别纯粹。

　　一看就是温竹一会喜欢的那种。

　　厉行怔了怔，刚要伸手去拿，冷不丁透过服装店的玻璃门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他温叔叔和沈劲，两个手挽着手举止十分亲密，他温叔叔手里还抱着花，脸颊泛着些红，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心里压抑已久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厉行放下手边的东西，他快速把那件新卫衣脱了，披上自己的外套就要追出去。

　　“欸行哥……”

　　宋嘉有些不知所措，面上又后知后觉地烫起来。刚才厉行脱衣服的时候露出了一截劲瘦的腰，漂亮的腹肌晃了下就被衣服盖住，他却正好看清楚了，真有八块，特漂亮。

　　厉行快出门的时候却愣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温竹一抱着花在超市外面守着，然后沈劲在超市入口处的货架上面拿了一盒东西。

　　从超市出来后，沈劲搂着他温叔叔的腰狠狠亲了口，两人就半推半就地进了酒店。

　　厉行气得几乎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知道又有一个人要来分走温竹一的注意力了，而他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无能为力。

　　那种无力感之前也有过，他那个不如没有的爸也是这样，给陌生女人买一束花，然后就搂着人直奔酒店。

　　后来他就没有家了。

　　厉行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好像跟温竹一和沈劲之间的是不同的，关系更牢固也更亲密，让他这个先来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近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不再是特殊的那个，也不是唯一的那个。

　　他真的很嫉妒沈劲，又膈应，明明温竹一约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背叛。泛滥的妒意几乎要吞噬掉他，为什么后来者可以居上，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厉行很早就发现自己很少有在乎的东西，但是一旦有什么被划入自己的范畴，心理就会变得扭曲，那种根深蒂固的恶念和贪婪会蹿出来。

　　他的在乎具有很强的排他性，什么都要独一份，不需要有新的，一切维持原样就很好了。

　　特别小的时候，厉行就无师自通地用些小伎俩离间好朋友和他的新朋友，从而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友情。

　　最后好朋友搬家了，年纪那么小能知道什么，当然毫无悬念地断了联系，他费经心机好像就是一场笑话。

　　本也是个扭曲的人，可怜，同时也可恨。

　　“行哥，”宋嘉小跑着过来，他有些担心，顺着厉行的视线往外看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怎么了？”

　　“没事，”厉行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异常，转头看宋嘉的时候，眸中的阴翳散了许多，他语气如常，“想出去买两杯奶茶，你喝什么？”

　　宋嘉没想那么多，他又看了看外面，果然看到对面有家新开的牛杯杯奶茶店，一时高兴起来：“我要杨枝甘露，常温七分糖。”

　　“好。”

　　店员做奶茶的时候，厉行就看着连鎏金大字的门牌都隐隐泛着黑的酒店发呆，也不是什么好的酒店，开在闹哄哄的商场边上，就给着饿急的人准备个吃快餐的地儿。

　　有几处显示不出字的滚动灯牌散着红色的光，跳过缺一块的位置，正好滚到“钟点房60元。”

　　“两杯杨枝甘露好了，打开还是带走？”

　　“带走。”

　　厉行接过奶茶，他最后扭头看了那酒店一眼。

　　他的温叔叔其实要的不多，好像别人对他好一点点就行，只需要几束花，没有成本的嘘寒问暖。他也不图别人钱，就图着人对他好，偏又是那种虚无缥缈，来的快去的快的东西。

　　这人是真不聪明，人家要车要房要票子，他要感情。

　　可能就是因为这人笨吧，所以明明可以只拿房子不要他，偏偏还是接到了店里好吃好喝的，还那么傻里傻气的去学怎么当一个称职的叔叔。

　　厉行垂下眼笑了声，干巴巴的，也不好听。

　　“今天就到这里吧。”

　　厉行递上奶茶，宋嘉已经把账结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等着他回来，看到奶茶就接过来喝了口：“还是杨枝甘露最好喝。”

　　厉行笑了下，他给宋嘉打了个车回家，又一样一样把东西都提到车子里：“师傅，到香格里拉37号。”

　　“等等，”宋嘉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要关门的动作，然后挑了一包东西塞到他手里，“衣服。”

　　厉行没法，只得先拿了回去再给宋嘉转钱，他要关门了，这人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行哥，过来。”

　　“嗯？”

　　厉行刚凑过去就被宋嘉往头上戴了兔子帽子，少年得意地笑了：“戴上这顶帽子你就会开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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