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施愿愣怔了一瞬，随后往程错的身上埋深了一点。

　　“程错。”施愿柔声叫他，“以后的每一个新年，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会有我陪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谢谢……”程错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细细的光，开口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从来……没有过过新年，在我看来，过年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施愿眼眸微动，不知道程错怎么会想起说这些，却也安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打断他。

　　“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是我看见阿姨和施望在一起时的状态，那是我……一直不敢奢望的……我不曾有过的经历，是你给的……”

　　施愿心口饱胀，似乎是被堵上了东西，让她觉得每一下心跳都格外沉重。

　　“程错……”施愿把头从程错怀里仰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你以后，不用羡慕别人了。”

　　你之前不曾拥有的，我都会补给你。
　　所以，你以后不用羡慕别人了。

　　雪花不停往下飘，两个人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身上都落了雪，程错把施愿的围巾往上拉，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远处的天上时不时有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又迷人。

　　外面风硬，施愿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冻红了，程错催着施愿上楼。
　　上楼之前，施愿拿出手机给雪人拍了个照。

　　她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也没有几个朋友要分享。
　　可和程错在一起的每样东西，她都想能让它们留下来，让自己能记住这份回忆。

　　施愿刚一打开家门，电视上春晚的声音就从屋里面传出来，李素琴和施愿还是他们出门时的样子。

　　看到施愿和程错进来了，身上还沾着雪，李素琴让他们把外套上的雪掸一掸，又给两个人倒了热水，招呼他们过去看春晚。

　　施愿想从程错手上接过淋了雪的外套，还没碰到，程错搭在胳膊上的外套口袋里掉出了什么东西。
　　施愿感觉有东西掉到地上，下意识想低头弯腰去捡，程错的动作却比她快，先她一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程错把东西攥在手里，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施愿的反应，正巧和施愿四目相对。
　　程错不太自然的移开眼睛，把手上的东西又放回口袋里。
　　施愿看了他一眼，也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别开目光。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不提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坐在李素琴身边陪她看春晚。

　　程错对于过年要做的事情并不熟悉，在他的记忆力每天要做的事情流程都是一样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什么不同。

　　施愿坐下陪李素琴看春晚，他就跟着照做了。
　　那是他第一次，坐下来，整整意义上的看春晚。

　　虽然他并不觉得春晚多么有意思。
　　可他很享受一家人在一起时的氛围，哪怕他们出于不同的目的坐在一起，可仅仅是待在一起，都会让他觉得很温馨。

　　施愿说的，今年不想让他一个人守着一间房子冷清的过一个年。
　　现在，她的家人在陪他一起过年。

　　–

　　快到零点的时候的时候，外面的烟花不断在空中炸开，黑色的夜幕满是绚烂的颜色。

　　施愿站到窗边，透过透明玻璃看着外面夜空中升起的一团又一团烟花，彩色的光尽数落在施愿眸子里。
　　施望关掉了游戏，放下手机看向电视，等着电视上的春晚主持人发出倒数。

　　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顶端的数字十二时——
　　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外面的烟花绽放的更加夺目，声音甚至掩盖过了电视的声音。

　　就是那时，程错走到了施愿身边，好像开口说了什么，施愿转头时，碰巧程错合上了嘴巴。

　　施愿眸子里透过一丝不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程错垂眸，并没有重复刚刚说的话。

　　施愿没有再纠结程错刚刚说了什么，对着程错绽开了一个笑，一双眼睛弯起，对他说：“程错，新年快乐！”
　　程错愣了一瞬，也冲施愿笑了一下，却没有回应她。

　　施愿猛的发现，程错笑起来很好看。
　　只是他不爱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更很少会笑。

　　除了对她，程错会彰显出更似正常人的情绪，会冲她笑。

　　二人相视而笑。

　　身侧是在天空中不断绽开的绚丽烟火，眼前是展露温柔笑颜的爱人。

　　程错忽然觉得，生活也很美妙。
　　他之前所痛恨的，对他残忍不公的生活。
　　在此刻，很美妙。

　　李素琴等着零点一过，起身进了房间里，没过一会儿又出来了，手上拿着几个红包。

　　李素琴先给了施愿一个，又给了施望一个，手上还剩下两个红包，姐弟二人早已习惯，接过红包十分自然的道谢，并祝李素琴新年快乐。

　　李素琴拿着两个红包走到程错面前，施愿看到李素手上拿的两个红包，瞬间就明白了李素琴是什么意思。

　　李素琴把手上的两个红包递给程错，“小错啊，每年过年给小愿小望压岁钱，算是我们家的一个传统了，不管他们两个多大，在家里都是孩子。今年你在我家过年，也是我家的一个孩子，阿姨也该给你压岁钱。”

　　程错看着李素琴递到面前的两个红包，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红包。
　　从小到大，活了二十几年。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他压岁钱，也没有一个人，给过他红包。

　　李素琴拉过程错垂在身侧的手，把两个红包塞到了程错手里，“里面钱不多，就是图个好兆头，是阿姨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程错反应过来时，李素琴已经把两个红包塞到了程错手里。

　　发完了红包，李素琴就要回房间睡觉了。

　　本来李素琴都是九点多钟就睡觉的，今天是除夕夜，李素琴强撑着精神熬过了零点，就当是守岁了。

　　回房间之前，李素琴还在操心让程错住下来。
　　“小错，外面雪下得那么厚，又这么晚了，今晚就住下吧，明天再回去。”

　　程错看了眼窗外，“没关系阿姨，我是走着来的，路也不远，一小会儿就能回去。”

　　李素琴不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回房间关门睡觉了。

　　施望看李素琴走了，也起身打算回房间，“程哥，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程错摇了摇头，“回房间休息吧，我马上就走。”

　　施望留下了句“回家的时候小心点”，也回房间了。

　　客厅里只剩下程错和施愿。

　　程错手里还拿着李素琴塞到他手里的两个红包，说是里面没有多少钱，可程错分明能摸出红包的厚度。

　　程错盯着手里的红包，指腹慢慢摩挲着红包上的花纹，良久的出神。

　　程错垂着头，从施愿的角度看，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可从他紧抿着又慢慢放松的唇上，她猜到程错现在心情很复杂。

　　电视还没有关，里面不断传出声音，两个人之间却安静的出奇，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宁静。

　　“施愿……”最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的是程错。

　　施愿轻声应他。

　　“为什么是两个？”

　　程错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施愿却听懂他在问李素琴给他的红包为什么是两个。

　　施愿眼眸动了动，暗了一瞬又重新亮起，笑着仰起头，轻声回答他，“是我爸妈给你的。”

　　程错的目光从红包上移开，看向施愿。
　　施愿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他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程错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口堵了一口浊气，吐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心口舒畅了些。

　　把施愿拥进怀里，明明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一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谢谢”二字。

　　施愿轻笑出声，抬手拍了拍程错的脊背，“你和我说过谢谢了，就几个小时前，在楼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抱着我和我说的。”

　　程错没忘记他对施愿说过谢谢了，可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施愿给了他，太多从没有过的经历。

　　他从不过年，她就邀请他来她家过年。
　　他从没有堆过雪人，她就陪他一起堆了一个雪人。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压岁钱，她的家人给了他二十多年来第一份压岁钱。

　　除了谢谢，他找不出第二个能表达他现在心情的词语。

　　他听懂了施愿回答他的两个红包是“我爸妈给的”的意思。

　　他曾经一直在忐忑，如果施愿的家人不接受他……

　　施愿在变相的告诉他，她的家里人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其中也包括，她爸爸施达。

　　–

　　程错穿好衣服打开门，口袋里装着李素琴给的两个红包，沉甸甸的。

　　施愿站在门口送他，楼道里虽然不算冷，但相比屋里面还是有差别的。

　　施愿身上穿着一件V领的羊毛衫，有些单薄，程错想让她赶紧关门进去，施愿没听他说的，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他。

　　“怎么了？”程错按施愿看他，好像有话想对他说。

　　施愿很认真的问他，“程错，你有没有许新年愿望啊？”

　　程错没想到施愿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明显的顿了一下，“没有。”

　　施愿闻言两道细眉纠在一起，“那你现在想一个。”

　　程错失笑，“怎么忽然想起让我许新年愿望？”

　　施愿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忽然的……”

　　程错没听清，脑子里反应了几遍才明白施愿刚刚嘟囔了什么。

　　施愿催促道：“你快想一个新年愿望！”

　　程错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挑逗，问道：“太突然了，暂时想不到怎么办？”

　　施愿咬了咬下唇，看样子是在思考，慢吞吞说道：“那你就先回去吧，想好愿望微信发给我。”

　　程错又问：“我的新年愿望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施愿抬眼看他，反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愿望？”

　　程错这次是彻底愣住了，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施愿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轻声催促程错赶紧回家，让他到家之后告诉自己一声，然后就关上了门。

　　程错彻底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在街边了。
　　路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车，除了他一个行人都没有。

　　厚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风吹动他的发丝微微扬起，连带着吹起了外套的一角。
　　口袋里的红包依旧感觉沉甸甸的，他没拆，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就是感觉很沉。

　　程错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两个红包，忽然又从兜里摸到了什么，眸子一下子阴翳了下去。

　　程错掏出摸到的东西，是一张车票，时间显示的是除夕夜的凌晨。

　　程错眸子暗了又暗，里面似乎掀起了一阵波涛骇浪，最后漆黑的眸子归为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程错走向路边的垃圾桶，把车票扔了进去，小小的一张纸，没有什么重量。风一吹，车票没有被扔进垃圾桶，又飘了出来。

　　程错视线跟着飘在半空的车票，直到车票落到地上，站在原地有一瞬不动，随后又走过去捡起来，往垃圾桶里扔了第二次。

　　依旧没有扔进。

　　程错又从地上把车票捡起来，扔了第三次。

　　这一次，车票被扔进了垃圾桶。

　　车票被扔掉的一瞬间，程错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知道，他扔掉的不止是一张车票，还有其他的东西，他也一并扔掉了。
　　就算中间有阻碍，有意外，可他还是把它扔掉了。

　　因为，他不需要了。

　　程错倏地笑了，只是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和自嘲。

　　程错回了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房子里亮的刺眼。

　　环视这间屋子，花瓶里插着施愿挑的花，电视柜上的摆件都是施愿喜欢的，门口放着一双施愿的拖鞋，钥匙柜上的小篮子里施愿的皮筋和发夹，放在茶几上的施愿的杯子……
　　就连这个房子，租下它都是因为施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里全部都是施愿的痕迹。

　　程错还在门口站着，掏出手机点开了施愿的微信界面，输入了一串文字发送。

　　施愿在程错走后进了房间，在阳台目送程错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去客厅关掉了电视，简单收拾了茶几，做完这些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回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了手机上程错发来的微信。

　　【程错：新年愿望：想和你过一辈子。】

　　—新年愿望是想和你过一辈子。
　　—记得帮我实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