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作者:宋无庸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父女相认


      话音刚落,所有的矛头瞬间都指向自己。
      她想飞针自救,却发现在这纷乱的战场之上,想要对付那么多兵将,暗器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也不知该如何启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方尘行事开始变得忙乱
      方尘自己又何尝意识不到?只是这最难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
      所有的兵将都不傻,谁都知道打不过这位砚南王,但他的软肋却很好对付。
      一时间白梦阑周遭的兵将已围成一圈,方尘被剩余所有将士拖在圈外,白梦阑此次,插翅也难飞。
      但她依旧不松开高林蕴的手。不过这还不都一样?就算松开她也逃不出去。
      眼前阳光仿佛都成了残阳,她再不甘心,命运面前,也都是无力。
      她便要接受宿命了,上天却又如此弄人。
      “尔等鼠辈,安敢如此!”随着一声高喝,一阵内力向外涌动,围着白梦阑的一圈人都险些跌倒。
      白梦阑看向那人的背影,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又叫不上名。
      那人好像是带着仇恨来的,方才白梦阑身边的人,不出片刻便已片甲不留。
      他的武功,看似也不比方尘差多少。
      他甚至没有多想,便拾起一柄跌落的长剑。
      方尘见到此人的目光,比谁都讶异。白梦阑心中暗暗后悔,竟未能看清此能人是何许人。与方尘不仅是老相识,连武功都可合作得天衣无缝。
      高智升见到他的脸时,就像见到方尘那般铁青。
      “怎么是你!”高智升忍不住惊道。
      那来人倒像是毫不在乎:“高老贼,你赶紧撤了家兵吧,省得到时候偌大高府中连个侍卫都没有!”
      白梦阑听那人声音也是熟悉得很,而且明显是契丹人。口气不小,但却不见高智升反驳,反倒像是在犹豫,面色堪比青铜器。
      过了半晌,高智升见形势有变:“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擒不住!撤!撤军!”
      方尘与那来人也不去追,甚至一道放下了刀。
      白梦阑跨过身旁的死尸,走到方尘身边。也不在意什么礼节,什么旁人的目光,掀起他的衣角。
      伤口都有些糜烂了,显然是受伤之后动用过多的内力所致。
      白梦阑方欲撤下自己衣衫为他包扎,却见方尘愣是又掩上衣衫,握住白梦阑的手腕,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让她先看看身后。
      这回白梦阑不想听他的:“你的伤……”
      方尘给她的目光,总是温和而安慰:“我没事,你看看谁来了。”
      身后那人,一直不做声色,待到白梦阑回头之时,却已满是泪痕。
      白梦阑看到他的脸,才认出,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忧:“兰陵郡王?您怎会在此?”
      还不待她将所有想问的问完,便觉自己被一双宽大的臂膀环住,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凭她自然是推不开的,也不知方尘在一旁为何丝毫不阻拦。
      她只好不断用手推着:“萧将军,您这是做甚啊!快放开。”
      萧挞凛却丝毫不松手,反而哭色悔恨:“阑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爹给你道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白梦阑不是傻子,虽说不敢信,挣扎着的手却也不再拍打了。
      萧挞凛慢慢地放开她,目光对上那双不可置信的眼。
      白梦阑再镇定,此时也忍不住语色颤抖:“萧将军,您……可否将方才说的,再说一次?”
      萧挞凛也不在意她生疏的称呼,用他平生最大的温柔,道:“阑儿,你从来不是无父无母,也不是什么出身低贱高居公主之位,那都是不知情者随意杜撰的。你是我的女儿,你生来就该是郡主。”
      真是可笑!白梦阑怎会不知道她原本身世定然不低?萧绰又不傻?难不成街上随便捡个可怜的小姑娘回来当公主吗?她原来的父母,要么对她作用不小,要么对她威胁不小。
      如今看来,这两者皆有啊。想都不敢想的,她的父亲竟是以惧内出名的兰陵郡王。
      白梦阑当下就信了,也不想来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滴血认亲戏码,只是冰冷地一针见血道:“我娘是谁?”
      无论萧挞凛,还是方尘,都没有想到,像她这般聪敏,又谨慎的女孩,会那么快相信。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向她解释这个问题。
      白梦阑灵动的眼睛里,仿佛结了冰,扬起头看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怯意与自卑。
      萧挞凛想拉着她,她也不曾闪躲,静静地听他道:“这里太混乱,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
      白梦阑没听他说完,当下便坐在一个倒下,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的士兵身上,看着萧挞凛,朝前指指:“萧将军久经沙场,想来对这些血腥之物定是不怕。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去找地方了。到时候人家看到我们满手是血也会害怕,就坐在这儿把话说完吧。”
      她的话,没有半分起伏,仿佛是在与地上的死尸对话。
      倒把萧挞凛和方尘吓了一跳,心中都暗暗道:我们的确不怕,你又是为何?一向觉得白梦阑更偏向小家碧玉,如今怎的如此泼辣?
      她又看向方尘,眼神从未这般冰冷:“殿下,一起吧。想来您要对我说的也不少。”
      方尘点点头,心中了然,她已经猜到了。
      两人都找了个“空闲地”坐下,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白梦阑便道:“萧将军,您说吧。”
      萧挞凛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求助的目光投向方尘,方尘自然是不会帮他的。这是他萧挞凛的家事,他怎能无端帮他“翻旧账”?
      萧挞凛叹了口气,缓缓道:“阑儿,你方才提到的,你的母亲,在你出生不久便去世了。”
      白梦阑并不意外,也不觉得多伤感,只是道:“我问的是,她是谁?”
      萧挞凛再次看方尘,却被白梦阑先敲打道:“萧将军,我问您母亲是谁,您总看他做甚?若是他能代您回答,我也可洗耳恭听。”
      方尘一听,心中便只有两个字“坏了!”
      这父女两联合起来甩锅,这该如何是好?
      方尘还是沉住气,道:“阑儿,你听我说。你娘……是当今大宋官家之妃,即当年的姝妃。曾于砚南王府借住,并且......生下了你。十八年前,于代州勾栏自缢。”
      话音刚落,白梦阑想说的话,便都抑于喉头。
      箫挞凛斜睨了方尘一眼,显然是在怪他说得太过直白。
      方尘却只作不注意,便由得箫挞凛像是安抚孩童般对白梦阑道:“阑儿,你娘是我此生,最爱,最爱的人,我只求你,别怪我们抛下你。”
      白梦阑险些冷哼出声:“兰陵郡王,您的两位世子前些年朝贡之时我还见过呢。当真是意气风发,未曾半分辱没您年少风姿。”
      这话夹枪带棒,除去早已识趣地默默离开的高林蕴,在场三人,箫挞凛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阑儿,爹爹只想告诉你,所有对你说的,都没有骗你。爹爹也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别怪你娘,她也是不得已......”
      “我怎会怪呢?”白梦阑想哭,但还是不愿表露太过,“从未想过,生身父母都如此英烈。一个,宁愿自缢于勾栏也不拖累恩公;一个,选出折中两全之策,送我去当了公主。”
      箫挞凛不知该如何说理:“你娘她......”
      “我不怪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言语间,哽咽难掩。
      她分明从未见过亲生娘亲是何等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清秀是浓艳?
      但也不知能否称作母女连心?只是种种念头都让她无疑,娘亲的一生,与自己一样,跌宕又悲凉。
      所爱非所得,所愿难如愿。前路多崎岖,后路已无遗。
      白梦阑尽力喜怒不形于色,安安静静地听箫挞凛道:“当年,方尘忙于平复别处,辽国便趁乱让我征讨代州,但我并未从命。”
      白梦阑没有打断他,他便接着道:“因为这件事,方尘记着这份恩情,于同一年收留了当时身怀六甲的你娘。说起来,你还是在砚南王府出生的呢。”
      她知道,这些不过简述,中间的细节隐去不少,便道:“为何你不从命征讨?”说着又转向箫挞凛道,“兰陵郡王,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见到他开口就直呼其名的人,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方尘神色不动,镇定道:“因为我们早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白梦阑甚至感到,心在滴血:“那您当时救我,收留我,也是出于和我爹的交情,是吗?”
      方尘略一想,他不愿骗她,当时自己的确是这般想的居多,便点了点头。
      白梦阑接着道:“您其实从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是谁,有何权柄,父母是谁。但你始终不愿吐露半分。”
      方尘想开口,白梦阑却不给他机会:“我知道您是出于义气,我没有要在意这些的意思。您知道实情,选择说与不说是您的权力,我无力干涉。我只想问一句话,直到方才您拼死相救,想到的也是这份恩情吗?”
      方尘始终不愿意骗她:“不是了。”
      白梦阑死死盯着他的双目,柔和了不少。他这话,已经代表了全部,也是他所能宣之于口的全部。
      她明白了,至于别的,无需多问。心里有答案,就够了。
      箫挞凛却是看着着急:“方尘,以前见你是多豪爽的人,怎么?过了十多年变得如此小家子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谁稀罕你?你如今这磨磨蹭蹭,话说一半,岂非耍我女儿?”
      方尘方才的镇静略有些尴尬白梦阑又何尝不想听听他的心声?但身居高位者,有太多的无奈,这些她都懂。她一定会为他解围。
      可方尘却并不作此想,只是缓缓道:“纾贝公主身份高贵,本王......配不上。”
      白梦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话分明是代表着,他心中有她。却又听起来比“不喜欢”更不堪入耳。
      箫挞凛直率反问:“配不上?这世上,除了我女儿,谁更能与你门当户对?方尘我告诉你,家国事,与你的幸福从来不矛盾。就算有,也是你自己强加的!”
      白梦阑顿时觉得,这个“爹爹”脑子虽然不转弯,说话倒也算实在也在理。
      她偷偷瞥向方尘,见他不像是作沉思态,便开玩笑似的试探道:“殿下,论辈分,我是否还得换您一声叔叔?”
      方尘一怔,一时也不知白梦阑是何意。
      箫挞凛却是激动,阑儿显然是愿意认他了,不然何来“叔叔”一说?
      一时便冲口而出道:“叫什么殿下?什么叔叔?大不了我不和他做兄弟了便是!”
      箫挞凛有些冲昏头脑:“方尘你认我做义父也成!”
      虽说白梦阑与方尘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岳丈”,但两道尖锐有神的目光投向箫挞凛,也让他惊了一惊,反思刚才说过的话。
      忙否认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千万不能是义父!”
      方尘有些忍俊不禁,这世上竟还有人敢当面跟他提要当他义父?倒也是新奇。
      白梦阑也不禁失笑,唯有箫挞凛不明所以,还记着对白梦阑道:“阑儿,你愿意认爹爹了?太好了!”
      白梦阑并未否认:“我何时说过不认?你是我爹,从我出生起这就是既定的事实,何谈我认与不认?”
      她秀眉微蹙,方尘一眼便看出她还有心事未曾解答,便温言道:“你若还有何事不明了,问了便是?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梦阑见方尘点头同意,便道:“我还有两问。其一,为何爹爹一见我便觉得我死了?”
      箫挞凛直接道:“辽国举国上下都传遍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纾贝公主命陨。”
      白梦阑倒也不惊讶,只是看向方尘:“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方尘郑重点点头,目光微露歉意。
      白梦阑眸子里却依旧清澈,甚至看不到半分责怪:“好。第二个问题,当年有关砚南王私留皇帝宠妃的传言,说的就是我娘姝妃吧。”
      方尘暗叹一声,这个问题,终归还是要在白梦阑面前直面。
      他未开口,箫挞凛便抢先:“那都是瞎扯!一派胡言!方尘连你娘的面都没见过!何来......何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胡话?”
      “你先别说话。”白梦阑直接阻断他只会否认而没半分讲述当年实情,“在我娘的问题上,你做错最甚。若非因你,她何至于担下这许多莫须有的谣言。”
      箫挞凛嘟囔着道:“担下莫须有谣言的是方尘。”
      “我知道。”白梦阑直接接口,“所以我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着不连累殿下。她大可在砚南王府自尽,但那便坐实了砚南王辱没皇妃的事实。谁管他究竟在不在府中?不知多少人会以此事编排他,我娘也好因此而全个贞烈之名,不至于长留青史的总是丢尽皇家颜面之名。而我娘却不愿如此,强忍着悲痛也要死在勾栏,拼着死后无尽骂名也要将砚南王从此事中摘出去。而你呢?从始至终连个妾的名分都不曾给她。”
      方尘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此时方才道:“阑儿,你娘是个原则性与你一般的女子,怎会屈于为妾?”
      白梦阑目光冰凉:“你不是说未曾见过她吗?怎会知道这些?”
      方尘道:“我当时忙于西夏事务,的确鲜少有回府之时,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即便以嫂嫂之名,你娘亦是不肯接受本王送去的所有补品药品,甚至连身边的医官产婆都是自己在街上请的。王府的一草一木都未曾涉足。”
      方尘见白梦阑神色起伏不大,便接着道:“你娘虽说不算是官家宠妃,但也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千金身份入宫的。其性情,自然非寻常娘子可比。”
      白梦阑知方尘说这些话,也不只是给她一个人听的,还有箫挞凛。
      不过其实他也不必说,箫挞凛根本从未疑心过他,他和姝妃娘娘从未见过面也是真的。不论外面谣言传得再凶,箫挞凛也未曾相信半分。
      白梦阑笑着仿佛是释怀:“殿下,前尘旧事也就不必再提了。不论是对您,还是对兰陵郡王,阑儿都不曾,也不会怨恨。
      箫挞凛忙喜道:“那太好了,太好了!既如此,也不必择日了。今日便是大喜,为父便代行父母之命,将你托付给砚南王殿下。”
      此言一出,方尘眉间一挑。白梦阑面上却已无一处白皙。
      但她毕竟是纾贝公主,便是心中波澜壮阔,说出口的话,也定要庄重漂亮:“爹爹,我一向觉得你会全力劝说,阻挠,却又为何说着等胡话?真的想让人当真吗?”
      箫挞凛满不在乎道:“这有何妨?爹只希望你幸福,你当真以为不是方尘,哪怕娶你的是辽国任何一个勇士良将,的确是合规矩了,但你就能平安吗?更何来幸福?”
      白梦阑是没有想到箫挞凛会这么想,便继续听他道:“阑儿,你便是太清醒了。但在情爱之事上,要的就是那股子冲动。将你交给方尘爹爹放一百个心,他至少可以保你在大宋不受任何委屈。反正你如今在辽国本就是个死人了,有何不可?”
      方尘与白梦阑心中,说没有动摇定是骗人的。
      白梦阑不由看了方尘一眼,他亦在看她。
      谁不渴望得到?方尘还是愿意尊重她。
      她想,他便在所不惜。她不想,他便自此不提。
      白梦阑并未思量许久,不论是她还是方尘,坐惯了万人之巅的位置,不会轻易下来的。她坚定着道:“爹爹,以后此等话便不要再说了,女儿并无此意,在辽国也并非死人。不论我与殿下,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至于其他......”后面半句她硬生生地没有说“差点缘分”。
      方尘却不想让她窘迫:“至于其他,便是天意不可违。”
      方尘有意接着接口:“阑儿,你要做的事,我知晓。若你之后回到辽国,还是这么想,我便助你到底,绝不反悔。”
      白梦阑恍然一怔。
      想来,在方尘身边那么久了,当真就快忘了当初在他身边的目的所在。
      她恨箫绰,想要她偿还让她此生不爱的债。但如今,这样的感觉却淡化了许多许多。
      这是为何?她也在想。许是这般情,根本无法被断绝。
      她的一厢情,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何人能奈我何?
      这般想,若非萧绰,她也许从不会知晓,自己这般自私也能做到为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
      方尘也是太了解她了。看上去清冷无情的人,心中再敏感不过。
      虽然这事对他而言说难也不难,他本就在辽国安有一定势力,在大宋更是只手遮天。想杀一个太后,不论是他亲自去,还是派人用点手段,都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太后与皇帝有别,这世上还没有他不能来去自如的地方。
      白梦阑淡然一笑,不愿多言:“好。”
      箫挞凛虽有些许不明缘由,但他明白,这个女儿,这个兄弟看着聪明,心里可是偏执得很,一旦认定的事,谁也休想左右。
      那便由着她去吧,自己不后悔便好。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428045/2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