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江久进入绝峰涯的时候何清已经走了，云清正在侍弄花卉。

　　落日余晖映照着如黛的美颜，微醺了江久的心尖，微风扬起来了云清的帽檐。

　　江久心下悸动，却又怕一切是沤珠槿艳，眼眶湿润，江久声音颤抖着叫了声师尊。

　　云清身子僵硬了一下，转过来没有看江久兀自走进了屋子。

　　“师尊，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并未怪你，如今我一界凡人，身无长物，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尊。”云清声音清冽。

　　“师尊，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我于魔界，于你来说，已无半分用处，不必救我。”这是一个事实。

　　“师尊，我想对你好，那天我没想着虏你走的，可是我当年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江久有些语无伦次。

　　云清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你当年说的抱诚守真?”

　　江久心口又是一痛，他以全部修为立誓，神魂为证，在云清面前对天道说:“我江久此后定对云清不离不弃，绝无欺瞒，若有违反，不入轮回，万劫不复。”

　　云清本想伸手拦下，但江久动作太快了，誓言已经开始，便无法中断。

　　云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等江久立完誓言便将他赶了出去。

　　江久看着快合上的大门，想再冲进去，差点撞到鼻子也是没进去。

　　江久灰溜溜地摸了下鼻子，然后死皮赖脸地又从墙头而入。其实他完全可以捏个术法就进去，但云清现在是个凡人，他想和她一样。

　　云清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刚想发火就看到江久眼角耷拉着，眼眶湿漉漉的，还怪可怜的。

　　江久看到云清嘴抿了起来，就知道有戏。但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把一些温养神魂的丹药放在了云清手里，都是些极品丹药。

　　“一日一粒，保重身体。”江久说完就走了。

　　江久日日都来绝峰涯，缠着云清，等云清一烦了就立马放下丹药就跑，每日的餐饮都是江久在负责着。

　　顾容知道他来，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阻止。江久也没让门中的其他人见着，隐匿着气息，来去自如，就好像崇邃宗是他的一样。

　　但是日行万里，一边处理着魔界的事宜，一边照顾着云清的吃穿住行，还要想办法救云清出来，多少有些分身乏术，筋疲力尽。

　　他最近发现那种蛊虫似乎有能相抵消的法子，但是已经失传，需要些时日找。

　　最近修仙界因为江久的那封战书而沸沸扬扬，无数仁人志士内心愤慨，大骂魔界肖小过于放肆，更有仙门已经召集门下弟子，随时准备征讨。

　　反观一向热衷于征讨魔界的崇邃宗反而平静许多。

　　崇邃宗内，云水台上，这处只能给掌门修炼的洞天福地却萦绕着浓浓的黑气。

　　“爹，孩儿不孝，都是孩儿的错……你这是死得其所……”

　　“师姐对不起……云清你该死……”

　　“那又怎样……我才是掌门……”

　　“我可是顾岳的儿子……你们，你们……”

　　顾容脸上混着血与泪，表情似哭似笑，嘴里呢喃着一些奇怪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最近心魔滋长得愈发厉害，顾容经常压抑不住，修魔之人可靠修士金丹，但是修仙之人只能自己破除执念。所以顾容只能靠何清给的丹药压制一会儿。

　　在暗处的江久看到顾容吃了一粒丹药后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说过，会让顾容付出代价的，多年前埋下的棋子，终于要排上用场了。他之间微动，召唤出一抹黑色的诡异的魔气，钻入了顾容体内。

　　然后顾容立马又进入了梦魇，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在地上扭动。

　　“还没到时候呢，这只是前菜。”江久从阴影中走出来，对着顾容说着，脚重重地碾过顾容的手。

　　顾容没有察觉，陷入了心魔所编制的环境内。

　　江久嗤笑一声便离开了，闪身进了绝峰涯，没想到看到了沈阔。

　　江久挑了下眉，没想搭理他，略过他径自进去，没想到沈阔率先拦下了他，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沈阔，他现在只想赶紧看到师尊，希望他能有屁快放。

　　“师……江魔主，掌门下了禁令，我现在进不去绝峰涯，你可不可以替我向师尊问声好。”

　　“禁令?”江久觉得可笑，师尊平日带他们都是捧着一颗心的，这会儿除了参行之叛出宗门，其他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打破禁令看望师尊，这会儿又假惺惺地想问好，让江久想吐。

　　“师尊现在不好，不用问了，只要她在崇邃宗一日，就一日也过不好。我是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收你们几个作为徒弟，真他娘的……”江久凑到沈阔耳边，附身咬牙切齿地说“让人作呕。”

　　沈阔气得刚想拔剑，便被江久断了剑，变成好几份，剑穗也被化为灰烬。

　　“你回去告诉那几个孬种，师尊之后没有你们这帮徒弟，你们不配。”江久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你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就能替师尊做决定！”沈阔怒急攻心，口不择言，甚至忘了江久现在实力远在他之上。

　　“你可知绝峰涯所以亲传弟子的练功服是云清一日一夜，一针一线缝制?”

　　“你可知所有人的护身符都是云清精心缝制准备，里面还有云清的剑意，都是为了保护你们这群白眼狼用的?”

　　“你可知每月的加餐，大比的鸡汤，都是师尊提前一夜熬的?你们根本不知道云清当时熬的有多用心，双手被燎出水泡，碰一下就出血。”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随心所欲地践踏着云清对你们的好。”

　　“都说魔物感情淡泊，血腥残暴，我看你们这群满嘴仁义道德的修士才是真正的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沈阔，你一直喜欢云清对吗?”

　　“你的感情可真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跟你人一样的虚伪。”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往日门内都说师尊冷漠无情，你可曾站出来解释过?”

　　“往日其他门内长老欺负刁难云清，你可曾出头?”

　　“大比之上有人公然挑衅云清，你还不是做着你的缩头乌龟?”

　　“崇邃宗如今上下都在侮辱云清，你又做了什么?”

　　“难道这样的你，就配吗?”

　　江久压抑了许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口，心里却不见舒畅，慌忙转过头离去，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沈阔一个人愣在了原地，满是失魂落魄，想去追江久告诉他不是的，可是脚步沉重踏不出一步。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是随意践踏着云清对你的好，数百年，难道真的发现不了端倪吗?

　　江久说的都是对的。

　　那永远比别的峰精致的练功服，永远不会缺席的护身符，里面熟悉的剑意，师尊眼底经常的乌黑，那晚除夕夜孤单的人影……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师尊想融入他们，他也知道师尊一直孤独，但他可笑地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他喜欢师尊，无法宣之于口，所以每次看到江久黏着师尊便会在心里暗暗记恨云清。

　　可是，师尊从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师尊在成为师尊之前，也是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一个知道喜怒悲欢的人。而不是永远自束高台，永远孤单清寂。可是他们这帮弟子，除了给师尊添麻烦，伤害师尊，什么也没做过。

　　甚至，沈阔很清楚江久要瑞兽是做什么的，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为了绝峰涯涯主的位置，参与了围杀江久。

　　良久，原本在门口立着的人悄然离开，留下两滴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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