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夜还漫长。

　　唐宋过来的时候，靳司郁一个人坐在卡座，拎着酒杯，不停的抽烟。

　　舞台乱晃的灯光隐隐照出他的脸，阴沉冷冽。

　　除非应酬，这人不可能喝酒的。

　　唐宋给自己倒酒，开了句玩笑，“刘总女儿对你心心念念的，装模作样陪人家吃吃饭说说话，你都不愿意，这么大的单子就这么没了。”

　　靳司郁没说话，眸底晦暗不明。

　　唐宋来了心思，“家里着火了？吵架了？”

　　这次他回，“没吵。”

　　“哦，那就是家没了？分手了？”

　　靳司郁冷睇他一瞬，一杯酒见底，“我对她是不是不好？”

　　唐宋想了下，旁的不了解，印象里靳司郁对李烟没什么可挑剔的，“挺好的。”

　　那他妈提什么分手，靳司郁烦躁捻灭烟，音乐震的更烦，“叫人把音乐关了。”

　　这人今晚是鬼上身了，还是闷酒喝醉了，唐宋忍不住笑，“这他妈是DVIS，酒吧，你一手带大的酒吧，不做生意了？”

　　靳司郁沉默下来，许久低骂了句，“操。”直接起身离开。

　　-

　　李烟没有直接回家，去公司收拾完东西，坐上末班公交，大脑依然是空白的。

　　路途过半。

　　晃过神，一个念头终于冒了出来。

　　她和靳司郁真的分手了。

　　还是她提的。

　　眼前毫无征兆蒙了层淡淡的水雾。

　　好像也没有很难过，故事的开始，她其实能感觉到结局的。

　　只是她自欺欺人，以为真诚便能打破一切。

　　“姑娘，最后一站了，不下车吗。”司机问。

　　风早就吹散了眼眶热意，今天这条路走的真快啊。

　　李烟揉着发涩的眼睛，低声说下车。

　　站点离家还有几百米距离。

　　还有几步之遥，她停下脚步。

　　靳司郁就站在她家的拐角处，男人偏着头，跟姑姑在讲话。

　　长身而立，挺拔冷清，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像是感觉到她的存在，俩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烟烟快过来，手机怎么关机了，男朋友都找到家里了。”李春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笑着
　　说完，里面有人喊，又朝靳司郁笑了笑，才进去忙。

　　李烟没打算躲，走到他跟前，“我会跟姑姑解释清楚，回去吧。”

　　擦肩而过同时，手腕被牵住。

　　他淡声，“等下。”

　　这里是风口，发丝划过眼睫，有些痒。

　　抬头，那双她看了无数次的眼睛，漆黑晦暗，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散漫，即便想走，还是耐心
　　听他把话说完，“怎么了。”

　　靳司郁沉默着，他想了一路，没想明白个所以然。

　　“烟烟，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只能这样问。

　　听着有些无奈。

　　他抽出根烟点燃，烟雾在指尖漫开，蹙眉看了眼远方的霓虹，而后垂眸，“去法国这事，没
　　必要，你要学什么，我找人单独教你。”

　　好像俩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点上，他总是理智的。

　　李烟指尖紧了紧，“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原因？”

　　烟蒂不断燃烧，他毫无察觉，“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她自嘲笑了，就当是最后一遍，让自己更清醒点，“靳司郁，你爱我吗。”

　　靳司郁僵凝一瞬，眼底闪过波澜，转瞬即逝，不耐的灭掉烟，几乎脱口而出，“爱不爱很重
　　要吗，这种东西，谁都会说，有用吗。”

　　他什么都能给她，只要他有，只要她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很难吗。

　　气温好像降了几度，冷到刺骨。

　　李烟很少听他提到爱字，不屑的，甚至觉得那是幼稚的。

　　她终于感觉到疼了，鼻尖的酸涩几乎将她淹没，心脏翻搅着疼。

　　原来他不是不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是啊，没用的。”她喃声，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下。

　　靳司郁喉结微动，心也跟着缺了一角，忍不住抬手抱她，“烟烟，留在我身边，好吗。”

　　在她哭的那一刻，好像很多事都不重要了。

　　李烟抹了下眼睛，也推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靳司郁，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才答应，还是因为不讨厌我才没拒绝？”

　　她不是圣人，没办法普度众生，也只有现在才惊觉，以往他的漫不经心通通是他不在乎的证
　　据。

　　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被她这样冷漠平静的目光看的心里发闷，竟无从辩驳，摁住的燥意再
　　起，只能不断抽烟，火光忽明忽暗，心里越发空旷，底线一退再退。

　　“我改，你别走。”

　　音色沉哑，黑眼敛住所有情绪，坦然，又迷离。

　　物种有与生俱来的虚伪，遇见长得好，比自己社会地位高的人，很难不心动。

　　于是这段感情，她潜移默化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

　　都说，低到尘埃里，只要心里欢喜，也能开出花来。

　　只是，这朵花不会漂亮。

　　她信仰的是纯粹，这个人这辈子都改不了。

　　或者说，她不想等他改了。

　　她不想再把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寄托在与他虚无缥缈的未来里。

　　---“靳司郁，分个手而已，好聚好散，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嗓音轻细，很难听的话，在雨中模糊不清，这么骄傲的人，估计是第一次有女人跟他这么
　　说。

　　靳司郁眼底冷下来，目光一直锁着她，哄也哄了，让也让了，人姑娘就是要分手，他也不可
　　能上赶着倒贴，半响轻笑出声，“行啊，走那天，记得通知我送送你。”

　　乌云乍起，细雨飘来，冷雨寒意包裹在发丝上，衣服上。

　　他的身影消失霓虹照射的朦胧雨中。

　　彻底的，消失在视野里。

　　李烟一直紧握的指尖也缓缓松开，摸了摸脸颊，有水，不是眼泪，

　　人间六月天，她爱过这个人。

　　如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爱那样越是诚恳看起来越是狼狈。

　　一辈子太长了，有的人遇见过，爱过，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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