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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十年前。
钟兆盛新取了林氏过门,润安侯府上下一片热闹,年幼的钟黎便被舅舅接到江都小住,原本也算平安无事,谁知钟黎返程的路上却被山匪拦住了去路。
随行的家丁都在山匪手下丧了命,钟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哪里见过那样的阵仗。
他从马车上翻下来就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山匪却在后面没命地追。
钟黎也曾试图劝说他们 :“我是上京城润安侯府的世子,你们要多少银钱都可以,为何一定要人性命?”
蓄着络腮胡子的山匪抹刀一笑,“我们拿人钱财,要的就是润安侯世子的性命。”
钟黎便知道那是有人要杀他。
山匪拦路,也是冲着他去的。
当时的钟黎一阵胆寒,抢了马匹便一路疾驰,山匪在后面穷追不舍。
钟黎只记得他当时的心都要在马背上被颠出来,家丁与小厮惨死的画面还在眼前频频闪过,血淋淋的记忆在他年幼的脑海里扎了根。
原本那样玩命地逃,也是能够逃出生天的,偏偏他走到了悬崖边上。
土匪堵在他后面猖狂一笑,“小娃娃,没路了吧?乖乖束手就擒,大爷留你一条全尸。”
小钟黎翻身下马,回身踮起脚摸了摸那匹马的脑袋,那是舅舅刚送给他的马呢。
他看也没看那群山匪,恋恋不舍地与马告了别,然后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谁要你们的全尸,小钟黎气鼓鼓地想。
那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甚至连摔下山崖时的痛觉都没感受到。
只是没想到还能有睁开眼的时候。
等到他再醒过来,就是躺在一间简陋的药庐里,古朴简疏的床榻边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姑娘。
钟黎浑身都疼,一动下之下“嘶”了一声,便将那小姑娘吵醒了。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搓了搓眼睛,然后眨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眸看过来,很快就笑了。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宛如春日里明媚的黄莺啼啭,是波谲云诡的上京城里看不到的姣好面容。
小姑娘见钟黎还在出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外祖父来。”
钟黎愣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其实想说手臂疼,但小姑娘早已经跑了个没影。
钟黎听到那药庐的老大夫唤小姑娘“眉儿。”
她生得明媚可爱,言语活泼天真,笑起来眉眼弯弯,眉儿真是很好听。
钟黎便也唤她“眉儿。”
老大夫细心地替他的伤口上了药,嘱咐小姑娘好好照顾她,小姑娘笑盈盈地点头,“知道了,外祖父。”
“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大夫一走,小姑娘就凑到他床前絮絮叨叨地问了起来。
钟黎原本想要答,又想到他是被人追杀至此的,若是传出自己的名字,恐怕会被人找到,也恐怕会给这对祖孙招来危险。
于是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你家住在何处?”小姑娘的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钟黎偏过头,正看到那小姑娘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的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自母亲过世以后,他从未再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疼不疼?”
这次钟黎终于答了,他摇头说:“不疼。”
等到钟黎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在药庐里住了近一个月。
舅舅那边的人找了过来,要将他亲自送到上京城。
钟黎便知道该与那对祖孙告别了。
临走那日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扯着他的袖子,他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眉儿乖,要一直这么快快乐乐的。”
小姑娘“昂”了一声,没把这话听清楚,而钟黎却也没有再重复。
他走了。
一别就是十年。
等到记忆中的人与身侧酣睡的小公主重叠,却已经是故人相见,彼此对面不相识。
当初那个明媚天真的小姑娘,也最终卷入了皇权与家仇的争斗之中。
钟黎侧首看着姜晚眉的睡颜,紧抿的嘴角微微弯起来,透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当年我说你要一直快快乐乐的,怎么没听话?”
他撑起上半身,在小公主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想要你快快乐乐,岁岁平安。
姜晚眉这天晚上做了个梦,迷迷糊糊间像是有人在碰她的额头,惹得她不舒服,动来动去地就抱住了那人的胳膊。
等到第二天睁开眼一看,却见钟黎就躺在他旁边,一只手臂还被她紧紧抱着,那双清冷的凤眸却款款地盯着她看。
姜晚眉“哐”的一声将他的胳膊松开甩到床上,耳后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烫。
这是什么眼神,哪有这么盯着别人看的。
钟黎却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自己的那条胳膊,抱怨道:“我还以为你要抱多久,我的胳膊都麻了。”
姜晚眉:?
姜晚眉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钟黎不唤自己“公主”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毕竟是喝过交杯酒的夫妻,整日“公主”“世子”的互称,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别扭。
心里虽这么想着,姜晚眉嘴上却还是很诚实地问出了口:“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哦,是吗?”钟黎倚在床头懒懒地挑了一下眉,随即又解释:“大约是因为我眼睛看得见了,心情好,你别见怪。”
看得见了?
姜晚眉没说话,侧身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子自去洗漱,却只漱了个口洗了把手就回来了。
她又重新在床沿上坐下,眼皮都没抬,道:“手,诊脉。”
钟黎无奈一笑,任命地将手伸出来,方便让女大夫好好诊治。
姜晚眉纤长的手指便搭了上去,不过片刻,神色便轻松了许多。
语气有些欣慰:“昨夜还昏昏沉沉地有些发烧,今天就全好了?”
她又替钟黎查看了眼睛,发现那双眼睛清润透亮,看向她的时候甚至含着水波款款。
姜晚眉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不过片刻就听见钟黎说:“大约我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
姜晚眉愣了一下,只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她没顺着钟黎的话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别夸大了,分明是我医术高明。”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床沿上,姜晚眉的手指甚至还搭在钟黎的手腕上,钟黎反手将之握住,微微加了些力道,姜晚眉竟挣脱不开。
姜晚眉一时没有理解钟黎的意思,“做什么?”
钟黎看着眼前温软棠梨一样的面貌,心头的波澜止不住翻涌而起。他心里竟有着说不出的悔恨,恨自己这双眼睛一盲就是这么多年,直到如今才看请了眼前人。
但他也庆幸,庆幸自己双眼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还好,也不晚。”
钟黎说。
姜晚眉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她皱着眉将自己的手从钟黎手心里抽出来,整个人也显出几分别扭:“你……你的病既然都好了,就快些起来吧,今日,今日是公爹出殡的日子。”
“出殡”这两个字一出口,钟黎的神情才总算郑重了几分,不再说那些姜晚眉听不懂的话,而是依言披了件衣服下床。
姜晚眉若无其事地躲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钟黎故意装作看不见,踱步走到窗前,亲手推开了那扇窗户。
时节近夏,屋檐下种了一丛芭蕉,入眼便是一片繁盛的绿意。
钟黎抬头看过去,见缱绻柔云中露出一缕晨阳,明明晃晃的,竟然有些刺眼。
他眯了眯眼睛,很快就听到姜晚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好看吗?”
钟黎回头看她,“好看。”
姜晚眉却不知道钟黎这句“好看”说的其实是她自己,只是与钟黎并肩站床前,眉目温柔地笑着说:“这样好看的晨阳,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今天是钟兆盛出殡的日子,她穿的是一身素麻色的丧服,虽未施加粉黛,却仍然一副天香国色。
钟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是,以后每天都能看到。”
姜晚眉把手里的另一套丧服扔给他,转身又回去收拾床褥,一面说:“别愣着了,时辰可不早了。”
钟黎便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我病着的这些日子里,太子可有再来过吗?”
“没有。”姜晚眉摇头道:“太子倒是没有再来,只是婆母和大哥都急坏了,恨不得一天来探望你八趟。”
“是来看我死没死?”
“兴许。”
钟黎便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又问:“玉屑带着稚秋来了吗?”
“自然。”姜晚眉收拾好床铺转身,却意外发现钟黎的衣服还没换好,不由地错开了目光,才又说:“上次你说了我便派人去接了她们过来,又怕被人注意到,特意让玉屑带着稚秋住在侧殿,万无一失呢。”
钟黎颔首,目光不由地深沉起来,说:“既如此,我们也早些过去吧,太子今日多半是要来的。”
姜晚眉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今日……恐怕又会有一番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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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本侯……本侯恋爱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