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天花开了

　　第二十四章 空降连俱乐部过除夕

　　池雨离开卫生队，留下陆知白一人留在处置室，等着护士送来要带回去的外伤药。

　　有挂在墙上的时钟的滴答声，让这原本就人少的房间，显得更是静默。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支撑在膝盖处，蹙眉，出神地盯着地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麻药过后的眉角，渐渐地开始疼痛起来，刚刚过去缝针时的麻木，记忆般地重新提醒着他的神经。他能感知到那种血脉在膨胀的狂乱，每一个细胞在拼命地想要早些愈合。

　　他抬眸，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因为牵挂着池雨和她小姨沟通进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更着急了。

　　当他正要打消等药的念头，准备起身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是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护士，陆知白礼貌性地站起来，但表情因为疼痛有些木然。

　　“是陆排长吧？”

　　“是。”

　　护士轻快道：“我去药房给你拿药了。”

　　陆知白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护士手中的一瓶药。

　　“谢谢。”

　　护士似乎并不关心他的伤，却是带着女生的调皮，笑了笑。

　　“你要怎么谢我呢？”

　　陆知白从恍惚的神情中，分出点注意力，端详了那位正笑脸洋溢的护士。他不在意她那笑脸背后的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更不想揣测她现在是否在开他的玩笑。因为对于她的热情和莫名其妙的亲近，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依旧淡漠，只是很认真地正色道：“要怎么谢？”

　　护士似乎感受到了陆知白身上的冷淡，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正在自讨无趣，但很快，她又恢复到了起初的那种状态，笑道：“算你歉我一个人情。”

　　她把药递给陆知白，却又在半空中抽回了手。

　　她并不知道，她的这种玩笑，在此刻的陆知白眼中，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她或许觉得她自己挺有趣，但似乎并不能讨到陆知白半点笑容。

　　陆知白一直在沉思，无论他的眼神看向哪里，依旧都是出神的，包括此刻在他面前显出奇怪的套近乎的护士。

　　他无视她的存在，只是想着拿了药就走。

　　护士的微笑凝固在脸上，陆知白的无视让她觉得多少有些不悦，索性把药直接给了他。

　　陆知白拿着药，越过护士的身旁，直直地走出了处置室。

　　“我说沈凋，别看了，人都走没了。”

　　护士长忙完打点滴的工作，回到护士站台那，眼见护士沈凋还在依依不舍地望着已消失在卫生队大门的陆知白的背影发呆，总想着挖苦她一下，给她泼泼冷水。

　　“护士长，你看，”沈凋朝卫生队大门外抬了抬下巴，又说：“我们这还有这么帅这么冷酷的背影吗？”

　　护士长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依旧在忙着手中的记录，带着一丝挖苦的口吻：“酷不酷，我不知道，但是你也甭想着人家了，好好做自己的工作。”

　　沈凋对她的奚落已经很是习惯，一直把护士长的话当玩笑，挺不服气道：“为什么呀？难道他还结婚了不成，不许我惦记？”

　　护士长顿了顿，好整以暇道：“他们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凋像是过错了许多故事般，好奇地摇着头。

　　护士长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想着要如何告诉她，让她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逡巡了一圈周围，压低了声音，略带着规劝的语气，说：“陆排长已经有女朋友，而且是我们这最出色的伞花。我劝你还是别参和人家的事。”

　　沈凋脸上掠过一抹惊讶之色，心里想起一个人的名字，想要确认是不是那个人：“你说的伞花，是不是那个叫池雨的□□？”

　　护士长挑了挑眉，确认的表情明显地挂在了脸上。

　　和心里猜测的答案一样，让沈凋有些备受打击。但她又觉得世间的事，变数那么多，也并不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况且，她自觉自己还更年轻，长相在卫生队里，她也自认为是数一数二的，对那个经常从别人口中提起的伞花池雨，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于是她轻声对护士长说：“都还没结果的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护士长耸耸肩，冲沈凋瘪了瘪嘴，对她的说出口的话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一丝不屑。

　　回去空降连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个连名带姓的声音在陆知白身后传来，他正要回头时，一只手已经高高地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事吧？”

　　陆知白见是林加豪，原本不打算说些什么的，但又察觉到他神色上的担忧，于是勉强带了点笑意，说：“你说我的眉角吗？不碍事，小伤。”

　　林加豪舒了口气，其实他知道陆知白在刻意地简化即将和他谈话的内容。但出于因为自己一时口无遮拦的愧疚，他还是想要知道这件事如今出现了一个怎样的局面。

　　于是，他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只是有些别扭：“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们俩和她小姨的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池雨小姨不知道你们俩在一起的事。刚好我在门岗那，我就带她进来了。她问起我，我就直说了。我没想到，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陆知白垂着眸走路，安静地听林加豪在他身旁谈及来龙去脉。和林加豪一样，他现在也不知道池雨和她小姨那边的情况，因为他还没得及问。

　　他陷入一片茫然中，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并不是你的错，这件事是我们迟早要面对的。只是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她长辈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你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明显不是个适宜的时间。”

　　“那你们俩打算怎么办？长辈反对的话，挺煎熬啊。”

　　陆知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只听池雨的打算。

　　“我尊重小雨的想法。”

　　这差点吓到了林加豪：“不是吧！她要跟你分？”

　　陆知白着急地否认：“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要我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就怎么处理。”

　　林加豪突然笑了，哼了一声，说：“你这意思不就是，她如果不想违背长辈意愿，要跟你分了，你也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呗。”

　　不得不说，陆知白被他的这种假设给惹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极力强辩说：“她不会那么做！”他表情有些沉闷，沉思了半刻，又继续说：“即便，即便她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也尊重她。”

　　林加豪激动地一拍手掌，嗔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嘛。我看你从看上人家那一刻起，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说陆知白，你能不能别这么被动啊？”

　　陆知白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痴笑这世界上所有痴情人那样，取笑自己，说：“心都存在她那了，我还能怎样呢？再说了，你在你女朋友面前不被动吗？”

　　面对陆知白的反问，林加豪无力辩驳，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当然希望你们俩能这样一直好下去，我连份子钱都给你们留了。”接着他又灵机一动，想到了点什么，很是惊喜地继续说：“我想到了一个对付长辈的办法！”

　　陆知白关切道：“什么办法？”

　　“生米煮成熟饭啊！”

　　陆知白恼羞，用手肘推开他：“这什么破办法，去你的！”

　　除夕前一天的这一夜，陆知白心情有些低落，他躺在床上，总是时不时地记起他曾经许诺过池雨的誓言。长辈在单位里闹，把话说得如何的难听，甚至让他丢脸，他都能忍受，但一想到曾经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池雨幸福，而如今却让她为难，让她为了他冲撞自己的家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选择了和他在一起。

　　他心里很愧疚。他多么希望睡一觉后，第二天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和池雨，依旧好好的。

　　这一晚池雨和陆知白在卫生队分开之后，电话里并没有多谈及小姨吴欢的事，两个人都很默认把吴欢的问题搁置一边的想法。

　　直到第二天下午，池雨主动去空降连找陆知白。原本两人就约定了除夕，池雨到陆知白的空降连去吃年夜饭。

　　营区里已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浓厚的过节气氛。除去道路两旁整齐排列的红灯笼，各连的大门前也是焕然一新的气象，为了展现各自连队的特色，都花了不少的心思去装饰门头。

　　等池雨走到空降连大门前时，陆知白已经站在那等了她好一会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难免不会不想到昨天那些不愉快的事，但两人还是相视而笑了起来。

　　“你们连的年夜饭几点开始？”

　　池雨侧身，视线越过陆知白高高的肩膀，往连队的食堂瞧了一眼。

　　“估计五点半吧，还有一些时间，”陆知白不自然地朝里边也看了看，再次凝视池雨时，有些紧张，随口道：“要么我们去白雨湖逛逛，到饭点了，我们再去俱乐部？”

　　两人同频地走在湖边，微风在湖面上漾起优雅的波纹。

　　走了许久，在陆知白眼里，池雨依旧只是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许多次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以打消这种沉默，但他发现自己却紧张到不行。随着下意识地想起林加豪的那些话，不禁让这种紧张持续了许久。

　　他满脑子都是林加豪昨天跟他说的那些消极的想法，以至于他此刻害怕池雨突然说出口的话，都会是那些最残忍的。

　　池雨慢慢停下脚步，望向湖面的远处。微风轻轻拂过她那耳畔的细发，忽然转身看着陆知白。

　　池雨的冷静的面容，让陆知白心里更是一紧，以至于自己扯了扯嘴角无意识的笑意露出，他都丝毫没有觉察。

　　“小排长。”

　　陆知白在等待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紧张让他此刻只感觉到全身上下，只有心脏在一张一缩地跳动。

　　池雨靠近他的身边，牵起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看了好了一会儿，才凝视他那双——明显带着些许低落的双眸。

　　“不管以后，谁还来反对我们，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池雨的话语轻柔，却充满了能量，让陆知白在低迷的情绪深处，像是被一根绳子牢牢地牵住，得以重新回到岸上。

　　看着陆知白呆愣的神情，池雨以为他在想别的什么，而并没有认真地听清楚她的话。

　　“你听见了吗？”

　　陆知白回想着池雨刚刚那句给他无限力量的话，不知道此刻五味杂陈的心里，哪一种情绪才更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他无疑是感动的，池雨的话，给他的不仅仅只是一句承诺，更是迷雾森林中，一束充满生机的阳光。

　　拨开云雾，照亮他前行的路。

　　有个人，不让他迷失，不让他深陷自我怀疑，在内心迷茫的时候，给他最坚定的信念，紧紧地将他拽住。

　　陆知白像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不愉快的事情才过去了一天。

　　“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池雨才放心一笑：“那你怎么想？”

　　陆知白没有犹豫，说出的话像是已经想了许久，然后字斟句酌过了之后，等着要回应池雨的。

　　“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都在。”

　　池雨暗自欣喜，却故意逗弄说：“是不是所有男人的誓言，都是这样？”

　　陆知白以为池雨在怀疑他的表态，着急地想要为自己的话辩护：“其他男的我不知道，但我说的，全是真的。”

　　池雨故意向他投去怀疑的一瞥。

　　“真真的！只有你不需要我的份。”

　　池雨讪然一笑，说：“跟你开玩笑拉，这么认真。”

　　“开玩笑？那刚刚你说要和我一起……”

　　池雨止不住笑出声来，依样画葫芦地，学着他的语气，说：“呃，那句是真的，真真的。”

　　湖边时而吹起的一阵寒风中，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傍晚时分，除夕的空降连，显得灯火通明，满院子都张灯结彩的，一派红火的气氛。连队俱乐部里，一递一声地传来话语声和欢笑声。

　　池雨和陆知白两人破天荒地在连队里手牵着手，明晃晃地像一对情侣一样并肩走着。

　　他们正打算走去俱乐部，年夜饭在那里聚餐。

　　忙活着的炊事班厨房里，在锅碗瓢盆的嘈杂声中，却也掩盖不住里边传出来的几句闲聊。

　　“你说咱们陆排长和人家还有戏儿吗？”

　　“我觉着够呛。”

　　“主要是事情闹大了，以后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都会被人议论。”

　　“也是，那种优秀的女教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上谁，说不定，咱们陆排长，只是个垫脚石，玩玩而已。”

　　“行了行了，别在这胡说八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再说了，哪里有炊事员管人家领导的事？忙着呢，大家都在等着年夜饭，你们还在这有闲工夫说叨别人！”

　　虽然厨房里很是嘈杂，但这些无意间的对话，刚巧路过炊事班厨房的池雨和陆知白，还是听到了耳朵里。

　　虽然话题像是被炊事班班长给止住了，但池雨明显有些不悦。

　　她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异常平静的陆知白，这让她更是想要冲出去替他挽回点什么。

　　她挣脱他的手，迈出去一个很大的步子，就差两步，就要走到炊事班厨房的门口，却被身后的陆知白拽住了她的手腕。

　　陆知白朝她摇了摇头，池雨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间的冲动。

　　冷静了几秒，池雨倒吸了一口凉气，端详着他：“总有喜欢多嘴的人。”

　　陆知白却淡漠一笑：“嘴巴长在别人那，我们管不了。不过，你别放心里，听听就算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免不了。”

　　池雨露出一丝忧伤。

　　“别担心啦，反正我在连里，明面上不会听到什么。”

　　无形中总有些压力笼罩着两人，但这并没有让他们觉得这是一种阻碍，更多的只是这或多或少影响了两人原本好不容易恢复的好心情。

　　陆知白拉起池雨的手：“走，我带你去俱乐部。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

　　两人刚走进了俱乐部，就被两声意外的礼花筒声给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起哄般的欢呼雀跃声，还有漫天飞舞，旋转而下的礼花。俱乐部被一圈一圈的彩色气球环绕起来。壁挂在墙上的投影仪，正直播着新闻频道里来自全国各地的军营大拜年视频。俱乐部中间用桌子围成了一个长方形，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和水果，还有自助年夜饭的丰富的菜肴。

　　池雨面带微笑，略带诧异地问陆知白：“你布置的？”

　　陆知白莫名地欣喜，朝俱乐部那群嬉笑中的战士扫了一眼，羞涩道：“都他们自己折腾的！”

　　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陆知白把矛头转向那群年轻的小战士。

　　“有客人来了，能不能懂事点！”

　　陆知白话音刚落，战士们便都附和起他，列起了队伍，然后异口同声说：“是！欢迎嫂子大驾光临！”

　　陆知白刚还得意地想要夸他们有秩序，却又被他们开涮起来，于是故作气急：“好啊，”他又气急败坏地指了指他们，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池雨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陆知白。

　　“看来，陆排长在连里的威信力还得加把劲树立起来啊。”

　　陆知白勾了勾唇：“我以后会重视起来的。”

　　池雨头一次在连队的俱乐部过除夕，一切的新鲜和热闹，让池雨和陆知白忘却了过去的不愉快。比起吃上热闹的年夜饭，其乐融融地和大家一起在饭后唱歌，游戏，更让两人高兴的是：他们今天可以以一对正常的，不用刻意遮掩情感的军恋恋人的身份，在公开的场合里，尽情地享受所有一切的快乐，同时被祝福着。

　　池雨边吃着蛋糕，边看空降连战士们表演的节目，笑容发自内心的自然且快乐。

　　陆知白转过脸去端详着欣然的池雨。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在他的脸上的神色，从挂着一抹隐忧，到后来看着池雨，而漾起幸福的笑容，持续挂在他的脸上足足有半小时之余，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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