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恋

　　伊葵蹙着眉，脸色苍白，刚平复的痛意又翻涌上来，心脏疼得厉害。
　　“别…闹。”她吃力地说，伸出手臂，想要回试卷。

　　季垣初垂眸盯她，声音低得可怕，“去不去医院？”
　　试卷被压在他的掌心下，抽不出来。

　　伊葵指尖颤动，终是闭眼点了头。
　　她也撑不太下去。

　　之后孔海峰送她去医院，季垣初也和她一块缺考，成绩作废。

　　伊葵住了三天院，母亲一直陪她。
　　所幸这回并无大问题，陈医生说手术进程会加快些。

　　她出院后，学校也迎来寒假。
　　班主任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多注意身体健康，尽管成绩关系到下一次分班，也不用太在意，下学期再考回来就是。

　　伊葵安静地听着，想到季垣初，犹豫几分，仍是没有问班主任关于他的情况。
　　她心底愧疚，觉得自己那天影响了他的考试，不知道有没有连累成绩。

　　景城的冬季飘着股凉意，冰冷彻骨，从四面八方钻进衣缝里。

　　伊葵在家修养，靠着背枕。
　　她点开季垣初的头像，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片雪海变成了两杯冻柠茶。

　　好像就是他们一起吃猪扒包的冻柠茶。
　　他什么时候拍的…

　　伊葵心头颤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点开对话框，她小心翼翼地编辑了好几回，打了又删掉。
　　最后换成常见的问候：【季同学，最近过得好吗？】

　　伊葵捧着手机等待。

　　他回得很快，似乎正好在看手机。
　　First：【不好。】

　　伊葵怔愣，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复。

　　YiKui：【为什么会不好？】

　　First：【我在日本。】

　　指尖戳着屏幕，伊葵垂眸，不知如何回复时，他发来一张照片。

　　电车轨道一地的雪，橘黄的路灯晕染。

　　伊葵认真地敲字：【景色很美呀。】

　　First：【嘴挺甜。】

　　之后他便没再回复，似是去忙别的事了。

　　伊葵轻握手机，觉得能跟他聊上天，就已经很满足。

　　-

　　又过了几天，伊葵做一遍全身检查，各项指标都合格后，手术时间定在下周。

　　阮若君抱着她喜极而泣，这天终于到来了。

　　伊葵回抱母亲，唇角微翘。
　　她也开心，终于能跟大家一样，正常地生活。

　　从医院出来，伊葵收到季垣初的消息：【我回国了，来吗？】

　　她盯着那几个字发了一会儿呆。
　　随后回道：【好的，我请你吃饭。】

　　季垣初发来一条语音。

　　伊葵抬头瞧了眼和母亲的距离，又再放慢脚步，她这才点击播放，耳朵凑近听。

　　“你这姑娘怎么总记着请我吃饭。”慵懒带着气音的嗓音。

　　伊葵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回他：【不可以么…】

　　“行啊，宰你一顿。”他继续发语音。

　　伊葵安心，跟季垣初定下地点。
　　然后她跟母亲汇报，想去图书馆学习。
　　阮若君正要回早餐店，便同意了，又担忧地叮嘱：“囡囡，注意劳逸结合。”

　　“好，我知道的。”她乖巧地应。

　　阮若君叮嘱她打车去，这么冷的天，别冻着身体。
　　伊葵点点头。
　　走到医院外的马路，她照着季垣初发的定位，上车后跟师傅说。

　　仍是巷七号，拥有海湾的街道。

　　抵达后，伊葵看见他就站在饭店门口等她。
　　男生穿着夹克，手指夹烟，眉目淹没烟雾中，显得利落又帅气。

　　他也看见她，挑了把眉，便掐灭烟头抬手招呼她过来。

　　伊葵发现他好像瘦了些，仰头时喉结锋利。
　　想起他说的过得不好。她不由抿唇。

　　他们进到店里，是一家老面馆，老板头发花白，见到季垣初，笑容可掬道：“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来。”

　　季垣初颔首，说：“要两碗炸酱面。”

　　老板应下，掀起帘子进厨房。

　　伊葵盯着菜单，依旧是又划算又便宜的价位。
　　明明说好要宰她一顿的。

　　“…下次我定地方吧。”她低念。

　　季垣初睇了她一眼，好笑道：“怎么，已经在想下次约会了？”

　　伊葵耳根微红，镇定道：“没有…”
　　她只是想多回报他一点。

　　季垣初吊儿郎当，唇角扬起点弧度，“伊葵，你都跟我出来这么多回，不给点名分么？”

　　她一怔。
　　季垣初接着话尾念：“比如，男朋友的名分。”
　　伊葵抿唇，多想应下这个称呼，却有心无力。

　　她不吭声，季垣初也没说什么。

　　没多久，老板端着面上来，让他们趁热吃。碗里撒了不少葱花，香味飘散开。
　　季垣初摘掉筷套，递过来给她。
　　伊葵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

　　“要醋么？”
　　季垣初拎起一旁的醋瓶，眼眸盯向她。

　　伊葵将碗稍许推出去些。他手腕一晃，径直倒了点。

　　季垣初倒完，又回到自己碗中，倒了好几下。

　　两人安静吃完这顿面。

　　店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老板坐在前台听收音机，声音不时传过来。

　　即便无话，伊葵感觉跟他坐一起，也有种宁静的氛围。
　　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伊葵。”季垣初把玩着打火机，桃花眼上下暼视她，“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伊葵怔了怔。

　　“可以，不说吗…”她轻轻地问。

　　季垣初的目光懒调，静了两秒，他说：“行。”

　　轮到伊葵好奇心发作，谨慎地问道：“你去日本是参加比赛么？”
　　她曾听小雨提到过。

　　“算不上比赛。”季垣初说，“陪家人旅行。”
　　伊葵点头，原来如此。

　　冬季午后的日光清淡温暖，他们走出店门，地上的薄雪晒化一片。

　　伊葵走着走着，又撞到他的肩膀。

　　季垣初啧了声，抬臂扶正她的脑袋，桃花眼轻挑撩拨，说：“怎么老是撞我。”

　　“对不起。”伊葵小声道歉，脸红得能冒热气。

　　“伊葵。”季垣初垂俯视线，漫不经心道，“你这姑娘有点麻烦。”
　　她微怔地抬头，“啊？”

　　季垣初瞧着她，嗓音低蛊：“不然我暗示到这种程度，你还无动于衷。”

　　伊葵心底慌乱得不成样子。
　　她掩盖着，轻念道：“…我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季垣初停住脚步。

　　伊葵差点又撞着他的肩角。

　　“倒是我太逾越了。”他表情认真，给她道歉。

　　不，你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伊葵心里针扎似的疼，却又碍于手术，无法说出真实情况。

　　他们两人由街头走到街尾，直至望见海湾，有不少船只停泊。

　　伊葵想到上回的地铁站记忆，打算去坐公交。
　　季垣初看了她一会儿，跟了上来。
　　她不解道：“…怎么了？”

　　季垣初懒洋洋道：“巷七号的公交也没回程，我陪你坐地铁。”

　　她明白过来，抿唇答应了他。
　　心中像是微酸的茶泡开，苦涩中藏着甘甜。

　　他总是那么好，好得让她想落泪。

　　-

　　手术前一天，季垣初又来找她。
　　这次来她家楼下接她。
　　伊葵心跳得厉害，又害羞又有些期待。

　　阮若君特意关店休息几天，提前做好准备。

　　得知女儿想出门，她担忧道：“囡囡，真要出去吗？我记得你寒假作业写完了。”

　　伊葵心虚，声音很低：“我去书店买辅导书，很快会回来。”

　　“好吧，早点回来。”

　　大概是知道他在楼下等着，她穿外套匆忙，扣子还没系好就套上鞋子出门。

　　阮若君看在眼内，觉着有些奇怪。

　　-

　　“是不是等很久了。”伊葵下楼，围巾也系得松垮。

　　季垣初站在楼道，背影瘦削，回过头。
　　“还行。”他吊儿郎当道。

　　伊葵想快点带他离开。
　　“等会儿。”季垣初叫住她，松得快掉下来的围巾被他一把捉住，扯下来重新系了一遍。

　　伊葵呆了下，还没回过神，脖子被他若有似无地划过。
　　触感冰凉又悸动。

　　“希望下回系的，是你领口的扣子。”季垣初放下手，唇角上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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