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苦手的及川同学

　　私立高中设有食堂。

　　天气本就越发暖和，带便当的学生渐少，今天体育祭大家运动消耗的热量都从胃部叫嚣要进食的饥饿感得到反馈，所以食堂窗口排的队伍格外长。

　　一进食堂就感觉闷闷的。
　　人实在太多了，空气不够流通。

　　西园寺茉优跑完步喉咙难受，忍了忍痒意实在没憋住，偏过头：“咳咳……”

　　及川彻：“冷吗？”
　　出完汗是最容易感冒的时候。
　　西园寺茉优没理睬接踵而来的吃瓜群众御子柴“啧啧啧”咂舌声：“没事。”

　　学校保安揪住几回学生中午翻墙违规出校去便利店买吃的，特意引进了两台合作的自助机，每天早上会由便利店工作人员来补充些面包饭团炸鸡便当之类的简单吃食。

　　暂时没什么胃口吃食堂定食，西园寺茉优就指指角落的自助机：“我去买个饭团。”

　　她买完三角饭团，余光瞄到有电解质水，顺带买了一瓶。

　　看眼人头攒动的队伍，御子柴的红色脑袋离取餐窗口还很远，她眨眨眼，转头去找空位。
　　然而两分钟后，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食堂用餐高峰时间段找六人座对她来说绝对是地狱难度。
　　要不现在跑路吧？反正饭团随便找块草坪坐下就能吃。

　　“小茉优这边——”

　　西园寺茉优不顾朋友死活先走一步的想法刚升起就被戳破，循声望去，及川彻已经占好座在朝她招手。

　　少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喊得又大声，引来许多同学的视线在她们二人间循环往复地看。

　　三个空位？
　　西园寺茉优神色不变走过去，她观察一眼旁边同学碗里的饭即将见底，就在及川彻对面坐下：“谢谢，你去拿饭吧。”

　　她把电解质水放在一旁，准备和三角饭团的包装进行激烈战斗……真的很难拆。

　　“果然啊，”及川彻没有离开，反而先伸手，弯起指关节轻轻贴在冰凉饮料瓶，“我就知道你要喝冰的。”

　　西园寺茉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就把桌上本来放着的纸杯和电解质水调换了个方向：“冰饮料我就先没收啦~”

　　见她不满皱眉，及川彻迅速解释：“运动后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这点常识她当然知道，本来就没打算立马喝，她只是没料想这台自动贩售机默认冷藏。

　　食堂窗口有纸杯，喝腻味增汤的同学可以随意取用柠檬水或者苦荞茶。

　　西园寺茉优盯着及川彻推近的纸杯看了会儿。
　　透明的，是柠檬水。

　　“一杯？”她直白地问。

　　她的意思是——
　　及川彻是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的人，他肯定能想到借用托盘上有液体端着很不方便之类的理由招呼帮鹿岛御子柴她们都倒水一并端来。

　　所以是及川彻连掩饰都不愿意再掩饰。
　　她可以理解，毕竟花店发生的戏剧性告白就算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起，记忆里它总是存在的。

　　但这有点过于……

　　西园寺茉优想了想，才从自己封存已久的词库找到对应的词。

　　亲密。
　　而且是在许多人面前，明目张胆的、特殊对待的、让她有点坐立不安的那种亲密。

　　离开冰镇内外温度差异饮料瓶表面难免聚起水雾。
　　及川彻藏于桌下的手微微拧起，掌心的湿润已经被体温同化，他微笑：

　　“嗯，给小茉优的，怎么了吗？”

　　如果西园寺茉优是无什心机的普通高中女生，恐怕很难应对意图堵她嘴的这句话，甚至根本无所察觉听到反问就会责怪自己自作多情。

　　“你在得寸进尺。”西园寺茉优看着他的眼睛肯定道。

　　暗戳戳地耍些小手段更换她常用的文具，背包的挂件……
　　不断施加心理暗示让她习惯自己存在的特殊性，一步一步试探界限扩张入侵，包括她的朋友们。

　　及川彻摇摇头似乎想否认，但他太了解茉优正如茉优了解他，所以最终他只是低声笑：“那么你讨厌吗？”

　　又是反问。
　　西园寺茉优也很喜欢反问别人，陷入自证在她看来是被动的蠢棋。

　　及川彻很聪明。
　　他只问自己观察有所结论把握的问题。

　　她垂眸，握住纸杯递到嘴边抿了口。
　　这是她从继母身上学得的习惯，谈判凝滞或对话需要思量的时候，喝水会让大脑发轻松，思维更加清晰，也可以给自己制造一点时间。

　　确实不讨厌。
　　西园寺茉优反复思索的是另一个问题——不讨厌是由于及川彻的计谋得逞，她的潜意识已经习而不察了吗？
　　并非如此。
　　她否定了这个猜想。现在因为及川彻试探性更近一步颇为心神不定，就说明她没有沦陷，至少是情醒且敏锐的。

　　放下纸杯她回答及川彻的默认：“哪怕你会后悔？”

　　圈套收紧的时候，困住的不光是猎物，绳索亦然。猎物尚且有挣扎咬断绳索的可能性，绳索断了就真的是断了。

　　“及川同学你的——！”御子柴远远在喊。

　　及川彻站起来，用他惯常轻飘飘的、在西园寺茉优看来很欠打的语气：“哎呀，小茉优在关心我吗~？”

　　“……才不是。”

　　很好。
　　逃得太快，被他赢了一回合。
　　她真是闲的没事才想要和他掰扯清楚！
　　西园寺茉优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真的被气到想喝冰水冷静冷静。

　　邻桌的同学吃完走人，神无月第一个取完餐走近。

　　她定定地盯了几秒西园寺对面桌子宣示座位主权意味明显的电解质水。

　　“臭小子。”神无月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退而求次坐她旁边，“狗男人。”

　　及川彻笑眯眯落座：“是谁惹得神无月同学火气那么大啊？”

　　神无月深吸一口气：“棕色头发，每天都会喷定型喷雾做发型的花孔雀，性格超恶劣的坏东西，下午要参加排球比赛——”

　　及川彻像被她提醒了似的：“对哦对哦！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

　　食堂吵吵嚷嚷，回答他的只有满脸歉意的御子柴。

　　“因为之前答应过篮球队的学弟去给他加油了所以抱歉啦。”
　　御子柴实琴说着说着视线飘向正在嚼饭团的西园寺。
　　不过想必及川同学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空吧哈哈……

　　等等！
　　怪不得只有他回答及川同学！
　　其他人是早就反应过来及川问的“你们”实际代指的就是西园寺一个人吧！
　　连鹿岛你也……！？

　　御子柴顿时震惊地看向鹿岛游。
　　鹿岛游同样震惊地看向御子柴。

　　“小堀学长也是这么说的！可他怎么会有我不认识的学弟啊！？”

　　御子柴：“？”
　　搞了半天你刚才是在苦恼这个？

　　鹿岛游随口：“你们认识的不会是同一位学弟吧？”
　　御子柴眼睛瞪圆否认三连：“怎么会呢！说什么呢你！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没忘记堀学长要在鹿岛面前捂住马甲的需求。

　　人类的心虚并不相通。

　　及川彻简单听几句御子柴和鹿岛的聊天，判断茉优没有与他们事先约定，心下了然，邀请便也有了几分底气。

　　“如果你们没事的话，下午要不要来体育馆看排球赛？”

　　西园寺茉优自顾自吃着饭团，咽下要喝水的间隙，她抬眸：“好啊。”

　　本来笃定她会拒绝的神无月在桌子底下隐晦地碰碰她腿。

　　西园寺茉优喝完水，朝神无月说：“无所谓吧。”

　　其实神无月凛和她事先约定过下午要收集商讨剧本里辩论赛的素材，但的确无所谓。

　　体育馆不是只有男排用，女排下午同样有比赛。
　　及川彻问的是要不要去看排球赛，又不是问要不要去看他。

　　更何况她们要观察的并非比赛本身。

　　*

　　青叶城西体育馆的二楼有观赛台。

　　称之为观赛台或许有点夸张，毕竟围绕体育馆四面墙建造的平台宽度有限，只容得下学生排成一排沿栏杆站立观赛。

　　西园寺茉优：“老实说我有点后悔。”
　　神无月凛：“要不我们悄悄溜。”

　　她们同时回望拥挤不堪的过道，只觉得楼梯远在天边。

　　至少篮球场足球场可以席地而坐。
　　但是刚才挤得差点在楼梯发生踩踏事件。

　　“算了。”她们异口同声。

　　人挤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她们有了免费排球解说。

　　“我看看——”
　　“嚯，这也太巧了吧？”身旁的男生挑眉，像看见什么有意思的戏码，“高三搭档的复仇赛？”

　　听不懂，继续听。

　　西园寺茉优闲闲地撑着下巴，她们没有刻意挑视野佳的位置，被人群挤到边边角角。

　　“被更有天赋的后辈新人换旧人坐替补席冷板凳肯定很不甘心哈哈。”

　　她扫视了一圈场内试图把八卦对应上人脸。

　　“主要是二传啦——”
　　“确实主攻手的实力差距不明显，单纯是因为和二传配合度更好所以才……”

　　她顿了顿，偏头看向说话的学长沉默几秒，又把头缓缓低了回去。

　　傲慢仿佛是不需要资本的事。
　　嘴巴一张一合就能说出口。

　　这些话，平时及川彻会听到吗？
　　她知道及川彻并非会“听进”这些话的类型，所以她在猜想是否会“听到”。

　　及川彻是不是所谓更有天赋的人，她不知道，但她深知人类就是一种会因为某刻展露的惊人天赋而忽略孜孜不怠努力的生物。

　　比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绝大多数人都更艳羡意外之财从天而降。
　　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持之以恒的努力，故而只好寄希望与自己是块天生的美玉，终年累月做着不切实际的梦，碌碌而为。

　　更有甚者会对持之以恒努力却暂时没获取世俗定义成功的璞玉冷嘲热讽试图把她拖下水。

　　真好笑。

　　西园寺茉优现在很想用汗水什么听起来更有说服力的词在心底替及川反驳，但她回忆起来，至少在她现在回忆起来——

　　他们以为及川彻雷打不动除了每周一以外都踩点跑来教室，身上那股子沐浴露味是假的吗！！

　　可恶。
　　为什么她能记起来的及川彻都是香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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