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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报血海深仇
帝都的金融一条街近在眼前。
熟悉的三层红砖小楼没给她带来往日的温馨感,反倒是失落感占据了心胸。
“要不要,能不能上楼小坐?你的外套湿掉了,烤干再走吧?对,我安排车送你!”
瑞安心中一凛。自己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蠢得像是首次约会后不忍放人离去。
“不胜荣幸。”罗严塔尔似笑非笑。
你就自作多情吧!瑞安转身大步走开,把脸上的不快隔在他视线之外。
事实上,罗严塔尔向来欣赏直率的挽留,而此人是否一直在欲擒故纵,他拭目以待。
瑞安带着访客上到顶层,在窗明几净、视野开阔的总裁办公室坐了下来。
正煮着咖啡时,内线电话打进来。
圣诞夜的访客令瑞安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仔细一问,原来是格里菲斯派来的情报员。
“商业情报?叫伦德施泰特去处理。”
瑞安边歪着头夹住电话边过滤咖啡豆,模样又家居又可爱。
罗严塔尔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那就像是在看着野山猫变身驯服家猫的诡异场景。
瑞安将待客用的精美细瓷杯轻放上茶桌,拿着自己的朴实马克杯在客人对面就座。
罗严塔尔喝了一口,脸色变得非常奇怪。眉毛不自然地挑起,他清了清嗓子。
“你到底加了多少方糖?”
“平摊到每杯,大概,六七块?”
罗严塔尔的喉咙似乎颤了颤,看样子像是想咳嗽,或者是呕吐。
瑞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你该不会……喜欢黑咖啡吧?”
英俊的脸庞拉得老长。
“你故意戏弄我吗?”
在他阴沉的注视下,瑞安解释地说。
“我有位朋友只能接受这样的咖啡……没想到你们刚好相反。”
他和莱茵哈特相差九岁,似乎真的有代沟。
少年和大叔的典型性差异。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无疑令罗严塔尔更加恼火。
给他倒了清水赔罪。
待对方脸色有所好转,瑞安将五六本文件摊开放在他面前,用猛烈的推销火力极力争取大客户。因为过于全神贯注,她敏锐的感知居然未曾察觉,罗严塔尔的关注对象已经不是公司而是自己。
年轻的矿业公司掌权人那优美纤长的手指在轻轻敲打茶案。她没有大谈什么辉煌历史,而是实事求是地简述他们的各种商业解决方案,务实的人。他很赞赏。
正当他准备将合作的意向付诸言辞的时候。
一墙之隔响起巨大的轰鸣,地面在不自然地震动。
瑞安冲出门外时,值班人员正在大厅里奔跑尖叫,众人争相涌向消防楼梯,在狭小的入口不堪相让,像一团无头苍蝇般彼此推挤怒骂着。
瑞安砸开灭火器,冲进隔壁的办公室,用白色的泡沫绞杀红炎,逼退火舌,步步深入。
“伦德施泰特!”
房间内弥漫着灰黑的烟雾,呛人的浓烟刺激着鼻眼,鞋底滚烫,身上时而会有火星溅上的触感,感觉不到疼痛。在二十四平方米的办公室里,瑞安如同困兽一般来回踏遍每个角落。
“回答我!”
用脚踢散闪动着火焰余晖的焦黑残渣,用手奋力掀翻一摊又一摊桌椅残片,指尖接触到绵软的物体,那触感令她一阵作呕。不见人影,只有红褐色的肉块,连碎布片也化作灰烬。
“伦德施泰特!”
失控的厉喝在废墟中响彻,闻着蛋白质烤焦的恶臭,胃部翻江倒海,她咽回冲进喉咙的辛辣酸液,在团团黑红的物体中不停翻找,企图辨认出那是自爆的暗杀者,亦或是小胡子大叔的身体残片。
爬满常青藤的古典三层小楼外人声鼎沸,宪兵们维持着秩序,消防车闪动着红色的闪光,伺机而动的记者在四处乱蹿,附近的居民趴在门口窗前看热闹。考虑到员工已经不起折腾,瑞安与宪兵队队长交涉,坚持声称这只是瓦斯爆炸,强硬地拒绝他们把自己的人带去录口供。
拿出上校的身份,对方颇冲的口气变得缓和,瑞安也随之放低了姿态。
“此番意外横祸惊扰了卿的平安夜,吾深感遗憾。”
提到伦德施泰特,她感觉胸口仿佛被扯裂,血腥一直蔓延到喉咙里。
撕心地咳嗽着,她递去一张金卡,这种非常不符合她气质的行为,就像是在纪念着什么。
对方不动声色地将卡纳入怀中,也乐得给这名年轻貌美的上校一个顺水人情。
队长转头说服属下:“她说的也是,口供一录到天明,这个圣诞也就彻底毁了。”
接下来忙得更加不可开交,繁琐的火场调查需要积极配合,恶鬼般的记者们的提问一个刁钻过一个,蠢头蠢脑的员工们惶恐地等待安抚,繁重的善后事宜得以逃避胸腔里的嘶鸣,直至环绕周身震耳欲聋的喧哗与骚动,如同退潮般消失得彻底。
被冬日的夜空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的楼房里,只剩她孤身一人。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感觉不到疲惫,反而亢奋异常。遍布在费沙的情报人员被她一个个从被子里扯出来,瑞安逐渐摸清事情的脉络,最后,当她挂断格里菲斯的电话时,整个人陷入了某种狂热。
在极端不正常的精神状态的驱使下,瑞安冲到了友人家楼下,因为按门铃会吵醒两位老太太,她顺着楼房外的排水管道矫健地上爬,轻盈地翻入二楼走廊的窗户,半撬半撞地闯进莱茵哈特的房间,揪住金发少年的睡衣领口大力摇晃,令那天使一般纯洁静美的睡颜渐渐崩坏,在他迷迷糊糊的不满嘟囔下,她用冰凉的手掌拍打他温暖而微微潮红的脸颊,直至看到一抹未挣脱朦胧睡意的冰蓝。
莱茵哈特刚睁眼就觉得一股寒流蹿上脊背。
布满血丝的银眸里摇曳着黑色的火焰。
漆黑的枪口顶在她脑后。
在他没搞清状况前,浓重的烟尘味令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穿着天蓝色细格纹睡衣的两名少年并肩坐在床边,四只光光的脚丫在空中晃动着。
齐格飞听到莱茵哈特房间里的异动,赤脚跑了过来,于是莱茵哈特邀请他坐在床上。
在他们对面,瑞安正背起手转着圈。有点眼晕地看着她,他们搞清了她满身血渍黑痕的由来。
“你和费沙的关系,紧张到了这种程度,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对方恨她恨到誓要在圣诞夜除掉她的地步,她却闭口不提,莱茵哈特投以谴责的眼神。
“那些蛇鼠两端,靠两方讨好夹缝求生的鼠辈,我原本只觉得是群跳梁小丑。”
瑞安平静地回望莱茵哈特。
“我要踏平费沙。”
音色暗哑,脸色黯淡,看得出已疲惫至极,唯有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放射出深红色厉光的眼睛,叫人觉得应该属于某些肉食猛禽。
齐格飞的沉重表情既因这件事本身,又像是有某种期待落空。
这才是她的来意。
睡眠被打断一点也不会让他不快,难得一见的任性甚至令他欣喜,可她却不是来寻求安慰。
这位唯恐麻烦朋友的挚友,什么事都闷着不说,极力避免依赖他人,那就像是她谁也不需要,让他觉得寂寞。也会难过地想,她自己才是最寂寞的。
“你先喝点水吧。”
齐格飞穿着莱茵哈特的拖鞋跑去倒了一杯水,瑞安感激不尽地接过。
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大口清甜的水,吞咽的动作带来撕裂般的疼痛,烧灼的喉咙竟然不堪承受清水的刺激,剧烈地咳嗽着,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寂静的房间里,瑞安正埋着头蹲在地上,齐格飞弯腰拍着她的背。
好像能听见水滴坠落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莱茵哈特坐在床上,歪着脑袋说:“我很欣赏你的志向。”
转移注意力的简单一句,效果胜过安慰上一千句。
瑞安攥紧齐格飞的手绢,狂躁地在房间里再度兜起了圈子。
“一群寄生水蛭!凭借卖情报操纵两方的冲突,挑起争端然后以卖军火来发财,继而侵占双方的财政系统,用经济控制政权,靠着我方与敌方的愚蠢苟活至今!”
条理清楚到令人发觉,她根本是盘算已久。
野心的火焰,在莱茵哈特的胸中又一次激烈地迸发。
能够完美地理解他的野心,并能使之实现的,除了房间里这两人以外不作他想。
“吞并费沙,真是不错的想法啊。”
被他极富韵律感的清亮语声感染着,瑞安的血液益发沸腾。
“一个有钱没兵的政权竟然能够存活?”
快步走来走去时,瑞安下意识地伸出指尖,抓挠着旁边的什么东西。
木质书橱在发狂的猫爪下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上面留下道道红褐与灰黑掺杂成的痕迹。
说着深刻的话,举止却异常孩子气,尽管有些不合时宜,旁边的两人笑意难抑。
“只要系于一线的平衡被打破,他们就完蛋了!”
注视着她闪耀光芒的面庞,莱茵哈特的胃抽搐得很辛苦。她不知何时抹了把脸,那张白皙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手指宽的黑红痕印,看起来就像原始部族的土著,或者是粗得夸张的猫胡子。
瑞安觉得莱茵哈特的表情很不自然,就像强忍着什么一样。被激昂的热血支配着,她无暇顾及。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金发少年,那光芒似是自她体内发出,也因为她正注视着希望之火。
“莱茵哈特,等到你全灭贵族的那时候,我会让你变得非常非常富有!届时,用铁骑踏平费沙,你以两条回廊为桥头堡,我想,这个银河系会在二百年的分裂之后,再度被一统!”
两名年龄都不到二十岁的上校正在斗室里谈论着的话题,会被任何人嘲笑成春秋大梦。
但是目睹此情此景的红发少年未有丝毫怀疑。这绝非狂言,而是一个战略家构想出的蓝图。
“我很喜欢这个想法。不过,有个问题。”
莱茵哈特冲她招招手,瑞安停在他面前。在他遗憾以及微微谴责的目光下,红发的友人替她拭净了脸颊,还贡献给她更多手绢,让她擦干净显然是从火灾之后就没有洗过的黏糊糊的手掌。
带着失落感,金发少年习惯性地向银发伸手,却被她满头的烟灰呛得又打了个喷嚏。
从胜似百宝箱的齐格飞手中接过又一条白净柔软的手帕时,莱茵哈特心想,等他把这次的手绢全部回收后,一定要翻他的口袋,弄清楚他到底会随身携带多少条。
边露出让齐格飞觉得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表情,莱茵哈特边用夹杂着细小的咳嗽的声音说:“布瑞安,你不要把视野局限在赚钱这种无聊之事上。”
瑞安连连摇头。打下费沙后怎么把它的钱弄到手?
烧杀抢劫?抽重税?强行低息贷款?强迫费沙商人投资军事相关的企案?
“莱茵哈特,摧毁费沙,需要兵力;但是要消化它,必须靠经济。”
“那种事情交给别人来做,你所站的地方,是有我在的战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要派我去攻打费沙!”
“那种话,等你先协助我打下那群贵族们再说吧!”
接二连三的退让之后她终于反弹:“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能做到的。”
在恶趣味的驱使下,莱茵哈特作出了不符合自己气质的发言:“如果我做不到呢?”
对方的反应一点也没让他失望。
像只威吓敌人的野山猫一样,瑞安的毛发全部竖了起来。
死瞪着他,她朝他亮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就像是要扑上来咬人。
“你一定能做到的,除非你不去做!!你要是不努力的话——”
莱茵哈特笑道:“你要如何呢?”
“我!”她吭哧了半天,脸越来越红,声音渐渐变低,就在齐格飞以为她要放弃时。
“你敢不努力,我就咬死你!”
憋出了这么一句后,在笑得捶床不起的两人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悲剧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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