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樱花开

　　我有早晨洗澡的习惯，一觉醒来，冲个澡，洗去一晚的汗渍，仿佛所有的烦恼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一身的舒爽！
　　穿着绣有“丽兹”字样的浅粉色浴袍，吹干了头发，顺便打电话给服务台，叫了一份经典的法国早餐。
　　趁着等送早餐的这段空隙，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我所居住的这间套房。
　　不得不承认，这间卧室就比我所居住的那间公寓昂贵多了。不仅是品味还是装饰，又或者是周围环境，都不是国内的酒店所能比拟的。仅是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幅名画，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床头柜上摆着一瓶香槟酒，斜倚着香槟酒瓶子的是一张精美的贺卡，上面写着诸如“欢迎来到丽兹！”之类的话。我微笑，真正地感到了一种回家般的温馨和体贴。
　　卧室里还有淡淡的香味，除却昨天玫瑰的香味外，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早就听说过，丽兹有按照客人的喜好配置香水的惯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这应该是Baron最爱的香水吧！
　　传来敲门的声音，我打开房门，服务员热心地将早餐送到我房内，并体贴地按照我的要求，替我在阳台上摆好，然后微笑着问我还有什么需要。
　　我送走了服务员，这时隔壁的房间门打开了，很眼熟的男子，似乎是昨晚在酒吧遇到的那位。看来真是冤家路窄，不过这种人还是少招惹为妙。我关上了房门，也错过了男子探究的目光。
　　细细品味着美味的法国面包，喝着波旁咖啡，沐浴着早晨和煦的阳光，观赏着远处的风景。想着即将到来的约会，我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九点左右，我到了饭店门口，果不其然，程少言已在大堂等候多时。
　　“走吧！”
　　等到坐上一款崭新的兰博基尼时，我才反应过来。
　　“少言，才来法国几天啊，就买新车了？”
　　“问朋友借的，这不是要带你到处逛吗？”
　　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当然是他专注地做一件事时！此时的程少言正在专心地开车，听着轻缓的音乐，看着我爱的男子英俊的侧脸，这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今天想去哪儿？”
　　他转过头，正巧对上我专注凝视的目光。一时间，我们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我，这么灼热地盯着一个男子看，虽然这个男子是自己的男朋友，但是还是会难为情的。
　　“去...去协和广场吧！”
　　车子打了个转，随即又开起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很奇怪，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找我呢？但还是接起来。
　　“梦萦，我来法国了，快来接我！”
　　“真真！你下飞机了？”
　　示意程少言关掉音乐，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只顾着和真真说话，我也没有在意。
　　“我现在就在戴高乐机场，刚下的飞机，快来接我！一个小时内不到，你就死定了！”
　　“好好好，大小姐，马上就到，在机场门口等我啊！”
　　挂上电话，我兴奋地对程少言说，
　　“少言，快，我们现在去戴高乐机场！我最好的朋友来法国了，我们去接她。”
　　“你朋友的声音很熟悉！”
　　“什么？”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犹豫的程少言，欲言又止的，不过即将见到真真的喜悦，让我忽视了他的异样。
　　“没什么，也许只是巧合！”
　　远远地便看见真真，坐在行李箱上，左顾右盼。
　　“真真！”
　　没等车子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向她奔去。
　　一个大大的拥抱，真真却仿佛在发抖，我笑。
　　“不用这么兴奋吧？虽然，我们也几个月不见了，你也用不找发抖吧？见到我真得这么激动？”
　　帮真真拎起行李，拉着她向车子走去。
　　“真真，这是我男朋友，程少言。”
　　“是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真真嘴角笑意的牵强。
　　突然间，我内心涌上一股不安，并且越来越强烈。我希望是我的错觉，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真真的眼神很不对劲。是绝望，是不可置信，是......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神情，但是我却真切地感到心痛。
　　“你们认识？”
　　天知道，我是忍着多大的不安，才强扯着那一抹微笑，假装不经意地问。
　　“叶秘书，这么早就从美国来了？”
　　仿佛一无所知，程少言就这么轻松地和真真打了个招呼。
　　叶真真仿佛被打了霜的茄子，面上一片麻木。
　　“美国的事提前完成了，所以就提前来了。”
　　“怎么不让公司的人来接机呢？”
　　“正好梦萦，嗯，梦萦也在法国，我想在法国先玩几天，就没有打扰大家。”
　　听着他们公式化的对话，我的心一点点，一滴滴，一寸寸地凉了下来。
　　真真，这就是你爱的男子吗？这一幕连我看着，都觉得他是那么地残忍，他那么急切地在我这个正牌女友面前撇清着，而深爱他的你，又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呢？
　　“梦萦，我告诉你，他什么都不说，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知道的。”
　　蓦地，想起了你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真的替你不值，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麻木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平淡地对答着。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两个人，为什么我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我只看到了他的柔情、他的体贴、他的理智，却从不曾了解他的残酷，他的冷漠。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真真的绝望，害怕真真的指责，害怕这个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的男人的另一面。
　　车子在丽兹酒店门前停下，程少言想要帮我们把行李拎到楼上，我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少言，我和真真很久没见了，有些贴己话想说，你先回去吧！”
　　“梦萦！”
　　他想抓住我的手，那眼中的急切差点就要让我动摇。可是看着真真倔强地别开的头，我还是狠下心，挥开了他的手。
　　“走吧!”
　　也没有看真真一眼，我尽量仰着头，不让泪水流下，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脆弱。
　　在不为人注意的一个拐角口，轻轻拭去即将流下的眼泪，我继续微笑。
　　什么叫快乐？就是掩饰自己的悲伤对每个人微笑，现在我很快乐！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些什么，因为所有我在乎的都已经失去了，或者说即将失去。

　　到了房间门口，我打开门，勉强对身后一直沉默的真真说道，
　　“进来吧！”
　　接过真真手上的行李，连同我手上的，一起放到卧室后方的小隔间。
　　我没有开灯，在这窄小黑暗的小隔间里，静默着。我实在不想出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真真。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在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才告诉我们，这幸福不是属于你的？又为什么世界这么大，人口如此之多，偏偏要让我们遇见同一个人，乃至爱上同一个人？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的那个最好的人，终究只能是经过？是不是连上帝都认为有遗憾的才是最美的？那好，我宁愿不要这最美的，也不要给我的人生留下遗憾！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真真？为什么要让我们爱得如此深入后，才告诉我真相？如果早一点知道，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及时抽身！
　　该怨谁呢？怨我的粗枝大叶，没有多想一层，多问几句，还是怨真真的隐瞒？但是，无论是真真还是我都没有想过结局会是这样，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是命运强加给我们的！
　　卧室中手机铃声，不断地响起，我知道是程少言。熟悉的人中，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号码，也只有他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这么精明的人，应该看出我和真真之间的不对劲了吧？他紧张了吗？害怕了吗？他又想挽回什么呢，他还能挽回什么？在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我们回不去了。
　　擦干净眼角的泪水，我微笑，我突然发现，最近我的笑容多了。幸福，我微笑；悲伤，我微笑。又有谁能看穿你的微笑是幸福还是悲伤呢？
　　卧室中，真真正静静地，专注地看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只能看到她眼睫毛轻微的颤动。良久，手机铃声停了，她脸上浮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神情。
　　我没有打扰她，有的时候，我们的悲伤只能由自己去舔舐，正如我的，她的。
　　“梦萦，这首Yesterday Once More，还是我们友情的开始呢！”
　　她抬头，脸上的笑容与我何其相似！
　　“嗯，这首曲子还是你教我的呢。”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都忘了该怎么弹了。”
　　她又低下头，就这么看着那小巧的淡蓝色的诺基亚手机。我知道她在看手机，更多的是在看那手机上显示的名字。
　　多讽刺啊！这款手机还是她送给我的，号码也是她挑的，甚至连铃声都是她设的，说是为了纪念我们友谊的开始。可是现在呢？她爱的那个男人打着这个号码，手机响着这个铃声，却不是给她的。
　　其实，真真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吧。
　　她爱了那个男人十几年了，却换来了他恋爱的消息。她真心相待的朋友，却成了抢走她爱情的罪魁祸首！
　　是我错了吗？我不应该去抓住自己爱的人吗？
　　我坐在床边，真真坐在另一侧，一张床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人想跨过。
　　“我认识他近二十年了，爱上他也十几年了。我为了他什么都放弃了，可是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没有说话，我也为他放弃了几乎一切，现在连最后的友谊也要因为他而失去了。心里很鄙视程少言对待真真的做法，他凭什么耽误一个女孩子的青春？还不是因为知道真真爱他，所以他就无所顾忌地伤害她。
　　“我一直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连我最后仅剩的一丝奢望都没有了。”
　　真真，你很傻，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很傻很痴，可是一直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竟然这么傻、这么痴！
　　“为了他，没有天赋的我，拼命把这首YesterdayOnceMore练得无比纯熟，这是我唯一会的曲目啊！仅仅因为这是他最爱的。”
　　真真忍不住抽泣起来，我的眼圈也红了，为她，也为我自己。
　　“后来，他不弹琴了，我也就放弃了。他大学上的是最好的学校，我拼命地努力，硬是和他挤进了同一所学校。他学金融，我也去学，只为了多见他几面。”
　　仿佛忆起了那段拼命的时光，真真脸上竟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那时候虽然辛苦，但是有期待，有幻想，所以也是幸福的吧。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一个普通的女孩，在深夜还在灯下学习，在忍不住瞌睡时，一想到那个名字，就精神抖擞起来。
　　十几年了，这该是多么深的爱恋啊？我拿什么和她比？我知道爱情不应该用时间来衡量，可是在她二十年如一日的爱慕里，我真切地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后来，他一声不响地去了美国读硕士学位。我又开始准备考托福，办签证，打工挣钱，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以为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们总是有机会的。”
　　说到这，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了什么？怨恨！真真竟是恨我的！也对，爱的反面就是恨。她有多爱程少言，就会有多恨我！此时，她已经完全忘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此时的我，不再是她的朋友，只是一个可耻的抢走她爱情的第三者！
　　“在美国的日子，虽然很辛苦，但是他很照顾我。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他都很关心我。在创办讯言公司时，他主动邀请我加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以为他终于接受我了，我以为他终于看见我的努力了，终于肯接受我了！”
　　一切只是你的以为，呵呵，程少言，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既然给了她希望，又为什么要抛弃她？这么做，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不要说因为我，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爱！
　　“可是回国之后一切都变了！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这四个字彻底使我崩溃了。原来，女人的友情竟是这么地不堪一击！难道仅仅只是我的错吗？爱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也不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这么简单的！
　　当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它就这么来了，我能怎么办！再说，你这么指责一个毫不知情的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的心顿时悲伤起来。
　　“梦萦，离开他，好不好？”
　　真真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就这么哀怨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心酸起来。
　　虽然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就知道，放弃是必然的，但是亲耳听她说出来，还是觉得如针绞那般难受！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我才突出那个字，“好。”
　　真真一把擦干眼泪，破涕而笑，变得高兴起来，拽着我的胳膊，说，
　　“我就知道，梦萦，你和他才认识两个多月，能有多深的感情啊！这样就好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在心底苦笑，真真，那个要求我放弃的人，要不是你而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答应。而且，真真，你认为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做好朋友吗？
　　我爱少言，真的不深吗？如果不深，为什么我会因为他而放弃一切，来法国找他？如果不深，为什么此刻我的心像死去一般，几乎不再跳动？
　　我什么都没有说，就让她这么想好了，如果她可以少那么一点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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