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的

　　补课班的夏天

　　我在走廊里狂奔，各个班级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一声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知道，自己又要迟到了。冲进教室的瞬间，看到讲台上空空荡荡，我暂时松了口气。刚走到座位旁，正要坐下，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静曼，交作业啦。”

　　我转头看去，李佳彤抱着一沓卷子，正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桐桐，给我一张呗。”李佳彤把卷子往前一递，我迅速抽出一本，凭着熟能生巧的本事，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抄作业这件不光彩的事。等我抄完，李佳彤早已坐回座位。我捏着两张卷子快步跑过去，把它们插进那沓卷子中间，笑着喊了句：“交啦！”

　　回到座位，我拍了拍前桌的肩膀。前桌头也不回，显然早已习惯：“要哪科的？”“物理。”话音刚落，两本厚厚的物理卷子就摆在了我面前。我皱起眉头哀嚎：“这么多啊！”旁边的王姝月探过头来：“大哥！明天就考试了啊！”我头也不抬地继续抄，手上的笔一刻没停。王姝月又问：“你不紧张吗？”我随口答道：“还能咋办，蒙呗。谁让我平时不学，这就是报应。”

　　王姝月突然露出一脸敬佩的表情。我抬头瞥见，忍不住催她：“你也别愣着了，赶紧补你的作业吧！”王姝月这才回过神，一拍脑门：“我都忘了！你抄完借我啊！”我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考试那天，我刚到校门口，眼前的景象就让我惊呆了。打印店里挤得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地上还散落着不少撕碎的A4纸。路过的同学手里攥着小小的缩印，嘴里念叨着：“稳了稳了，这下肯定稳了。”我从兜里摸出零钱，转身走向打印店旁边的商店，买了一根火腿肠，蹲在店门口慢悠悠地吃着，和周围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吃完最后一口，校门恰好开了。

　　走进考场，我按照考号找到座位，意外发现李佳彤坐在斜对面，后座还是个认识的同学。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踏实了几分。

　　第一科考数学。我不管会不会，把填空题和大题的空白处都填得满满当当，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会以为我是个学霸。这时，后座的同学偷偷把选择题答案传了过来，我赶紧抄了上去。盯着写满答案的选择题，我突然犯了嘀咕：到底要不要全写对？抬头看向斜侧方，李佳彤正低头检查错题，目光在第七题上停了很久，最后把原来的答案A改成了C。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卷子，第七题写的正是C，犹豫片刻，还是把C改成了A。

　　第二科考历史和政治。老师刚发下卷子，考场里就响起一片哀嚎。我悄悄回头，后座的同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用尽毕生所学认真答题。考完试，同学们围在一起对答案，我起初也凑在里面，可聊到选择题时，大家莫名分成了两派，一派选A，一派选B。我默默退了出来——因为我选的是C。

　　回学校看成绩的那天，我满心期待：抄了那么多，总该稳了吧？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聊着天。八点整，老师准时走进教室，班里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印着成绩的A4纸被发了下来。我从上到下找了半天，直到看到倒数第四的位置，才发现自己的名字。总分349，我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想起考试时故意改错的那道题，只觉得无比可笑。又找了找李佳彤的分数，正数第二，702分，足足是我的两倍还多。

　　走出校门，门口围了不少发广告的人，没一会儿，我手里就攥了厚厚一沓，全是补课班的宣传单。一个念头突然在我心里冒了出来：要不，去补课吧。

　　这时，妈妈骑着电动车赶了过来。我看了眼手机，随口说：“你来早了。”妈妈笑盈盈地问：“考了多少分啊？”我嬉皮笑脸地答道：“349。”妈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虽然不明显，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认真地看着妈妈：“妈，我想补课，你给我报个班吧。”妈妈愣了愣，问道：“你确定你是真的想学？”“嗯！”我用力点头，“我肯定好好学习。”妈妈松了口气：“行，补！到时候可别怨我们逼你。”

　　眼看离家长会还有半个小时，妈妈说：“走，咱们现在就去找补课班。”我赶紧应道：“好！”母女俩一人骑一辆电动车，直奔中信补课班。刚进门，前台阿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看样子和妈妈很熟。

　　妈妈开门见山：“你们这儿有初三的一对一吗？”前台阿姨打量了我一眼：“现在暂时没有空班，但可以帮你找老师。咋，静曼想补一对一啊？”妈妈点点头：“嗯，成绩不太好，马上要中考了，想抓紧补补。”前台阿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考了多少分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349。”前台阿姨惊讶地说：“那可真得补了，再不补就来不及了。”她又问妈妈：“想补哪科？”妈妈看向我，我语气坚定地回答：“数学和英语。”

　　“行，明天就能来上课。”前台阿姨应道。妈妈追问：“一天多少钱啊？”“180块钱一节课。”前台阿姨笑着说，“静曼六年级的时候来过我们这儿，价钱没涨，就是课时变了，原来两小时，现在改成一个半小时了。”妈妈点点头：“知道了。”前台阿姨又说：“那先报15天，15节课？”妈妈说：“嗯。”

　　我俩正要走，前台阿姨突然叫住我们：“对了静曼妈妈，我们这儿还有个作业班，一整天都能在这儿写作业，15天750块钱一个人。静曼和静曼弟弟上完课直接来这儿就行，不用来回跑，下午还会辅导作文。明天你们直接过来，我给安排好。”妈妈想了想：“也行，那明天就来。”

　　从补课班出来，我和妈妈分开行动，我回了家，她去学校开家长会。晚上吃饭时，妈妈对爸爸说：“静曼要补课，你得出点钱。”爸爸头也不抬地问：“她要补课？她真能学进去吗？”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却假装没听见，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妈妈说：“让她试试呗，不然以后该怪咱们没给她机会。”爸爸放下筷子，皱着眉问：“得花多少钱？”“180块钱一节课。”妈妈答道。

　　爸爸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180？！纯属浪费钱！”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却强压着没吭声，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把我八年级的书借给静音了，明天我上课要用，你给我要回来。”爸爸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我又催了一遍：“快点啊，明天就上课了。”爸爸抬起头，沉默了五秒钟，终究是叹了口气，拿起手机起身给大叔打电话。没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走回饭桌：“明天去你小老叔那儿拿。”

　　我“嗯”了一声，又追问：“他咋说的？”爸爸面无表情地答道：“他说，有钱补课，倒不如干点别的。”我干笑了两声，又问：“那你咋说的？”爸爸淡淡道：“我能咋说，本来也没啥用。”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笑意僵在脸上，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拼命想忍住，可越忍，心里的委屈就越汹涌。终于，我再也忍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转身跑进房间失声痛哭。妈妈连忙跟了进来，路过爸爸身边时，还不忘骂了一句：“你这张嘴，真是没个把门的！”

　　爸爸没吭声，自顾自地喝着酒。妈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你爸就那样，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学，争口气给他看看。”

　　我终究还是去了补课班。可坐在教室里，我却丝毫没感觉到知识往脑子里钻，反而越学越觉得迷茫，越学越觉得吃力，每天都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那天，妈妈没去干活，中午回了家，让我们姐弟俩睡个午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拽着弟弟就往门外冲：“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路过妈妈身边时，我迷迷糊糊地说：“妈，给我一块钱，我想买瓶水喝。”妈妈头也不抬：“没钱。”那语气，铁了心不想给。我皱起眉头，语气也不耐烦起来：“怎么就没钱了？你想让我渴死啊？”

　　妈妈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知道我和你爸有多累吗？你知道你补课花了多少钱吗？车贷房贷要还，我一天扛多少袋水泥，你爸爬多高的架子，你看见过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们考虑考虑？整天就知道花钱，你还能干点啥？你是真想当个废物吗？”

　　我没再说话，憋着气，和弟弟骑着车直奔补课班。路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觉得委屈极了，妈妈根本不理解我，我明明已经很累了，不过是想喝瓶水而已。

　　到了补课班没多久，我和弟弟正在作业班里自习，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妈妈，手里还拎着两瓶饮料。我愣住了。妈妈把饮料递给我，轻声说：“给你弟一瓶，好好学习。”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我攥着冰凉的饮料瓶，眼眶瞬间湿润了。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驱散了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回到座位上，我擦干眼泪，重新拿起笔，盯着眼前那道怎么也解不开的数学题，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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