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我真的没什么事。”
　　程默无奈地看着蹲在面前的人，有些哭笑不得，“你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等会儿。”
　　许珂半跪在地上，皱紧了眉头，毫不顾忌地轻轻捏了捏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只脚，时不时地问一句：“这样疼吗？”
　　程默逐渐习惯了他的坚持，扶了扶额，只好配合地答了几句。
　　“还没怎么养好，最近都要注意一些。”
　　许珂轻柔地揉了揉旧伤处，而后抬头嘱咐道，“习惯性崴伤就麻烦了啊。”
　　说完就打算为他穿上鞋子，程默睁大眼睛，弯下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抓住了许珂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动作。
　　许珂来不及收回目光，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
　　医务室没人，操场上的声音嘈杂，外面的风吹过，掀起了分拉两旁的白色窗帘，纯白帘布拉高时从程默脸上飘过，阻隔两人的视线。
　　程默低了低下巴，放在那只手臂上的手也自然滑落到脚上。
　　“我自己来吧。”
　　他拿过许珂手中的运动鞋，脸上的笑容瞬间感觉有一丝尴尬。
　　许珂也不说话，就这样蹲在地上看着他的动作，唇角可见清晰的弧度。
　　平时做事有条不紊的少年今日的行为却让人有些意外了，许珂倒是挺享受这一刻，不被条条框框束缚的程默，更加的真实，让他觉得，似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只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珂爷。”
　　沈川出声打乱了屋子里的旋律，他靠在门边的动作轻松惬意，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起出去吃个饭？”
　　他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不少，身上也刚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休闲套装，走过来时脸上尽是笑意。
　　许珂只是随意瞟了瞟对方那戴在手上的戒指，瞬间就成了明白人，他缓慢的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眯着眼提醒道:“大可不必啊。”
　　他的话意味深长，但两人也都心里有数，可偏偏沈川是个爱看热闹的主，这条路行不通就早想好了另一条道。
　　“程默。”沈川含笑站在程默身旁，见对方看过来才认真地邀请着，“我都订好地方了，你们要是不去，这可就浪费了。”
　　这一番话就像是故意不给程默拒绝的机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校运会办五天，这一个星期都可以自由出入学校，也算是学校给全体学生的一个松懈的机会。
　　沈川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还是许珂离开医务室时发过来的那句话，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摁着语音键回复着:“珂爷，这个时候放慢节奏，可就意味着自掘坟墓啊。”
　　许珂盯着前面人的背影，手指摩挲着手机边沿 ，思索了好久才锁了屏。

　　沈川定的是一家烤肉店，规模不大，但客流量就能够看得出来知名度。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门口的服务员热情询问的同时点开了预定号页面，而后作势便要输入预定号。
　　“珂爷，程默。”
　　沈川大步从里面走来，偏着头对服务员说，“我们一起的。”
　　服务员立即将手交叠放齐，微微鞠身微笑:“欢迎光临，祝您用餐愉快。”
　　沈川顺势打量了一下两人，唏嘘一声，然后笑道:“你俩可真行啊，我们可等了有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程默抱歉地回以一笑，然后温声的说，”路上堵车了。”
　　站在一旁的许珂睨了一眼，冷着一张脸，出口就是嫌弃:“一顿便饭而已，非得订这么远，你家那位是来享受生活的？”
　　沈川被他气笑了，两手一摊就认命般地闭嘴不语。
　　一进门便能闻到烤肉的味道，不重，但也足够影响嗅觉，许珂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他往四周望了望，不动声色地慢了程默一步。
　　“老叶那家伙非说馋了，人还没到就订好了的。”
　　沈川走在前面带路，话语里掺了几分无奈。
　　店子里面陈设整齐，空间有余，在这样的夏季也不会感觉闷热，倒是极其符合一家标准的网红店，与叶西泽那个网瘾患者倒也极其符合。
　　“味道有些大，珂爷您还适应吗？”
　　三人来到一个四人桌，沈川刚一坐下就提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时看的却是程默的方向。
　　许珂大抵是知道他有意为之，抬手借拿水壶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视线。
　　他懒得搭理，只是拿着热水壶将程默桌前的杯子仔仔细细地洗了两遍。
　　“喝茶还是想要点其他的？”
　　许珂倒了半杯热茶，盘旋而出的茉莉清香散走一小部分油香味，他问是这么问，还是伸手探了探杯沿，自顾自地说，“烫了，我去给你拿瓶矿泉水。”
　　“不……”
　　不等程默回答，他人就已经朝里边服务台走去，程默无可奈何的将还未说完的收回去，一抬头就是沈川哂笑的眼。
　　“珂爷还是挺会照顾人的，是吧？”沈川说。
　　程默当然不会否认，只能接着他的话顺势回答:“看来还得感谢这只崴伤的腿了。”
　　“嗯嗯嗯。”
　　对面的人抿了一口茶水，一个劲儿的点头，看着返回来的许珂，压着声音感叹道，“当初我手骨折那次珂爷可是半个问候都没有呢，果然是成长了。”
　　程默忽然就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怔愣片刻后，还好话题的主人公回来了。
　　“常温的，先喝点。”
　　许珂一坐下就将开了瓶盖的水递给旁边的人，而后才看向对面的人，问道，“请客的人呢？”
　　沈川:“外面接电话。”
　　“这么久？”
　　许珂端着那半杯茶浅喝着，嘴角的笑都满是八卦气息，“哪个小情人呢。”
　　“别他妈咒我啊。”沈川搁下杯子笑骂一声。
　　程默淡淡地笑着，心里却不免惊讶。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

　　“嘟嘟”
　　裤兜里开始震动，程默放下瓶子将手机掏了出来，点开信息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指尖开始颤抖，程默紧张地抬头向四周张望着，眼眸里充满了震惊与慌张。
　　许珂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
　　许珂侧过身子，轻轻抚着他的手臂询问。
　　程默几乎是猛一回神，好一会儿才拿着手机起身说道:“我回个电话。”
　　许珂紧了眉头，没有让他，只是坚持地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了吗？”
　　“没事。”程默将空着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了一个安心的微笑，“我哥的电话。”
　　许珂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让开位置，在他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强调地说:“有事就告诉我一声。”
　　程默只是点头答应。
　　许珂看得出来他有些惊慌，坐下来的时候也开始心神不宁。
　　沈川也意识到了什么，出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许珂不答，只是紧锁着眉头叮嘱他:“试探就不必了。”
　　沈川也不想追问缘由，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许珂难得动心一回。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还是那串机械音，程默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什么，只是那人熟悉的口吻与习惯，他就该知道的，确实是他又找来了。
　　少年无助地靠在墙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部老人机，小小的界面上是短短的几行字。

　　「小默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呀。」
　　「但是，为什么要对着别人笑呢？」

　　那个人就仿佛站在面前，抓着他脖子的手一次次用力，鼻尖全是薰衣草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觉，就好像要蔓延到神经了。
　　程默的后背瞬间袭来一层寒意。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从方霖找来的那天开始他就该意识到，涂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微微的仰着脸，悄悄地闭上了眼睛，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了苦笑。
　　“乓——”
　　手机携着怒火砸向墙壁，最后被摔得四分五裂，程默单手插着裤兜，垂着眉眼盯着地上的手机残骸。
　　又得换手机了。
　　他静静地想。
　　许珂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部破碎的手机和那个木讷地靠在墙边的人，他的脚步有些迟疑了，却在下一秒开始坚定。
　　“程默。”
　　许珂慢慢地向他走去，边走还边抱怨着，“里面的味道真他妈的受不了。”
　　见到他，程默也很快收了情绪，他抿着唇浅浅微笑，说:“先在外面透透气吧。”
　　“算了。”
　　许珂揉了揉鼻子，眼里的嫌弃意味不能再明显了，“我受不了，咱们重新找个地方吧。”
　　说着就拉过他的手往路边走。
　　“可是沈川他们……”
　　程默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许珂推进了出租车里，他关上车门，打开车窗，顺便将手里自带的那瓶水为他打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程默有些惊疑。
　　“咱们不在他们才舒坦。”
　　许珂回答，然后又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另一边，叶西泽处理完工作回来餐桌旁还是只有沈川一个人，但是桌上的东西倒上齐了。
　　叶西泽:“还没来？”
　　“来过了。”沈川夹了一块肉，漫不经心的回答。
　　“嗯？”
　　穿着西装的男人有些疑惑，顺手就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细心地将他嘴边的辣油抹去。
　　沈川静静地等着他擦嘴的动作结束，然后才说:“过二人世界去了呗。”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下定论般的笑着补充:“我跟你说啊，这个许珂，一准就是老婆奴。”
　　叶西泽无声地笑了，低下头就咬走了他手上那一小块刚包好的生菜。
　　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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