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

　　“那个，是你同学？”
　　男生朝校门的方向淡淡扬了扬下巴。

　　“……嗯。”林茉点头，接着补充，“初二的时候，我们俩坐过同桌。”

　　“哦，是么。”
　　男生敛了下目光，了然状地点头，语气听起来也轻描淡写。

　　林茉还是随之囧了一下。

　　明明是句试图撇清的解释。
　　可话一出口，却怎么有种描得更黑的感觉。

　　她抱着怀里的纸袋，忽然很想咬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的舌头。

　　男生忽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刚才打给你的是我的号码，你回头记得存一下。”

　　“……哦，好。”
　　林茉回神点头。
　　课代表兼前同桌的话题，似乎也就此翻篇。

　　男生踩在人行道边沿的长腿稍稍动了下，看着她的视线，似乎比应该的多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

　　然后，才松开抱着的胳膊，向前倾身扶住车把：
　　“行了，我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他倾过身的动作寻常自然。
　　林茉就站在他车把边，两人间的距离，也忽然斜斜缩短了一截。

　　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温热靠近。
　　她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脑袋。

　　盯着他讲话唇角的目光还是愣愣的，嘴里听话的答应，就已点头吐了出来：“……哦，好。”
　　话虽出口，脚下却是没动。

　　俯下身的男生，视线几乎与她齐平。
　　他侧着脸看着，又冲她淡淡笑了一下，形状好看的下巴朝她身后的校门方向示意着一抬：“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进了学校再走。”

　　“……哦。”
　　这下再不走也不行了。
　　林小茉最后点了点头，也回应着朝男生弯起眉眼，腾出一只抱东西的手，在身前挥了挥：“那……拜拜。”

　　“嗯，拜拜。”
　　男生点点头。
　　落下来的阳光，照着他的发梢闪着亮。

　　林茉抱着怀里的吃食，依言转身，迈开步子，不紧不慢朝校门走去。

　　身后阳光明媚，照在她的头发脖颈上，暖烘烘的。
　　和这暖烘烘一起的，还有那道有言在先的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忍着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她挤在人流里跨进校门。
　　然后，还是停步回身，隔着还在热闹的一段距离，朝身后打过最后一个招呼。

　　男生果然还等在那里。
　　见她回头，他抬起手，又朝她扬了一扬。
　　纯棉的T恤下摆，随着这动作，沿着腰侧上下微拂。

　　她迎着越发晃眼的阳光，眯起眼，看着他一脚在人行道边沿上轻轻一蹬，一边熟练地掉转车把，穿过小街，拐向对面的高中部校园。

　　他的背弯成个运动中的弧度。
　　背后黑色的单肩包里，还装着刚从她这儿换走的东西。

　　嘈嘈的车铃和人声依旧。
　　林茉轻轻掂了掂怀里的袋子，一边想着它的来时去处，一边悠悠然地转过脚跟，轻轻飘飘朝教室走去。

　　她让同桌妹子帮忙望着风，趁着早读开始前，把新接到的手机号码存档。

　　老式手机的小小屏幕上，单一线条的文字，她一个个耐心打出来。
　　新增联系人，周弋哥。

　　按着首字的拼音排序，妥妥落在她联系人列表的最后一位。
　　不过，她的联系人名单本就寥寥，找起来并不麻烦。

　　况且，短短十一位的简单数字，从头到尾看过两遍，对她来说，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那之后的第二第三第四天，相同的联系人来电，总是一早按时到达。
　　比以往稍早的时间。
　　她也习惯了回宿舍拿完东西，就直接去校门口找人。

　　同桌妹子也注意到了这变化，还开玩笑说：“哎，你哥最近连懒觉都不睡了哎？”
　　林茉转转眼珠，点头承认：“是啊，他快要比赛了嘛。”

　　她没多余解释，她哥最近不止是不睡懒觉这么简单的事。

　　过着集体生活的女生们，闲暇时候都喜欢挖掘交流些什么，她清楚得很。
　　她乐于给大家提供零食，却不打算提供额外的八卦消息。

　　可她每天早上去校门口收一个高年纪男生送的东西的事，还是不知怎的就在班里传开了。

　　一开始，只是同桌妹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茉茉，最近来给你送东西的是不是换人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林茉刚把从男生那里领来的一袋子小橘子加蛋挞塞进课桌。
　　闻言扭过头，眨巴着眼看定自家同桌：“你听谁说的？”

　　见她并不否认，同桌妹子瞬间眼亮，：“哎，竟然是真的啊。”
　　然后更凑近林茉，小小声地揭露谜底：“是王娜娜她们问我的，还说是咱高中部的。我说不知道，没听你说过。”

　　她口里的王娜娜，是班上的走读生，之前在校门口也遇见过。
　　不知道换人之后，是哪天被她眼尖瞧见的。

　　“咱物理课代表也说他见过。”同桌妹子补充道。
　　“……”

　　“见过什么？”
　　她话音未落，课代表兼前同桌从身边过道冒将出来，怀里抱着刚收了一半的物理作业。

　　“……”同桌妹子翻他一眼，仍然为他答疑解惑，“说你见过这两天给茉茉送吃的的那个高中部男生。”
　　“哦，我是见过。”课代表兼前同桌点头。

　　同桌妹子态度立缓，换了副自己人随便聊的表情：“听说人长得挺帅的，是么？”

　　“……”课代表兼前同桌看看她，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一脸中肯地给出评价，“是挺凶的吧……”
　　“……”

　　林茉不知他从哪得出的结论。
　　不过，想想男生平时不说话时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好像……确实挺唬人的。

　　同桌妹子又多问了两句。
　　林茉倒也爽快地有问必答。

　　原本就没什么可遮掩的，又是一个寝室的自己人，趁着英语老师巡视的空档，三言两语把情况交代完毕。

　　高中部，三年级，与表哥同住一个大院的同班转校生而已。
　　至于人帅不帅这样的主观判断题……

　　她不愿昧着良心，也不想暴露私心。
　　所以，假装挺认真地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郑而重之地诚恳搪塞：“嗯……还行吧。”
　　“……”

　　英语老师适时地背着手从前门走进。
　　对话也就适时地到此为止了。

　　同桌妹子心眼儿浅，关心零食比关心送零食的人更多。
　　所以问话就此打住，再多的细节也都没有多问。

　　林茉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可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小段意料之外的多事花絮。

　　那天之后，又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第三天的下午自习课，她就被班主任老杨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先是一番住校生活能不能适应，学习压力是不是太大的寻常关心。
　　弄得林茉不明所以，不知道为啥这点小事还要被郑重其事地请来办公室喝茶。

　　终于，老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话锋一转，问出了今天的主题：“听说最近老有高年级的男同学来送东西给你？”

　　哈？！
　　林茉眨眨眼，似懂非懂地杵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

　　原本挺有事实依据的一句描述，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说的另一件事，讲的另一个故事。

　　那时毕竟年纪小，待人接物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
　　她略一迟疑，就直愣愣地点下头去：“嗯，是有人来给我送东西……”

　　不过，那是我哥的同学，送的也是自己家里的东西。
　　她想把这后半句补上，可是老杨显然比她快了一步。

　　“这样可不行。”他说，属于班主任的典型严肃摆在脸上，“你现在还小，又是毕业班，可不能搞什么早恋，谈什么朋友……”

　　“？！……”
　　老杨同志继续苦口婆心。
　　林茉同学一脸一言难尽。

　　老杨同志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林茉在心里囧啊囧的，心说她倒是想，可人家“男同学”也得愿意啊。

　　她盯住老杨镜片后那规劝失足少年的痛惜眼神，满目诚恳：“老师，我没有……”

　　老杨的滔滔说教，被她的否认阻了一下。
　　“你没有？”他盯住这个自己挺看好的绩优生，不修边幅的眉毛更紧地皱了皱。

　　“嗯……”
　　林茉配合着自家班主任的拐弯抹角，更加诚恳地连连点头，琢磨着还是把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赶紧补上。

　　可老杨略略思忖了下，很快便通过自己的智慧，又一次确定了此事症结的所在。
　　“他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他问，用的是比刚才更严肃的语气，“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班主任去。”

　　“啊？！”
　　林茉又一次愣了好半晌，才再次跟上自家班主任的清奇思路。

　　然后她就默了。
　　敢情她是被误会成苦遭纠缠的无助弱小了。

　　……还是那句话。
　　她倒是想被人家赖上一回，可这样的好事实在不太可能发生。

　　于是，更尴尬地摸摸鼻子。
　　再抬头，挺抱歉地笑着婉拒自家班主任的护犊好意：“不用的，老师。其实，他是帮我家里人给我捎的东西……”
　　“……？”

　　一番尽量简短的情况说明。
　　老杨同志的脸终于阴转多云，最后变了晴。

　　“我就说么，你这么大了，也不是不晓事的姑娘。”发觉少了一份棘手的操心，老杨顿觉轻松欣慰。

　　“不过，还是给你家里人说说，水果零食也不用送的这么勤。学校食堂伙食不错，牛奶鸡蛋什么都有，营养跟得上。”
　　“……嗯。”

　　“还有你的那个手机啊，能不带到教室就不要带。有什么事要跟家里人联系，可以来找我，或者来办公室找别的老师嘛。”
　　“……嗯，谢谢老师。”

　　老杨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才冲林茉挥了挥手：“行，也没别的事了，你回去上自习吧。”
　　林茉也终于松了口气：“嗯，好，老师再见。”
　　老杨点头：“嗯，去吧。”

　　林茉走出数理化组的办公室大门，沿着落满余晖的走廊，慢慢往自家教室离得最近的后门走。
　　夏日的暮风轻轻吹过，吹得她脑子里的思绪，一会儿就顺通了某道弯。

　　一定是有人跟老杨打了小报告。
　　把一场光明正大的乐于助人，说得像是另有隐情的不可告人。
　　连着她的手机也一并遭殃。

　　真是有够多嘴，也有够无聊。
　　不知道是她认识的哪一位，她忽然很想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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