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

　　栖梧院中，正忙碌的一位小侍女猛地一个寒战，纳闷地望了日头，这惊蛰都过了好几天了，气温早已回升，正午太阳也正暖，怎会突然有股寒气呢？

　　院外，魏希阴着脸进来，身后，程琳小心跟着，心里直把礼部那人骂了几十遍。一路人全部躲得远远的，包括偏殿内的尔烟、涵阳也悄悄闪了，这个时候能惹得起魏希的，所有人都清楚，只有一个人！

　　确定人确实走远了，涵阳再止不住好奇问了程琳，“小程子，陛下怎么了？”

　　憋屈了半天，程琳总算找到了能发泄的人。“陛下今日收到份奏疏。”

　　“奏疏，什么奏疏？”尔烟奇了，魏希更多时候会为朝堂上的事忧心，可以让她恼火的事真是很难想象。“写了什么竟把陛下气成这样？”

　　“啧啧”程琳使劲咋咋舌，到现在他还晕乎着呢，“其实倒不是写了什么，关键是这折子本身。”

　　“嗯？！”尔烟俩人愈发不解，奏疏不就那个样子，还能有什么花哨不成？在上给陛下的呈文上谁又敢玩邪的？

　　“嘿！那折子”程琳伸手比划下，足足一指高的骇人高度，“得有这么厚！”

　　涵阳立时惊了，何曾见过如此厚的折子，看小程子的样子又不像在夸张，“什么天大的事竟写了这么厚的折子？”

　　程琳嘴一撇，眉一挑，手一拂，本就有些尖厉的声音更是走调。“不知道！”

　　涵阳直接急了，话只说一半真是吊人胃口。“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程琳也不再卖关子，“今天陛下同几位大人议完事后，又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拿到这本的时候已经很累了，本打算不批的，后来见那样厚，又用一手的工整小楷誊得仔细，还以为是何等大事，就让殿前待诏读给他听。结果念了足足一刻后也没弄明白上面到底要说什么，陛下就火了，下令不许再读，让奴才数了下字数，天哪，整整八千字啊！”

　　“嘿！”程琳一脸的崇拜，“整篇文语言流畅，辞藻华丽，词还不逮有重复的，厉害呀！”

　　尔烟、涵阳相视苦笑，九州朝堂还真是卧虎藏龙，啥人才都有。“陛下怎么处理的上书的人？”

　　程琳钦佩地看了俩人，果然还是姑姑了解陛下脾气，“陛下把人叫来狠狠骂了一顿，然后…”

　　“什么？”卧室，听筠帮魏希换了件舒服的棉质长袍，听得她对人的处罚着实吃了一惊，正束腰带的力道猛地一紧。“你让他去做了典狱？！”

　　“哼！他不是很能扯么？那就去跟那些犯人扯。”魏希闷叱，她是不易发怒，可怒不怒也要看有没有触动她的原则，“朕最讨厌人拐弯抹角，说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朕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忙，那有闲工夫跟他虚耗，倘若朝臣都像他一样，朕这国还怎么治？朕就是要治治他，要让那些朝臣们瞧瞧，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甭净扯些没用的！”

　　杀鸡儆猴，老掉牙的手段，可到了她夫君手里，用也用得新鲜。让一饱学之士去监管犯人，听筠笑得无奈，估计跟书生遇到兵的效果差不多，这鸡杀得还真是创意。“那你也不能让人去做典狱啊？到了那儿他一肚子的学问不就白费了？”

　　“哼！”魏希笑得轻蔑，“朕看他已经白费了，空在那儿卖弄文采，却连个事都说不清。”

　　人的价值实现与否，也要看是否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听筠倒是可惜了那人的学问和一手的好字。“希修书不是正缺人么？调他去崇文馆吧，那儿适合他也说不定。”

　　“嗯”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先前恼怒中魏希还真没想起这茬，“朕过些天调他过去，这两天先让他做着典狱，长长记性！”头仍有点发昏，揉揉太阳穴，自到床榻上坐了，“一会儿再传午膳吧，朕先睡会，让他搅得头疼。”

　　“嗯”听筠扯了条被给她盖了，看样子折腾得不轻，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有时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嘛！

　　北宸，礼部尚书同左右给事中聚齐了，吸取上次他们那位憋足下属的惨痛教训，此番三人的折子写得是要多简洁有多简洁，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借古喻今，透彻犀利，恨不得一句把话说完——陛下，咱是不是该选选妃了？

　　终是来了！魏希轻敲了桌案，心内苦涩无比。

　　以她的年纪，照华夏的传统大婚时已经晚了，成婚几年又无所出，怕是朝臣中早有人在忧虑。前些年，碍于她为父守制不曾有人敢上书，孝期一过她便稀落收到几份请旨选妃的奏疏，当日她虽全部强势驳回，可心里也明白，有朝一日，以她一人之力终是压不住整个朝堂。今日的阵势，实际上反比她预想的要晚了。

　　“纳妃是朕的私事，就勿需爱卿们多言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姓娶妻在很多时候都不仅看个人喜好，何况皇帝？他娶妻掺杂的东西会更多。立后纳妃从来就不只是皇帝的私事，它需要综合各类政治考量，“裙带”一词的意思可不仅是“裙子的束带”这么简单。魏希同听筠的婚姻不正是其中一个典型。

　　先前的奏疏给魏希几次驳回，礼部彭尚书此次也算做了充足的准备。“纳妃固是陛下私事，但皇嗣却关乎国家命脉，为求九州基业万世永继，还请陛下旨选妃！”

　　不得不说是直击要害，这便是魏希最大的软肋。纵使娶妻是私事，立储可是天下的事，无母何来子，不可能将两者绝对地分开。

　　古来不是没有专情的皇帝，然而皇帝专情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取的。受医术水平的限制，有太多像魏希长兄那样幼年夭折的孩子；受天资才干的限制，也不能说成人的皇嗣都适合继承大统，正是考虑储君的关系，为保证选择的充裕性，皇帝有时也只能多娶妻，纵然他不滥情。也是从这个层面上讲，当嫁于一个男子，没有心灵上的交流，没有情感上的呵护，而只是血脉上的延续，也算是女子的一种悲哀。

　　“朕和皇后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

　　她们真的还年轻么？魏希明显底气不足。

　　为加快人口增长，九州鼓励女子早嫁，魏骜当年曾颁布过一条政令，“女子凡十五岁不嫁者，官府以为聘娶”，以听筠的年纪，她已称不上年轻。在三十出头便有人应上爷爷的华夏，魏希也不小了！

　　又是这理由，言下之意无非是说他不想纳而已。彭尚书心苦，他们怎就摊上了一对百年不遇的钟情父子？纳妃通常都是皇帝本人主动，到他们这儿却要臣下请旨，更要命的是，因为牵扯到了子嗣的问题，有些话他们还不好说。就冲陛下拿捏人的本事，稍微有点不妥让他抓住了也能噎个半死。

　　反正咋说都不对，彭尚书也豁出去了，谨希望惹恼了陛下，安平老王爷能给说说话。

　　“陛下掌九州之神器，嗣万代之宗祠，以定天下之一统。而今正是年壮有为时，故立嗣之事不急。然今陛下英明神武，匡扶寰宇，若有皇子在侧，耳濡目染，必能成大器，以承陛下之神武，且陛下不记前朝桓莽、王灵之祸欤？少皇而老臣，国亡之兆，皇子宜早出！而今陛下专宠皇后，不近女嫔已六年有余，钟情重义已可为万世之师表。然皇嗣之事非儿戏，乃社稷之本，故臣请求陛下三思，以天下苍生为念，分宠与人，雨露均沾，以期早生皇子，绝群臣之患，安天下人心。”

　　何为专宠皇后？何又为雨露均沾？

　　旁边，程琳倒抽一口凉气。

　　理论上讲，龙朔所有的女子都是魏希的女人，她有权临幸其中任何一个。不过她乐意与否，又选择谁，则完全属于她的私事，朝臣无权干涉。

　　恨人不思地瞥了三臣，至今仍无皇子，好像陛下不急似的，可有些事不是说急就行的。陛下又不止只有皇后，早前几年两位姑姑不也没曾诞下过他的子嗣，怎那么巧，偏偏三个女子都不行，恐怕真正的问题是出在陛下这儿。听听他们刚才话说的，虽含蓄没有明提，句句可又透着一层意思，皇后不行！

　　心悬悬地看了魏希，不管是皇帝不行，还是皇后不行，这话都不该臣下说。陛下怕是会震怒。

　　魏希紧攥了拳，她也想跳脚骂，她也想不温不火地拿捏他们一句“朕临幸谁，是你们该管的么?”,但她不能！心爱的人给人隐晦地侮辱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她不怀疑礼部人好的初衷，他们不过是担忧她可能无后，担忧帝国将来无人继承。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倘若他们不上书，魏希反倒觉得他们不称职了。

　　“朕知道了。”

　　没有人留心到魏希语气后的浓浓苦楚，一屋人全舒了口气，陛下算是让步了么？

　　帐内，听筠心疼地拥紧魏希。

　　她父亲一生虽也专宠她母亲一人，但起码还有魏希，臣下纵然担忧，还不至过大，而如今她要顶住的将是父亲当年根本无法相比的压力。

　　魏希愧疚地深深揽了她。

　　她要承受的是看得见的朝堂的压力，而听筠要承受的将是一负担之重丝毫不亚于她的无形的压力。

　　可以得一代英主钟爱一生，魏希的母后在世人眼中幸运之极，但也只有不足十人知晓她内心的心酸与苦楚。她婚后真正轻松的日子不过短短最初和最后几年。自魏希落生之日起到魏冀出世，近十年中，她无时无刻不在顶着巨大压力。

　　繁衍本是人类的一种血脉传承，一种对自然的责任，然而，许多民族却赋予了她另外一重色彩。在男权至上的这个时代，在男子拥有绝对继承权的时代，子嗣之于华夏，绝不只是简单的生命延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女是父母两方的血脉结晶，无后也应当由男女共同承担，可惜很不幸，当“无出”可以成为休妻的合法理由，当“无子”可以成为“纳妾”的正当借口时，实际上，单从感情角度上讲，男子同女子在子嗣上所承受的压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人们习惯了将更多的责任推给女子，哪怕真正的问题出在男方身上，包括女子本身也渐渐接纳这从本质上压根就说不通的逻辑。甚至有一些早年曾深受“无子”之苦的婆婆到了老年竟也会去刁难同样遭此心酸的媳妇，代代相传，还生生不息！

　　成为母亲，对一位女子来讲，本是件幸福的事，然而之于华夏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子嗣却是女子的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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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消停了几个月，见陛下仍专宠一人，新一轮臣谏卷土重来。

　　洛阳西城，程琳紧盯了不远处的药坊，缓缓放慢了车速，握马缰的手明显抖了。有些事，他猜对了不能说，猜错了更不能说。究竟停还是不停呢？

　　近些日子，礼部的人愈发得寸进尺了，陛下本不愿斥责他们，他们却一再苦苦相逼，昨日惹恼了圣颜，陛下拂袖而去中竟说出了“那你觉得是朕不行，还是皇后不行？！”这般严厉的话。

　　狠狠擦了额上的汗，终还是稳了车，他相信他所认识的魏希。

　　“怎么停了?”车厢内，魏希撩了帘看了窗外，仍不到她们的目的地。

　　“爷”程琳推开了道门缝，头掩在门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也抖得不成了样子，“这儿有家医馆，有位老医生，最善…善…”咽了把口水，还是没敢直白道出口，“给人称作送子圣手，奴才听说…听说…”再没有说下去的勇气。

　　门后，魏希半日也没个声息，骇人的沉寂直把程琳吓出了一身冷汗。

　　古来，宦官干政的记录不在少，外戚与内侍的斗争历代不断，持久不息，“后派”与“监派”的对峙也算是华夏的一大特色。鉴于几位臭名昭著的前辈的卓越贡献，方今宦官的名声实不太好，不过凡事总不绝对。

　　其实，大多数内侍的身世还是相当可怜的，一生的境遇也十分悲惨。程琳的出身就不怎么好，他打小吃了不少的苦，在宫里摸打滚爬了十几年，说他仍是一股清泉，没有半点坏心思鬼才相信，但究其本质还是很好的。

　　本来此刻涉及的事与他毫无相干，他完全可以选择避之千里。可以做到殿前内侍，以他的机灵他又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冒着惹陛下震怒的风险，不过是不愿看自己敬佩的人受煎熬罢了。

　　“喔…”魏希苦笑，总算有人寻对了方向，又或者说总算有人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宫里真的没有人这么想过？只是害怕憋在心里不说而已。

　　既然被人称作“送子圣手”，那定是位名医了，她的身份也就有了曝露的危险。“不用了，阳已经在给朕调理了。”

　　当年，为何让涵阳学医？

　　打小她身边伺候的人从教养姑姑到贴身大尚宫，该有的全部都有，没有的比如乳母也合情合理，实际上，在外人瞧来，她的成长经历与其他皇子相比没什么区别。

　　当皇子养了十几年，她的外在气质以及周身所散发的气息已与男子无异，声音虽不及男子的雄厚，却也不是女子的轻柔，甚至包括一些容貌特质，像唇上比一般女孩子稍稍浓密的须毛，在先入为主的人看来，也很容易误会。

　　但想做到十成十的掩盖，只有这些还是不够的，仍有东西是她无论怎么遮也是遮不住的，首当其冲的即是脉象。男女的脉象本有所不同，医术精湛之人一切便知，而人的一生又怎会没个小病小恙？

　　以前，她曾有两位专职的医师，后来皆病逝了，真的是病逝么？魏希心里明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便是她的罪过，她身份的厉害性。

　　“是”程琳阖了门，先前的紧张并没有褪去多少，既然陛下如此说了，也就是说他猜得没错了。

　　北宸，魏希取了本折子，不过只扫了两行便知晓了里面要说的大义，直接扔了案头，烦躁中再忍不住撑了肘在案上狠捏了眉心。

　　侍立的程琳彻底火了！礼部这群混蛋怎就油盐不进、没完没了了？简直是猖狂！自己折腾也算了，居然还撺掇起了几位内阁重臣，昨天，连安平老王爷也给陛下施起了压。

　　忐忑忑地摸了摸怀里的药方，他昨日从西城那家药坊拿到的。涵阳姑姑似乎不太擅长治这病，好些日子也不见个动静。

　　是回头给姑姑还是现在给陛下？终是没有直接给魏希勇气。

　　涵阳握了烫手的药方，想想还是给了魏希，毕竟有些事她没有擅自做主的权利。

　　“什么？”魏希狐疑展了纸，“药方？！”

　　“小程子在西城找来的。”

　　魏希笑得苦涩，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至少有一人不会误解听筠，她那日不过一个小有心，到了程琳那却成了大事。一个闪念，撕纸的动作停在了初始。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剩她跟程琳的北宸偏殿，魏希递了张顶部被撕出条两寸纸缝的药方给他。“这是你从西城要的？”

　　陛下将此等机密事透给自己，那是信任，他却，程琳“噗通”跪下，声音立时抖了。“奴才该死。”

　　魏希怎会忘记听筠第一次抱起思琪孩子时的眼神，她已经剥夺了筠儿做母亲的权利。“去太医署抓药吧。”

　　“陛下…”轻微的声音不太清晰，程琳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直到下意识接过药方才反应过来，匆忙擦了泪。“嗳！”

　　“等一下！”有些事，当事人公开承认未必有人相信，反倒是影影绰绰的私下流言更让人深信不疑。“让秦太医亲自抓，不许声张！”

　　“嗳！”还是陛下想的周全，自是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的，需首席太医亲自抓才是，有些失态的程琳忙敛了情绪，揣了药方在怀中，稳稳心神若无其事地出门。

　　太医署，秦太医的脸“唰”地一下变了，程琳只留心了他太医署首席的身份，而魏希看中的还有他另外一重。

　　神色严峻的殿前内侍亲自来抓，整个皇宫内还有谁会吃这种药。难怪他小舅子礼部右事中挨圣上训了，他不挨谁挨？！这种事私下人该治的治，该吃药的吃药，普通男人都难以启齿的，何况皇帝?他们倒好，非整台面上说，一次还不够，非来好几次，这不是在戳陛下痛处么？得亏遇到的是当今圣上，若是换成其他人，天知道礼部那群人现正在那喝西北风呢。

　　不敢怠慢，赶紧去对面药房抓药，将此等之事交与自己，这是陛下的无上信任啊！仍觉得不妥，又再次折回。在案上将药方从中折了分作两份，一半递还给程琳。“公公一会儿可遣人再来抓另一半。”

　　不愧是先皇最信任的太医，果然心思缜密！程琳依言取了方子只等了他。

　　礼部右事中府，没有人知道突然造访的秦太医跟他小舅子私下说了些什么，为何他前脚刚一离去，后脚他们家大人便把写好的两份文书扔进了厨房灶台。

　　后来，整个礼部的人也渐渐达成了默契，上书请旨选妃的人越来越少，其中缘由没有人明说过，但私下大家全部心知肚明。再后来，可能有一日新来一愣头青，自以为很通圣意地上了个折子，然后又哆哆嗦嗦地躲家里等着龙颜发怒，后见没有雷声，暗下庆幸后再也不敢了。

　　栖梧，一个小奉仪端了碗煎好的药过来。“陛下？”

　　“嗯”魏希头也不回，继续摆弄窗前她昨日移来两盆花，大补的药倒掉了实在可惜，拿它来养花不错。“搁哪儿吧，一会凉了朕再喝。”

　　身后，听筠一个手势遣退了所有侍人。

　　她不知道魏希今日的牺牲后世会赢得什么，她只知道这是种莫大的牺牲！不育，一般男子都都藏着掖着的事情，她一皇帝采以的方式表面看似隐晦，实则与直截了当地承认无异。

　　她没有向朝臣做任何的妥协，她甚至不屑于形式性地纳几个妃子堵住悠悠之口，她不愿耽误无辜女子的大好青春，她只会选择自己承担所有。

　　“希”听筠再忍不住疼惜地从后环抱了她。“你为什么不跟筠儿说一声？”

　　她拥住的这个人一生承受太多，也牺牲了太多，她能够帮忙分担的也只有这件事。她不介意身边的人怎么看她，她甚至不介意后世史家的评价，为了心爱的人，她甘愿承受！

　　权利与责任是相对应的，拥有更高社会地位的是男子，拥有接受教育权利的是男子，那么要担当相应责任的也应是男子。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是他们，辛苦劳作促进生产的也是他们。

　　同样，既然你拥有“休妻”的特权，拥有令妻子“屈从”的特权，你也应担当起相应的责任，倘若在家庭中，一个男人遇到点困难就躲，什么事都压给妻子，什么都不做，那还要他干吗？单纯的传宗接代吗？

　　这就是魏希的想法，你可以质疑她的大女子心，但她永远不会改变，她就是她！她的肩虽比绝大多数男子瘦弱，却绝对比任何男子的都硬朗，她挑得起天下，也挑得起爱人。

　　“这本就是我的问题，就该我来担的。”魏希回身抱了她，抹去她眼角的泪，“承认的总归是事实，对我也没什么。”

　　怎会没什么？听筠呛出满脸的泪。

　　魏希忙揽了她，几年过去，对听筠的泪，她始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任由她在怀中哭泣。

　　窗外，一缕夕阳射进，将一对身影拉长，定格为永恒。

　　“希。”

　　“嗯？”

　　“爱你！”

　　听筠不会轻易的说爱，一个字承载太多。当和魏希厚重的爱相比，她再寻不出另外一个字眼时，也只能借这个神圣的字。

　　“也爱筠儿！”

　　魏希也不会轻易的说爱。真正的爱不只是信誓旦旦，它是发自的内心的疼爱与珍惜，是历经考验后方能显现的。在她认为她还没有资格对听筠说“爱”时，她绝不会随意开口。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但凡有成人皇帝必有皇后，皇后只会比皇帝多不会比皇帝少的年代，有太多的皇后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然而九州筱皇后吴听筠却被人牢牢记住了。不是因为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也不是因为什么“权术阴谋，政治手段”，她以她的才情，她以她一位女子最真挚的感情打动了历代史家。

　　当后人在翻阅《九州圣祖起居录》时，就魏希为何没有留下子嗣的原因，细心之人不难寻出些蛛丝马迹，但没有一人嘲笑过这位君主，人们只会为那样一对璧人没有留下任何骨血而深深遗憾。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纵然丰子荫孙又如何，千百年后，他的后人甚至耻于承认有他一位先人。

　　有些人死了，她还活着，纵然她没有留下任何骨血，千百年后，她的民族以她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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