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次日一早，卫道就听见有人敲门，门外站着戴珠，先看了看他，有点别扭地问：“我想出去玩，勉强带你认认路，你走不走？”
　　常常从另一边的门里出来，看向这里，往门口走了两步，站在不远处看着卫道。
　　如果要出去，他是要跟着的。
　　戴珠看卫道似乎还在犹豫，将手一伸，递出来一串珠子，原来是个手串，仔细一看，一共十八个小珠子，九颗晶莹剔透的乳白色缩小人头颅骨，九颗活灵活现黑白分明的圆眼珠子，还硬邦邦的，圆润得有些像钢珠。
　　卫道接过来，莫名觉得这串珠子全是带着甜味的糖。
　　应该不能吃？
　　他看向戴珠。
　　戴珠微红着脸，侧头看向一边，似乎那里的花草多么漂亮，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解释说：“如果你跟我出去，这东西就当报酬送给你了，你要是不出去，等我哥想起来了，才不会让你好过呢。”
　　卫道将手串套在腕上，饶有兴趣问：“怎么个不好过？”
　　他笑着说：“你哥那个人似乎不错，并不骂脏话，也不翻白眼，彬彬有礼，衣着整齐，为人温和，有权有势还知道礼贤下士，既不会上来就要拉拉扯扯，也不跟人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对人谦恭厚道，让我们两个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里，又给这样好的住处，还有人伺候……”
　　他数起来，好像一时还数不完，越发说得有兴趣，戴珠差点懵了，连忙制止道：“你可别说了，虽然他好，但魔族可不喜欢这样的。”
　　卫道看向他问：“魔族喜欢什么？”
　　戴珠便站在门口跟他唠嗑说：“魔族喜欢活泼开朗又聪明阳光的，最好志同道合，不拘小节，宽宏大量，放荡不羁，像我哥那样，克己复礼，最不讨魔族喜欢。”
　　卫道又问：“那你们小时候怎么过来的？”
　　他对魔族和魔界都不了解。
　　戴珠兴致勃勃笑道：“我们？我们小时候，根本不在一处，虽然他是魔王，但我们也不学人间那一套封建礼教，没有什么血脉传承，也不可能兄终弟及，谁的天赋最高，能力最强，治理有方，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是天赋最好的，我是只比他次一等的，他天生就该当魔王，所以他是我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魔族里魅魔是众所周知喜欢情与欲的那一类，但是，除他们之外，别的魔族都对那种事情完全没兴趣，后代也并不依靠血缘，而是魔渊，那是个巨大的深渊，其中漆黑无比，千万年沉默，据说，那是由魔神创造的第一个魔。”
　　戴珠的脸上有些回忆的神色，笑了笑，表情很快变成不知道怎么说。
　　他想了想，继续解释：“从魔神说起，那是魔族唯一的神明，也是亘古至今，整个魔族未曾变更的信仰，祂不死不灭，只是失踪了很久，我们现在也没把祂找回来。
　　祂创造了魔渊，赐予其掌握诞生与毁灭的能力，并希望它沉默。
　　魔渊被创造，听从神的命令，沉默寡言，在神还在的时候，它偶尔也会说话。
　　神让它尝试创造更多的魔族，它在第一天创造了扭曲，第二天创造了怪异，第三天创造了魅魔，第四天创造了恶魔，第五天创造了血魔，第六天创造了睡魔，第七天创造了魔王。
　　扭曲魔族常常纠缠在一起，靠得太近或者发起攻击，旁人也会被变得扭曲。
　　怪异魔族行为举止不似旁人，居住在他们附近，也会令其他种族受到影响。
　　魅魔的情况，众所周知。
　　恶魔常常蛊惑旁人签订契约或令人神志迷乱，偶尔让人噩梦。有两种，一种衣冠楚楚，一种背后长翅膀。
　　血魔吸血为生。
　　睡魔常年休眠。
　　魔王则统领全族。
　　在魔神不在的日子，魔王代行神权，有朝一日，魔神归来，魔王与其他同族共居魔神之下接受统领，千百年都是这样。”
　　卫道点了点头问：“你出去做什么？”
　　戴珠说：“带你逛街玩玩，你也见见魔界的样子，不至于来了就走，连点情况都不知道。”
　　他一时不差，回过神来看向卫道，有点紧张。
　　卫道笑道：“既然如此，请。”
　　戴珠往外走，时不时回头看卫道，又凑过来，小心翼翼问：“等会你不会走丢吧？”
　　卫道问：“你是认定我要走丢是吧？”
　　戴珠嘿嘿笑了笑：“没有，没有。”
　　走出魔宫，他指着一条街说：“今日是赶集，比平时还热闹些。”
　　街上确实热闹，两边都是小摊，买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是眼珠子果实，或是大嘴花喇叭，或是论斤称两的血袋子，或是装在笼子里的魅魔，或是掏空了诡异的睡袋，或是扭曲的玩具泥巴屋子。
　　“他们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要是出了事，自然有处理。我们这里也不讲究多少规矩，若出了这座城，魔界别的地方更随便，别说自己卖得出去就卖，杀了别人光明正大摆在台子上也是正常的。
　　人类虚伪狡诈，杀了人也要扯一扯遮羞布，非要说自己如何大义凛然，实际上暗地里的肮脏事情比我们多多了，还偏偏要指着我们骂，不知羞耻。我们没那么恶心，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杀了就杀了，死了就死了，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若敢过来，我们才不客气。”
　　戴珠趾高气昂说，像翘着尾巴的猫。
　　卫道问：“人类只是为了买卖过来转转，你们也不客气？”
　　戴珠笑道：“人类又不喜欢我们，我们的东西跟他们也不一样，生存方式，生活态度，连交易的货币都不同，他们没事过来做什么？
　　再说了，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得了的，我们这里虽然没有门禁，却有天然界域屏障，除了强行攻打突破之外，不是魔族就非得经过允许才能进来，否则，一律视为挑衅，杀了无错。
　　魔界常年不与外界开放，若真有人类为了买卖来转转，肯定不是好心，说不定藏着什么，谁知道他们要买卖什么东西？若有害处，我们一时还来不及补救，更糟糕。
　　来者是客不错，不速之客又不是没有，不问自取视为偷，不请自来——
　　那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卫道也笑了笑：“你的文采不错？”
　　戴珠又恢复了傻乎乎的笑容，连声道：“哪里哪里。”
　　忽然有一处爆发了争吵。
　　「自信心很足啊」
　　「很好，很有精神！」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啦！你去找物管呐！」
　　「我家里又好看的，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杰哥不要！杰哥不要~」
　　戴珠两步靠近卫道问：“要去看看吗？”
　　“去。”
　　原来是两个女朋友。
　　一个看起来风情万种的魅魔，一个看起来温柔可爱的恶魔。
　　两个人争抢一面镜子。
　　“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放手！这是我的！”
　　魅魔瞪着眼睛说。
　　“不，这是我的，我不能让给你，我很喜欢这面镜子，你再找找别的吧。”
　　恶魔蹙了蹙眉，望着对方说。
　　二人都并不松手。
　　魅魔顿了顿，忽然哭起来，还是眼巴巴看着对方，两只手都隐约在发抖，手上的力气死紧，紧贴着镜子边缘的皮肤都发白发青，不往身后拉扯，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去，哽咽着说：“求你，把这面镜子让给我吧……”
　　她张着口呼吸，似乎将要下跪，半条胳膊都揽住镜子，对恶魔低声道：“我、我当初有一个孩子，在那个地方，生下来了，死了，我只是想要这面镜子看一看他，让我看一眼，之后我就还给你，之后就还给你，好不好？”
　　恶魔一愣，手上的力气不由得松了，怔愣在路上过了一会，慢慢将两只手都收了回来，垂眸看了看镜子，蹙了蹙眉，看向对方，低声道：“那好。”
　　她答应了。
　　魅魔将镜子抱在怀里，匆匆忙忙背过身就跑走了，边跑边往左右看，哆哆嗦嗦的。
　　她长得很美，我见犹怜，即使是这样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也叫人忍不住怜惜她。
　　路上有人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又止住了。
　　戴珠对卫道解释说：“我们这里也有些规矩，不然就成了大乱斗了，若有人愿意帮忙，自然有去的，若不愿意，连去也不会去，心里都知道自己怎么样，想违反规矩的，就地格杀也无所谓。”
　　他忽然问：“要看看吗？”
　　那边站在原地的恶魔终于反应过来了，往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十分熟悉地顺着一条路离开了。
　　戴珠对卫道低声道：“格斗场，专门管理犯人的地方，他们要是活得下来，可以多关几年，要是活不下去，给人看着玩玩，要进去还得买票呢。我可以带你们去，不用钱，那里比这里更热闹，连气氛都火热，就是吵得很，不过挺好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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