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

　　第二十四章

　　白慕捏紧手中的茶盏，声音强自镇定，“我觉得他不会。”

　　李敏华笑出了声，似乎觉得她分外滑稽，“你可太天真了，怪不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你。”

　　这话听得白慕眉头不禁一皱。

　　李敏华放轻了笑意，“说实话我其实很不喜欢他，非常不希望他能在安替站稳脚跟，所以我不愿意看到他和大宇联姻，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们算是盟友。”

　　白慕垂下眼，“您错了，您不应该来找我，我帮不上您什么忙。”

　　她和顾明川算什么关系？

　　李敏华竟然以为她能左右顾明川的决定？

　　她和顾明川，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关系，就算撇开他那时相助，他们也只不过是各自孤冷人生中的互相慰藉，她在被肖城东背叛之后，就已经无法再全身心的爱上任何一个人了，而顾明川，他这种人，会将自己的心放在别人身上吗？

　　凭什么？

　　就凭她在他办公室的那一哭？

　　这就太可笑了。

　　“不要妄自菲薄，”李敏华眸光一瞥，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网上的新闻热度只增不减，我听说大宇那边已经准备联合这边发公告了，你说说看，到时候他会怎么选？”

　　她的食指从茶盏杯口徐徐划过，声音也是悠悠转转，“他是会选你，还是选安替？”

　　白慕几度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敏华微笑道，“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吧，我赌顾明川到最后，一定会选你。”

　　白慕的心“咚”的一跳，心口处略微发麻，正愣怔着，一旁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

　　是李敏华放到一旁的手机响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伴着一旁洗茶台的流水声，竟然让她在此刻生了一丝安定。

　　李敏华侧脸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却没有将电话接起来，而是挂断了，然后转头对她意味深长的笑着，“你看，现在就有人开始着急了呢。”

　　白慕不明所以，就听李敏华继续说道，“我特意挑了会所里离你最近的会楼，还专门嘱咐了他们带你来时要避开路上的监控，还以为我们能够多聊点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找到你。”

　　她吃了一惊，原来来时挑林间小路走竟然是为了这个。

　　李敏华轻轻往座椅后靠去，借着这个姿势远远的打量着她，“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不能肯定顾明川会为了你放弃安替，但现在似乎事情变得简单了，白小姐，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我衷心的劝你一句，不要走我的老路，我当年就是因为一时心软，才闹成了今天这幅局面……”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大力推开的门打断了。

　　那门撞到墙上，发出恶狠狠的一声“嘭”，白慕被惊了一跳，看向门口。

　　她从没有见过顾明川这么慌乱狼狈的样子，他似乎是经过了剧烈的奔跑，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一只手按着旁边的门，一只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粗重的喘着气。

　　他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手背上青筋肆溢，那目光仿佛寒冰一般，直直的戳向李敏华。

　　而李敏华只是微笑着坐在那里，淡然的回视着。

　　两人对视不过几秒，顾明川眼神一瞥，又看向白慕，那锋锐的目光吓得白慕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

　　接着顾明川大步走了过来，他紧紧的抿着唇角，不发一言，一把将她从座椅上捞起，然后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门外走去。

　　白慕被他拉拽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顾明川身高腿长，又走的极快，她只能勉强跟在后面，那抓在手腕上的手如同铁钳一般，大力地扣住她，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踉踉跄跄走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回到了青杏斋，顾明川将她拉进楼内，似乎还想往楼上走去。

　　白慕忍无可忍，往后拽了一下手腕，却被他拉得更紧。

　　她不由大声喊道，“顾明川！”

　　这声喊叫终于让疯了似的他停了下来。

　　只是他还是拿背背对着她，肩膀起伏着，手腕上的力度也丝毫不减。

　　她刚想柔声劝他放开她，却被猛地一股力道拉扯过去，接着她跌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顾明川死死的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的颈窝，收紧双臂，仿佛想要把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将手抵在他的胸口处，难受的皱着眉头，“明川，你弄疼我了。”

　　顾明川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味地抱着她，她只好温言细语的劝着，“明川，别紧张……明川，我在呢……明川……”

　　许久之后，他才稍稍松开了力道，只是身体似乎在轻微的发抖。

　　她愣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抱住了他。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宴会厅里许久，久到白慕以为时间都凝住了，顾明川才低低的在她耳边问道，“那个女人……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抚着他的后背，仿佛在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雄狮，“只是讲了讲她自己的故事。”

　　这句话并没有让他安心下来，他反而更用力的抱紧了她，“那个女人谎话连篇，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白慕在他怀里点点头，“嗯”了一声。

　　顾明川闭上眼，心中的不安依旧还是那么浓烈，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情绪了。

　　每次只要那个女人一出现，总能将他的生活瞬间搅得天翻地覆。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跟这世界上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有着和睦的家庭——严厉却关心他的父亲，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母亲。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女人的出现给打破了。

　　那是他十一岁那年，这个女人带着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出现在了他们家里，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开始崩裂出第一条缝隙。

　　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一向沉稳的父亲开始变得暴躁不已，他每日都在同母亲争吵不休，而平日里总是轻声细语的母亲，也开始渐渐变得歇斯底里。

　　他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母亲。

　　随着他们不断地争吵，生活就像脆弱易碎的玻璃一般，瞬间崩坏的四分五裂，浓浓的黑雾从无数崩裂的缝隙中汹涌而来。

　　父亲开始整夜整夜的不回家，母亲也像离开土壤的花朵一般，迅速萎靡起来。

　　她每日都望着宅门，但眼中早已没有往日那温润和睦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干涸和空洞。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得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因为害怕，只能在凄冷的夜晚陪着如同木偶一般的母亲枯等。

　　可即便是这样，母亲的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

　　某天夜里，老宅的大门终于在长久的孤寂中被打开了。

　　他看到母亲眼中有光一闪而过，但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又迅速熄灭下去。

　　是那个女人。

　　身穿一袭旗袍，如同暗夜里妖娆的精怪一般，款款走到母亲面前。

　　她明明在笑，但那笑容却在浓黑的夜色里显得突兀刺目。

　　那天夜里，母亲和这个女人彻夜长谈，他守了很长时间，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最后被惠嫂哄着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未睁开眼，就听到母亲在床边轻柔的叫自己起床。

　　接着是洗漱、吃早餐，母亲不假人手，帮他整理妥当，然后告诉他，“爸爸妈妈今晚要在宅子里谈些事情，你下午下课后，乖乖跟惠嫂去城西公寓住一晚好不好？”

　　这么长时间，母亲难得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他心中高兴，连忙点了点头。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母亲就像从前一样，站在宅门口目送他上车，脸上久违的出现了一点笑意。

　　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甩了保姆的手又跑了回去，来到母亲面前，仰起脸，喊了一声，“妈妈。”

　　母亲蹲下身子，露出一个笑容，柔和的说，“怎么了？”

　　他迟疑的伸出手，扑进母亲的怀里，“妈妈，我爱你。”

　　母亲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下一秒，也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小川，妈妈也爱你。”

　　那一刻他心中的开心，就像是看到夜幕空中瞬间绽起了无数绚丽的烟花，将他的世界又照亮了起来。

　　他安心的坐上车去了学校。

　　熬过了一天，等到下午放了学，校门口等待的车子却不是家里的，惠嫂也不在车上，但来接他的人他认识，是爸爸身边的私人秘书。

　　那人见他出来，走到他跟前弯腰对他说道，“小川，你爸爸要我来接你，他今晚想和你与夫人一起，在老宅吃饭。”

　　他也没有多想，坐上了车。

　　车子是平时接爸爸上班的那一辆，他以前也坐过，只是最近不常出现在家里了。

　　司机开的很平稳，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老宅门口。

　　就在车子进院门的一瞬间，他看到有一抹白色的东西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司机紧急的刹住了车，因为惯性，他的身子猛地扑到了前排椅背上，他被吓的不轻，手指死死扣住背椅，然后听到车外有人大叫起来，司机的脸也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他刚想探出头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的私人秘书就飞扑过来，拼命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可在前一秒，他瞥见了，挡风玻璃上溅到了一片腥红，如同盘在那里的蛇，正吐着芯子，慢慢蜿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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