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2007年6月9日，叶聆曦失联了。

　　这个周末，沈鑫宥很早就和家里说过不会回家，这是他等了很久的日子，在他的设想里，上午11点，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下午他就应该能收到叶聆曦的电话，相互寒暄后，他会约她去之前国庆时就说好的游乐园，他们会一起坐摩天轮，然后在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他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正式向叶聆曦表白，从此以后会很幸福地在一起。起码在他美好的愿望里，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切美好的愿望在最开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叶聆曦并没有打给他。

　　现实将过去一年的美好回忆全部揉碎，抛洒在空中，随风而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是下午4点，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机那头传来了温柔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这是沈鑫宥这个下午第四次失望地放下电话，他安慰自己，高考刚结束，同学之间的聚会和庆祝总是在所难免，不用那么敏感，再等等吧。

　　沈鑫宥将手机放进书包里，转身回到球场之上，这样的等待让他度秒如年，他需要其他事情去帮助他转移注意力，他在球场上放肆地奔跑、每球必争，这样狂放和凶狠的踢法好几次都差点引发两队的冲突，血液仿佛在他周身的血管里沸腾，他的大脑越想提醒他冷静，他的身体却越发的癫狂。终于在一个铲球后，他大腿的肌肉感到一阵疼痛，再也无力坚持。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时，他才感受到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酸痛地颤抖着。

　　“今天怎么突然踢得那么玩命？”，将他扶下场的同学，捡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后，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想认真踢会儿”，沈鑫宥摸了摸那条拉伤的肌肉，现在还能感到一阵阵的疼痛，不禁咧了咧嘴，“哪知道太久不运动，身体跟不上了”

　　看到沈鑫宥痛苦的表情和不断揉捏肌肉的动作，同学担心地问道：“要不要送你去校医院检查一下？肌肉拉伤可大可小”

　　沈鑫宥冲他摆摆手，佯装没事地说道：“一点小伤，没必要。休息一会儿就行了，你赶紧回去踢吧”

　　“那你就先休息一会儿，这个冰袋，先敷着”，说完，将一个冰袋塞到了他的手里后，便重新返回了球场。

　　沈鑫宥将冰袋放到了拉伤的那条肌肉上，温度的急降确实是最好的麻醉剂，刚才那阵钻心的疼痛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舒爽的冰凉。

　　待疼痛感减轻之后，他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不远处的书包上，伸手把它够了过来，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仰头深呼吸之后，沈鑫宥取出了刚才放进去的手机，但是现实又一次抽醒了他，依旧没有任何新的信息或者来电。

　　沈鑫宥的心态渐渐走向崩溃，他内心的失望所带来难受已经远远盖过了生理上因为冰袋融化而重新袭来的疼痛。他尝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拨通了那倒背如流的11位数字，但是换来的依旧是漫长的等待以及最终传来的听起来冰冷且刺耳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沈鑫宥！”，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是还没等他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然后眼前一黑、大脑一阵晕眩之后便昏睡了过去。

　　当沈鑫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校医院急诊室的床上，手上还吊着水，而一旁的校医正坐在床前看着他。

　　“没什么大事，剧烈运动后，身体处于严重脱水状态，然后脑袋突然受到撞击，也就是被球砸了一下，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导致昏迷了一会儿。帮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后遗症，放心吧”，校医发现沈鑫宥的眼神有一些迷离，便向他耐心解释道：“挂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走了，回去后注意休息，这几天别剧烈运动就可以了”

　　“谢谢医生”，沈鑫宥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机械地道谢，然后又感到一阵困意来袭，只好继续闭目养神。

　　当沈鑫宥回到宿舍的时候，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时间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好回头问道：“峰哥，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你下午昏倒的时候，好像老三帮你收起来了，你看看他桌子上或者抽屉里有没有？”
　　沈鑫宥走到老三的座位，拉开抽屉，果然看到手机静静地躺在里面。不知道是因为尚未从下午的昏迷中完全恢复还是面对未知的惧怕，他的手开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将手机拿起来点亮屏幕后，他看到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的希望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手抖得愈加厉害，但是很快，那团还没来得及燃烧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了，只是因为发件人那栏讽刺的五位数字：10086。

　　沈鑫宥再次尝试拨通叶聆曦的电话，只是结果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惊喜。此时，他已经没有下午那么失望，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叶聆曦没有带手机？有没有出什么意外？他想到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选择，那些曾经担心的尴尬，此刻已不再重要。

　　“你好，请问哪位？”，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那是叶聆曦家的固定电话，虽然只是短短地见过一面，但是沈鑫宥却清晰地记得这个声音。

　　“阿姨，你好”，沈鑫宥尽力地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焦急，用听起来平和的语气问道：“我是叶聆曦的朋友，请问叶聆曦在家吗？”

　　“你是沈鑫宥吧？”，叶妈妈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的，阿姨，我是沈鑫宥”

　　叶妈妈看了一眼叶聆曦的房门，没有一丝灯光透出，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啊，曦曦已经睡了。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不急的话，等她明天起床后，我让她给你回电话吧”

　　沈鑫宥看了一下表，还不到晚上九点，立刻担心地问道：“叶聆曦是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是刚考完试累了吧，吃过晚饭后不久就睡下了”，叶妈妈耐心地解释道：“没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

　　“谢谢阿姨，那我先挂了，阿姨再见”，虽然还是没有和叶聆曦通上话，但终于有了她的消息，沈鑫宥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一大半。

　　但是细细想来，那么早就睡下了，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担心，于是他又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慧儿的电话。

　　“哪位？”，通过电话传来了陆慧儿的声音。

　　“是我，沈鑫宥”，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淡淡地问道：“叶聆曦和你在一起吗？”
　　“不在，有事吗？”

　　“你今天见过她吗？她好吗？”，关心则乱，不到一个回合，沈鑫宥就演不下去了，直接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陆慧儿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样，冷静地说道：“有话直说吧”

　　“我们说好今天下午会通电话的，但是她一直没有联系我，我给她打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刚才我给她家打了电话，她妈妈接的，说她已经睡下了，但是现在才九点都不到，我有点担心”，在陆慧儿面前，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不需要再掩饰自己对叶聆曦的在意，语气中透露着无处不在的焦急和担忧，“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到让沈鑫宥觉得害怕，越是这样的沉默，越代表陆慧儿一定知道什么。但是沈鑫宥不敢去打破这种沉默，他知道陆慧儿一定也在纠结和选择，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陆慧儿给出最后的答案。

　　“你真的喜欢叶聆曦吗？”，许久之后，陆慧儿抛过来一个看似明知故问并且毫不相干的问题。

　　沈鑫宥不带丝毫的犹豫，坚定不移地回答道：“我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我说的是喜欢现实中那个活生生的叶聆曦，而不是在你想象中的叶聆曦，更是你准备好接受属于她的一切的那种喜欢。你不用告诉我答案，在心里回答自己就可以”，陆慧儿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给沈鑫宥足够的思考时间，然后接着说道：“如果有天你发现，可能现实中的叶聆曦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她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她会纠结，也会有不愿意分享的喜怒哀乐，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吗？无论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或者将来做任何和她有关的决定前，我希望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答应我也答应你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给她压力、不要逼她、伤害她，好吗？给她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说完这些话之后，陆慧儿便挂断了电话。沈鑫宥知道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一定有事情发生了，但是既然对方这么做，即使再打过去，也很难再问出什么。他只能默默地玩味着陆慧儿最后的几句话，独自等待天亮，等待着那个来自叶聆曦的回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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