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

　　会议的最后议程：确定参与剿灭堕落神队伍的成员。

　　按照以往的惯例，神，人和平家都至少要有一位参与者。另外，还可以有其他存在。

　　“我代表人。”姬暻说：“这位是穿行者。”
　　姜应炘起身。

　　百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姬暻和姜应炘都看着她，她也说道：“我作为神参加。”

　　没有同伴会做这种苦力事，自然由她去了。

　　“还有一位，狸族族长，今日因故无法前来。”平家家主开口：“他本就在处理堕落神的事务，会成为重要的战力。”

　　百早就知道，但想到小狐先前受伤，还是蹙了下眉。

　　“请问平家要安排谁？”姬暻礼貌问询。

　　既然能够交流，就没什么可怕的。

　　平家家主望向他，平家的坐席上，随即站起一人。戴着兜帽的女子走过台阶，站到平家家主身边，靠近神族的那一边。

　　女人没取下宽大兜帽，和平家家主一样罩着脸。

　　姬暻的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

　　“泠泠是平家的亲信，她会辅助你们。”平家家主说。

　　“……感谢。”姬暻说。

　　平家家主并无表示，站起了身。

　　会议结束了。

　　泠泠转身往阶梯上走去，姬暻要追上，却又一次被平家家主挡住了路。

　　这次，他深深地看了眼灰袍，好似能透过它从中看到什么。

　　像是要去做什么，女人急匆匆的就要走，姬暻快步上前，这次，他一下抓住了她，说：“等一下。”

　　女人转过身来，兜帽略松，在它之下，的确是泠的面庞。

　　姬暻有一瞬怔神，打量着女人。她看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我着急去洗手间，待会儿见。”泠撇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了门。

　　姬暻垂了手，迈过一级又一级的阶梯。

　　平家家主正好从他身侧走过，往通往平家的门内走去。宽阔的灰袍遮住了身形，长长的面纱并未随着迈动的脚步飘动。

　　就这样往门外走去，不看任何。

　　望着平家家主的的背影，姬暻的心底再次升出违和与异样。

　　家主走路踩着条线般笔直，每步间的间隔也分毫不差，像是用尺子量过，但今天两次挡住他的去路，倒像是故意的。

　　“哥哥，怎么回事？”姬曦走来，拉住姬暻的手，带着几分莫名和怒意：“你认识那个女人？”

　　姬暻垂眸看向姬曦，冷不丁蹦出了一句：“你本来是双胞胎。”

　　“啊？”姬曦皱起眉头：“我知道啊，说是我把另一个自己吃掉了，别提这么恶心的事行不行？”

　　姬暻陷入沉默，姜应炘也走了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走吧。”

　　“……真难得。”笑容回到了姬暻脸上，他做出好似自己方才都不受控制般的样子：“今天实在太累了。”

　　回到酒店大厅，平家还要招待晚餐，姬曦多少被平家家主遮蔽所有的术吓到，说没有胃口，先坐车走了。

　　姬暻和姜应炘在顶楼餐厅一角坐下了。

　　“说吧。”吃了几口后，姜应炘开口：“泠泠是谁。”

　　“哈哈，难得你对我的事感兴趣。”姬暻晃了晃酒杯，看向窗外。

　　夜幕来临，正好能看到高塔，仿佛城市的中心，一切围绕着它旋转。

　　“她就是你以前说过的心里的那个人？”

　　“……”姬暻将酒杯送到嘴边，又放下了，仰头看着上方：“说实话，我也有些弄不清了……”

　　灯光让他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层阴影，这双同琥珀般透明的眼眸，望着枝叶状的吊灯。

　　黑暗啊……

　　“什么意思，你难道——”

　　“晚上好。”女人来到桌前。

　　姜应炘止住了没说完的话，几乎垮在椅子上的姬暻抬起下巴看来，立刻坐直了身。

　　“请问我可以一起吗？”泠问道，脸上带着笑容。

　　“你是......泠泠？”姜应炘瞥了姬暻一眼。

　　姬暻的神情并非看到意中人的喜悦，甚至在他记忆里，算得上严肃。上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还是他和姬暻刚认识的时候。

　　听说他是混血后，姬暻就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好似没法消化眼前信息。

　　“请坐。你多大了，能喝酒吗？”他一开口，就精准触到了泠的逆鳞。

　　“当然能喝。”泠坐到姬暻身边，笑了笑。

　　姬暻还是有些发愣，泠假装没有注意。

　　中午用这个泠泠的身份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会议开得太累？又或者是她做出了暴露的举动？

　　绝无可能。

　　现今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能看穿她的隐藏，除非拥有最强大的预知法术，或是缺乏情报的特异存在。

　　她也一直在寻找着这些存在，但还未曾在这个世代里找到，或许，根本没有诞生。

　　泠给自己倒了杯酒。

　　为了表现出她和“姐姐”不一样，不宅也不是社恐，她和姜应炘聊了起来。

　　“……平家人的概念很模糊，最初是被平家家主拯救过的人，他们的后代也归顺平家，世代下来，成员多到数不清有多少。不过我是在这个世代才加入了平家，当时我和家里人吵架，没有地方可去，平家家主收留了我，就成了平家人。”

　　“短短数年就能成为亲信，你真是了不起。”姬暻终于说话了，依旧笑着。

　　在泠听来，这话却有些不对味：“那是当然，不然你也不会在认识我的第一天就要和我交往。”

　　姜应炘：“……”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内容。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他找借口离了席，决定不再多问姬暻的事。

　　“怎么了？怪我没事前告诉你？”酒灌进肚子，泠笑道：“你不觉得惊喜么，我们以后可是要一起工作了。”

　　姬暻注视着她。

　　这张脸的比例他记得清楚，但正是如此才无法挥去心底的困惑。

　　今天他见到了她四次，两次在会议上，一次是在她的房间，还有一次是现在。

　　早上那次隔着距离，刚才在会议上，他却看得清楚。那个关在店里的家伙的脸和眼前这女人的脸，有不一样的地方。

　　差别并不大，都是极小的细节，要姜应炘看肯定分辨不出来，但他就是知道。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看着她，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模样，她走路的姿势，她吃东西的样子，她的一举一动……

　　一面是他看到的，一面是对自己的怀疑。

　　或许平家的场地有什么问题，让她看上去不像她，但不一样的。不止是长相。

　　可如果会议上的那个人不是泠，又会是谁？姬暻自己也弄不清了，脑袋很是混乱。

　　“我要走了。”姜应炘回到桌旁，朝女人点了下头：“改日再见。”

　　“拜拜~”泠又喝了口酒，朝他挥了挥手。

　　姬暻从她手里夺过酒杯：“别喝了，你一喝就醉。”

　　“我才没醉。”泠笑道：“这才第，七杯。”

　　平日姬暻定会任她去了，反正有他在。今日却不同往日，他陷入了谜团。

　　姬暻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泠问：“不继续喝吗？”

　　他少见地没有说话，迈步就走。

　　泠挑了下眉，本没打算动作，还是跟了上去。

　　姬暻一路沉默，坐上驾驶座，跑车行驶在夜晚的城市，有几分横冲直撞。

　　“我认为有必要认真考虑你和我之间事。”风吹过姬暻的卷发，他大声说：“我家世世代代都和你姐姐有往来，这是我和她认识的契机。”

　　泠不知姬暻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

　　“我不意外。”她说：“这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城市太小，你姐姐又是做情报屋的，就算保密我们在交往的事，你姐姐也很快会发现。”姬暻看了泠一眼，扯了下嘴角：“你说你和她关系不好，我也要考虑到我家，为了不牵连到我家，我认为最好先和你一起去拜访你姐姐。”

　　哈？泠睁大了眼睛，这绝对不行。

　　“我姐姐根本就无所谓我在做什么，虽说有血缘上的关系，我已经是平家的人，她就更不会做什么了。”她又补充：“而且，我和她的关系……也没有糟糕到会影响你家。”

　　“去见一面，更保险。”姬暻说。

　　泠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她没有尝试过，因为她清楚，这是会因她拥有的年岁长而变得颇为复杂、带来麻烦的术式。

　　她提高了声音，在风中喊道：“你真担心的话就不要和我交往，说白了，是你没考虑好。”

　　“对，是我没想到，牵连了你。”姬暻踩了刹车，停到路旁：“你要和我分手吗？”

　　车子晃动，泠在在晃。

　　……怎么还无理取闹起来了，根本就和她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是全然没见过的姬暻。

　　可是。他看上去好像要哭了。

　　平日在她店里说难受很大程度是装的，她也受着，此刻，却有什么不一样。

　　他真的那么喜欢她吗？但，又是哪个“她”呢？

　　泠不明白。

　　自己心里的“爱”早就死了吧，和那个人的离去一起消失了。

　　“契约没有时限，一般来说，要双方发自内心认为已达成，才可以解开。现在分手我就算违反了契约，所以我不打算分手。况且，我们很快还要——”

　　姬暻倾身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我担心失去你。”

　　泠的睫毛颤动了一瞬，心脏也在这一刻猛地跳动了一下。

　　然而，她还是不知道姬暻是对谁说出了这句话。是她，又或一直窝在店里的泠。但她多少知道了，在姬暻眼里，这个“妹妹”仅是替身，所以，这话是对泠说的吧。

　　“我已经答应和你交往，契约存在的情况下，我不能主动提分手。”泠没有动作，静静说道：“……我真的不想去见姐姐。”

　　过了半晌，姬暻松了力度。
　　他抓着泠的肩膀，漂亮的眼睛凝望着她，笑道：“你给我奖励的话。”

　　“什么？”泠略微瞪大眼睛,中午的事悠然地回到脑海里。

　　这一次，姬暻没有等她。

　　泠没反应过来，瞳孔骤然缩小。

　　街道上的声音在一瞬全部涌入她的耳中，超过了她能接受的容量，车停在繁茂的树木之下。

　　随着夜风抚过，树叶摇曳的每一个幅度都被她捕捉。

　　柔软的触感，姬暻稍稍退开，温热的气息在两人触碰的鼻尖上蔓延。

　　姬暻勾起唇角，弯起眼睛，笑得像个偷吃到了糖果的小孩。

　　“——”

　　他还没说什么，以车子为中心，一旁路灯接连“啪”地灭去，随即是建筑物中的灯光，黑暗同海潮般扩散。

　　瞬息之间，大半城市断了电。

　　树木摇摆着枝条，满天星辰映入眼帘，姬暻拉过泠的手，仰头看向天空。

　　泠：“……”

　　“今天的月亮真美。”姬暻笑道，又随即看向她。

　　月光之下，他笑得灿烂，仿若波光粼粼的海面。

　　泠终是也转头，看向了天空。

　　……的确，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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