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二代的跟班

　　烟涛微茫，云霓明灭，季青第一眼看见遥遥的太虚山全景时，他想，他或许来过此处。尽管诸多大能已经证实人间界只有一遭，死后魂灵只会渐渐消亡，不存在转世一说，但季青总觉得许多地方他来过，见过，可能都只是在梦中罢了。

　　夏试结束，凡人子弟和小家门的修士们已经在太一坪上三俩成群站定。季青跟在季洲华身后，许多相熟的世家子们都已从长辈所在的山峰赶来，季洲华和季青算是到得迟的。

　　刚一站定，四周的目光隐隐汇聚到二人身上，季洲华最是厌烦旁人的探视，心中不喜，面上神色不变，径直走向陈星羽二人。

　　季洲华在陈星羽面前站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栗陵，你气息更见凝实了。”

　　陈星羽微微一笑，“铭瑜，听说你们得了满意的佩剑，恭喜。”

　　在修界，修为如同大先生一般的有许多，但是在炼器一道，大先生真真是傲视群雄，炼器一道，不是苦修就能成的，是要靠天赋的，而万人之中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好天赋，从前大先生还接一些单子帮人淬炼武器，这些年来，大先生既不收徒，也不开炉炼器，旁人是请不动大先生炼器，只有季洲华才有这样的待遇。

　　季洲华笑笑，反手取下背上负剑，递给陈星羽，“这剑名唤紫电。”

　　陈星羽将紫电拿在手上细看了一番，看向季青，“想必青君的剑应是叫青霜了。”

　　季洲华面上带笑，“青弟，让栗陵看看你的剑。”

　　陈瑜不解，“大哥，你怎么知道青弟的剑叫青霜？”

　　陈星羽敲了敲陈瑜的脑袋，“不求你像青君一样事事周全，样样出类拔萃，你总不能连王将军都不知。”

　　陈瑜讪笑道：“哥，我想起来了。”

　　陈星羽左手持紫电，右手持青霜，两剑放在一起，更显古朴动人，大先生不仅为他们萃剑，连剑鞘也给炼了炼。青色和紫色的剑鞘并列一起，色彩相映，映在季洲华眼中，仿佛天生就当如此。

　　陈瑜凑到季青身边，“青儿，你们这剑可真是霸气，‘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紫电青霜都已随王将军兵解，你和季少君的紫电青霜将来肯定也能在儒道的书卷中留名。”

　　季青看向陈瑜，笑道：“原本你不这么说，我还有几分信心，你这铁嘴一断，我现在倒是拿不准了。”

　　以往在南山七柱小比中，陈瑜也会预测对试双方输赢，从小到大，可以说是铁嘴乌鸦，十次里九次不准。

　　太一坪上人越聚越多，几声铃铛脆响后，太一坪上升起一道泛着蓝光的圆弧形结界。乘着白鹤的接引童子在高台上站定，数百枚泛着白光的玉牌一一飞向众人，“收好玉牌。”

　　“诸生谨记，你们需要在太虚山内活过十五日，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接引童子话音一落，结界上的蓝光变强，传送阵起，众人眼前白光闪过，再睁眼已经入了太虚山。

　　季洲华转身看向身侧，却没有季青，饶是之前大先生说过进入太虚山后他们很有可能会分开，但季洲华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季青看着眼前女子，只能叹上一声造化弄人。司马晨面上神色一愣，但仅仅是一瞬，她收拾好神色，走向季青，“倒是没想到，我们会在一处。”

　　季青点点头，并不抬头看司马晨，他拱手道：“仙子，我先去同我们少君汇合了，就此别过。”

　　司马晨看向季青，几分愣怔，几分不可置信，季青却不等她回话，也顾不得方向，转身就走。司马晨看着季青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一把拉住季青的衣袖，“青君，当初一别，已是五年多，我还未曾向你致谢。”

　　季青也不抬头，只是举手投足间有些拘谨，“仙子不必如此，你我同为修士，当初又同在学宫修行，本应互助。”

　　司马晨听罢，心中几分火气，“既是如此，你今日又为何避我如蛇蝎？当初你救了我，我送去的那些丹药书信你又为何不回？”

　　季青抬起头，二人眼眸相接，视线相触，季青倒是不知还有丹药书信这么一回事，但是如今知道了，也不多惊讶。季洲华不喜他爱慕司马晨，司马晨送来的东西只怕也都毁了扔了。季青再一拱手，“仙子，姜君应当在等着您。”

　　二人视线甫一对上，司马晨面颊隐隐发热，少年人面如白玉，黑水银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瞧着她，司马晨正要含羞要移开视线，听罢季青这番话，险些气笑出声，刚刚几分害羞也跑得无影无踪，盯着季青的眼睛，“我们少君修为高超，便是一人独身也无需害怕。季青，当初在学宫你送我的纸鹤还作数吗？！”

　　季青面上神色一愣，当初他不懂事时，以为爱情道侣是自己所选，的确给司马晨送过一个纸鹤小人，里面放着一颗他从扶摇树上摘下的红果。

　　季青看着躺在司马晨手中干瘪的红果，少女肤如凝脂，软绵如白玉，那一颗红果应当是细细保存着的，但果肉已经干瘪，失去了鲜红的色泽，化作乌红，紧贴在果核上。

　　季青心中涌上一股酸涩，那曾经的年少慕艾之情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他身在季氏，许多时候觉得是在一口深深的枯井里。他是季氏的副子，那么婚姻就应当以季氏为主，也应当由季氏挑选一个对家族有益的女子，更要是一个季洲华和家族认可的女子。

　　第一眼看司马晨时，曾经那些对于女子的美好想象化作现实喷涌而出，她明艳美丽，鲜活大方，生机勃勃。传说扶摇树的红果是送给爱人的，红果会一直不腐。初见司马晨，季青觉得他的心仿若一颗红果，饱满鲜艳，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天然的向往，他需要一个爱侣，一个亲密无间的爱侣，一个他爱的人，纵使他和司马晨无法在一起，但季青觉得喜欢一个人本身已经足够美好，这个世界给了一个你所喜欢的人，这已经够了。

　　季青看着干瘪的红果，传说不可靠，他低着头，觉得司马晨手中捧着的好像是他干瘪的心。他对司马晨的悸动早已褪去，但司马晨还是当初的模样，鲜活明艳，生机勃勃。仿佛世间从没有许多的不得已，她还是那只自由的鸟儿，想飞往哪里就飞往哪里。

　　季青也不知道想要些什么，但他知道什么不能要，季青看向司马晨，神色舒朗，“仙子皎皎如明月，我曾心慕仙子，但时移事变，旧情不可追，我与仙子错过了……”

　　季青的话是这样直白，司马晨想过许多，想他不承认，想他向她走来，没想过现在这样。没等季青说完，司马晨将那颗细细保存了许久的红果扔向季青，她也听过那个传说，永不腐烂的红果，在红果日渐干瘪的时候，司马晨想了无数办法，但终究还是不可挽回，就如同今日一般，那颗坏掉的红果在一开始就告诉了她答案。

　　红果砸在季青胸口，坠落在地上，司马晨双眼泛红,“当初你救我一命，是我欠你，日后我会还你的，咱们两不相欠。”

　　季青定定站在原地，直至司马晨的背影远去，他捡起那颗皱巴巴的红果，放进怀里。季青觉得一股微痛的麻意自脚跟升起，弥散在全身，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

　　季青眼睛微酸，嘴角抽搐两下，却是露出了笑模样，在他快要忘掉司马晨的时候，司马晨又出现在他眼前。原来，那五年，他辗转反侧，时时痛苦难安的五年，有人在远方为他保留了一颗红果，一颗他已经忘记的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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