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追击

　　冷凝的空气停滞徘徊，萦绕在位于“禾源”总裁办公室内的是剑拔弩张的炽热氛围。
　　穆以秋正襟危坐在岑木晓对面，面对如此焦灼的气氛，乔翘很是坐立难安。左顾右盼，她觉得哪一方都不是好惹的主。她是真心佩服副队的勇气，觉得他是个勇士。
　　目睹过穆以秋的气场，乔翘知道这个人很难应付。言行举止堪称滴水不漏，表面上即使挂着和煦的微笑，但本质却依旧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商人。
　　本次谈判的目的针对商人趋利避害的习性，可谓出师未捷。尽管他们手上握有充足的证据，如果穆以秋不配合，那他们也将无功而返。
　　有陆局的支持只是行了个方便，对于钱权双拥的穆以秋来说，通不通融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岑警官的‘请求’我收到了，您整理的这些资料我也过目过了。”穆以秋故意加重了“请求”二字，他虽是噙着嘴角，但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
　　“在商言商，您的提议从我的立场很难应答。”高深莫测的冷峻容颜，穆以秋率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句话使得空气如绷紧的弦，他们就仿佛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反劫不复。
　　乔翘握紧了拳头，凝神屏息等着他的后续，岑木晓倒是没什么起伏，看上去很是平静。
　　“不过我是一名配合警方合作的良好市民，固然你们的要求会让我每日损失过万，我依旧愿意配合你们的建议，去调整游戏每天可登录的时间。”
　　老狐狸！
　　乔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种狡诈的商人真是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典型。
　　她咬牙切齿地撇了岑木晓一眼，只见他家能起能伸的副队长端起一派祥和的态度，礼貌地做了应道：“感谢穆总的配合，有您的协助是我们警方的荣幸。”
　　海涵功夫还没到家的乔翘只觉得眼前好像是两个影帝在飙戏，她作为围观群众根本不配拥有姓名，只有看戏的份。
　　“冒昧问一句，穆总需要多久才能试调好时间？”
　　对于时间的敏锐性促使岑木晓的问题呈现出尖锐的锋刃，即使面上再云淡风轻，岑木晓的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反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想跳脚。
　　不过他就是这样，内心越起伏，脸上越冷静。
　　这需要极强的自制力，而岑木晓的自控能力极少出差错。
　　很明显乔翘并没有那么好的内涵，她毫不客气道：“希望穆总体谅我们的工作职责，尽快处理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沉吟了一会，穆以秋回道：“我尽量让网安课赶工，不过具体时间还要看网安课的解决速度，这样吧，我叫负责人上来问一下，也好给你们一个具体答案。”
　　没几分钟，之前见过面的网络安全课王经理就上来了，穆以秋轻敲着台面，慢条斯理地问道：
　　“王经理，完成这个方案需要多久？”
　　王经理谦卑地询问道：“不知道穆总与两位警官还有什么要求？”
　　结合一下年轻人的作息安排，他们核算出了上线时间最好不要超过8个小时，在用眼神示意了穆以秋，得到了对方的颔首之后，岑木晓提出了请求。
　　“上线时间划分为白天与晚上，一个时间段为11:30a.m——7:30p.m；另一个时间段为3:30p.m——11:30p.m。”
　　这两个时间段是岑木晓让罗旭在网上征询得出的合理安排。
　　“还挺养生，杜绝熬夜。”听到时间安排，穆以秋轻笑了一下。
　　刚开始乔翘对这个时间安排很是抗拒，半夜12点是一天的开始，对于广大熬夜狗来说通宵玩游戏是一件不养生却非常爽的事情。在休假的时候乔翘就是一名忠诚的熬夜党。
　　不过她的叫嚣并没有动摇某两位养生达人做出决策，于是乎乔翘只能败下阵来，勉强妥协。
　　岑木晓意有所指道：“无论是学生党还是上班族，熬夜总是不好的。”
　　“王经理，反馈下去，10分钟内我要知道结果。”穆以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意见，对自己的下属强硬地命令道。
　　王经理训练有素地与他们道别后就匆匆下楼，在等待的过程中，岑木晓开始了他的试探。
　　“不知道穆总对这件事怎么看？”
　　一句话说得不痛不痒，设下的陷阱却不少。
　　“尽量配合，我没什么看法，具体还是要看您与您的下属究竟能查出什么了。”
　　既表明了自己的无辜，又确认了自己积极配合的立场，三言两语，穆以秋就将自己抽离在这旋涡之外。
　　被如此四两拨千斤地含糊了，岑木晓也不气恼，反而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先礼后兵后，他将目光放远放沉，道：“既然穆总愿意积极配合，那请问令弟在哪里？他作为《无限追击》的核心人员，有义务站出来修正这个Bug。”
　　在提到穆以白的时候，穆以秋一直伪装的平和假面瞬间龟裂，他用一种陌生中又夹杂愤恨的眼神看向岑木晓，转瞬他又恢复如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变脸速度如果不是乔翘亲眼所见，她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穆以秋：“令弟目前人在国外，出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对于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万分抱歉。”
　　这无力的表情很真实，如果不是乔翘一早就查明穆以白并没有任何出入境记录，她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乔翘比岑木晓冲动，眼看乔翘有话要脱口而出，岑木晓拍了拍她的肩头，对她摇了摇头。
　　气鼓鼓地憋着一肚子火，乔翘觉得空气拙劣，自己快要缺氧了。
　　她憋屈，同时又没办法逃离这里。
　　“是嘛！”轻轻吐出两个字，岑木晓略感遗憾。
　　“如果穆总能联系上家弟，那还请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抱着胸，穆以秋漠然道：“一定。”
　　桌上的铃声非常合时宜地响起，穆以秋按下了免提，以供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王经理的答复。
　　王经理的声音沉沉透过电流传来：“穆总，团队给出的时间是10天。”
　　听了这个时限，岑木晓知道这是保守估计，他反驳道：“不行，太慢了！”
　　穆以秋没有说话，于是岑木晓越俎代庖地提出建议：“我们小组有三个人可以调配，我们可以配合你们进行时间设定，如此时间能压缩在几天？”
　　对面犹豫了一下，最终给出了一个答案：“5天。”
　　“好，就这么办吧。”穆以秋一锤定音：“帮岑警官办三张临时工作证。”
　　“好的。”周秘书领命出去了。
　　“岑警官倒是挺关心这个游戏。”穆以秋高深莫测地提了句。
　　岑木晓点头承认：“抓紧时间才能预防悲剧的发生，不然像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他的话很有指代性，穆以秋闻言眯起了眼睛，冷笑了一下，却并没打算追问。
　　“我还有会要开，就不送岑警官了，请吧！”
　　非常明显的逐客令，穆以秋下达的毫不客气.
　　乔翘方才的余气还没有消化掉，就又被这人模狗样的穆总气到了，她傲然地轻“哼”了一声，率先离开了穆以秋的办公室。
　　说完这句话，穆以秋重新低头继续查阅文件，就像他们的到访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他投身进了自己的工作中。
　　岑木晓狐疑地端详了穆以秋好一会，在离开的时候，动作很轻地替对方关上了门。
　　“副队，你那么讲礼貌干嘛？”在门外的乔翘看到了这一幕不敢置信地咒骂道，岑木晓那么体贴，对方还如此势力刻薄，简直可恶！
　　“这是一种尊重，不能因为别人不尊重你，你就不尊重别人。”岑木晓和乔翘讲道理，这丫头很明显没在听，按下楼梯键后，岑木晓轻微叹了口气。
　　缓慢下行的电梯让岑木晓有时间整理思绪。
　　穆以秋的态度前后转变得过快，而转折点就是他提到穆以白之后。看来穆以白是穆以秋的一个死穴。对穆家兄弟不甚了解，岑木晓觉得自己可以找楚允谦详知一下穆家的情况。
　　出了电梯后，周秘书就在大堂等候，见到他们走出电梯时，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错愕。
　　“怎么了？”岑木晓感到了异样，但那秘书也是人精一样的人，很快就微笑地将三张临时工作证递给了他们。
　　“没什么，谢谢两位警官的协助，慢走。”
　　弯着腰，表现出十足的客套，岑木晓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他们乘坐的电梯，细心地暗暗记下了这个小意外。

　　“副队，对这种奸诈的商人讲礼貌，在我看来是一种浪费！”已经坐上了车，乔翘依旧不依不饶，她觉得自己今天遭受了严苛的对待，嘴上没停地数落着穆以秋。
　　“你呀！”岑木晓无奈地低喃了一句。
　　他反问道：“你能忍受每天数十万元的经济损失？”
　　岑木晓知道《无限追击》的价值，作为一名商人肯这样让步已经实属不易了。
　　“那，那么多钱！？”乔翘原本以为穆以秋说的“每日上万”的损失只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真实的金额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多。
　　贫穷限制了想象！
　　见乔翘如此夸张地叫嚷，岑木晓深深发现这人不止是个小吃货，还是个小财迷。在做黑客期间这丫头肯定赚了不少，每单上万美金的大单子，她也不是没有接过。
　　大概是现在踏踏实实做了公务员，眼界变小了，所以才那么一惊一乍的。
　　没有拆穿这小财迷的错愕，岑木晓将车开到市局后，直接去找了罗旭。
　　虽然杨老找人分摊了他们手上的工作，让他们能腾出一点时间去查《无限追击》的事情，时间却依旧不够用。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如何扼制源头。【WW工作室】的两名负责人一个失踪，一个重伤在ICU，靠他们人单力薄地查，肯定是耗时耗力的。
　　三个人坐会议室，开始讨论去“禾源”的时间分配。
　　“我们只能单独在空闲时间去‘禾源’。”
　　他们要进行排班，去“禾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显然时间有限，怎么促使时间最大化是一个问题。岑木晓不赞同高强度的工作，这样工作效果会打折扣。重压的工作要匹配适当的放松，不然人就像一根弦一样，崩久了是要断的。
　　整理出了各自的闲暇时间，岑木晓决定道：“大家自己挑时间段去，分头行动。不要觉得太有压力，去的时候报备一下就成。工作证一人一张，各自保管。”
　　乔翘举手道：“尽量多打听一下消息，尤其是员工消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禾源”是一个大公司，难免人多嘴杂，员工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不管真假，总比他们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乱转悠好。
　　岑木晓点头认可了乔翘的提案，今天穆以秋秘书的反常让察觉到了猫腻。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普通员工嘴不会那么严实，有的时候套套近乎，讲不定会有出现意外的惊喜。
　　为了调动积极性，年轻的副队长打算给属下一点动力：“这段时间去‘禾源’全部算加班，我会上报，完成试调后争取给你们一天假期。”
　　“耶！”听到能休假，乔翘最是兴高采烈，她欢呼道：“副队万岁！”
　　相比乔翘，罗旭就腼腆多了，他面有潮红地回了句：“谢谢副队。”
　　“好了，都出去忙吧！”
　　岑木晓并没有跟着离开会议室，他将目光聚焦在一页资料上，迟迟没有动弹。资料夹上贴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即使高糊的像素依旧不能掩盖那张放肆明媚的笑脸。
　　从身形能看出是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他的态度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双手插着兜，下巴微微扬起的样子彰显除了一种独树一帜的风采。
　　——穆以白。
　　这是岑木晓能在网上找到的唯一一张穆以白的照片。
　　作为《无限追击》的核心主创人员，他究竟在哪？
　　岑木晓当然知道穆以白是突破口，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制作的游戏产生了问题后，难道不会留下一些线索或者后手？作为一个计算机领域的后起之秀，他无疑是有才能且智慧的，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是他的后路在哪里，又是什么？
　　既然穆以秋不配合他们找寻穆以白，那他就要另辟蹊径寻求其他的解决途径。
　　外面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星点的灯火零碎地亮起，明明是代表温暖的存在，却如此缥缈又冷漠。遥不可及的光芒是最致命的，你明明能看到，也觉得自己能抓紧握住，却在迈开步子之后才洞察到，这温暖离你尚有十万八千里。
　　它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散发着微光，但实际距离却是咫尺天涯。
　　伸出手抓了抓，抓到了一手的稀薄冷气。
　　岑木晓的嘴边扬起一抹势在必行的微笑，只有尽力去拼搏，才能知道自己手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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