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酒屋

　　“警察？”徐来生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眼神微眯，他记得他们收到暗杀的事情费成昊已经做得很隐秘了，对于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好友兼同事，徐来生对费成昊的办事能力还是放心的。
　　那么，眼前这个自称是警察的男人到底是谁？
　　徐来生的手一松，反手捏住邵真的背脊，朝刘一白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道：“他是警察？”
　　咳咳咳……猛地咳了几声后，邵真能清晰感受到放在自己脊背上的那强劲的力量，当下点头道：“不仅他是警察，我也是警察啊……你居然敢袭警，我要把你抓起来！”
　　听到邵真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刘一白简直要骂人，“白痴，快住嘴吧！”
　　原本赵晨是被徐来生安置在车上的，在车上观察一会儿后，赵晨发现徐来生单方面碾压后，便下了车，刚走到这边就听到年轻青年发出的“警告”。
　　心想是从哪里跑来的单纯小孩，赵晨抱着一猫一鸟走上前看了看眼前的青年后对徐来生道：“放了他吧。”
　　赵晨温柔的声音加上美丽的容颜顿时让邵真如遇仙女，他打着哭声道：“姐，我真是好人，你快让这位大哥放了我。”
　　这年轻人有点可爱啊，赵晨笑着反问道：“我们也是好人，你又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呢？”
　　“因为我们老大……”
　　“邵真！”刘一白断然一呵截断邵真后面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他上前几步，扫了一眼赵晨最终把视线紧紧锁在徐来生的身上，“把人还给我。”
　　跟手中的“小白”相比，眼前男人的双眸里隐藏了太多太深，徐来生一时不知道人民公仆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但绝不会是什么好的迹象，正想利用手里的青年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却听身边的赵晨对着那个男人缓缓道：“这位先生，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你的事情可以等我们办完事情再来细谈吗？”
　　刘一白从一开始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赵晨身上，听到赵晨的建议之后，他才将视线放在这个抱着一只猫跟一直鸟的女人身上。不知为什么，在女人那双清澈的双眼下，刘一白竟有种被人看穿的赤裸感。这种被人窥视的感受让硬汉刘一白非常难受，他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们谈什么？”
　　面对刘一白的质问，赵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端详了刘一白后，淡然道：“来这里之前你做了一个梦吧，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吗？”
　　“你怎么会知道！”听到对方准确说出自己还在纠结的梦，刘一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所以说我们需要谈谈。”赵晨继续缓缓道：“我们的联系方式你一定都查清楚了，想好了就联系我们吧。”
　　说完赵晨就拉着徐来生准备要走，在上车之前赵晨想起自己会离开这里，便提醒道：“提醒你一下，过段时间我会离开这里，请你抓紧时间，不要让故人久等。”
　　不要让故人久等……
　　刘一白犹如被雷击一般，脑子里仅剩下这一句话在不断重复重复。邵真见自己老大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点不知所措，但在这深山中继续待着也不是办法，便把人拉上自己的那辆小车掉头往市区开去。经历过刚才的那次生死，邵真的心里还有点阴影，这真是个难过的周末啊。
　　“那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重新上路后，徐来生问道，之前之所以没有出声，是因为知道赵晨肯定又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她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
　　赵晨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梦中托梦的那个女鬼在阳间有关联的人，而起据刚才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两人极有可能是亲密的情侣关系，估计那个男人就是女鬼心中最不能放下的一份牵挂了。
　　将自己沉睡时做的梦跟徐来生说了之后，比起赵晨徐来生想得更多，他道：“事情可能不会轻松解决，撇去女鬼这件事情 ，那个男人是不知道你有特殊能力的，那他又是因为什么而跟踪我们的呢？”
　　一个问句，让车内陷入沉默，而天气此时也非常应景般的开始下起小雨，随着两人的车辆随着水泥车道开进深山，本来的小雨也渐渐变成了漂泊大雨。
　　“这也太巧了。”天气的变幻让赵晨不由暗暗吃惊，当年陈景文的夫人正是在下雨太遇害的。
　　徐来生嗯了一声，继续小心开车，雨后上路雾气弥漫，路上突然跳出一只野生动物，那就是一场不可逆的车祸，所以必须小心。
　　在风雨飘摇中，两人的车终于在一栋朴素的别墅前停下，徐来生稳稳拉起刹车后，看着被无数枯萎的藤蔓围住的建筑，轻声道：“到了。”
　　赵晨的视线在建筑周围找了一圈，在没有看到黑五的身影后，不由哑然道：“黑五没来耶！”
　　“小晨晨，谁说我没来了！”赵晨的话音刚落，后座上就想起黑五不满的声音，他慵懒地靠在后座上，悠悠道：“我早就来了，是你们迟到了好不好。”
　　“好吧，是我错了。”赵晨有着非常好的习惯，错了就马上道歉，不会因为面子而冷着脸故意不认错。
　　“呀呀，我就喜欢小晨晨的这个性格。”黑五如长辈般慈爱地摸摸赵晨的脑袋，笑眯眯道：“真可爱。”
　　一旁的徐来生见此眉尾一动，视线在黑五那只苍白的手掌上停了一下才缓缓移开。黑五哪里会错掉徐来生的视线，他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朝眼前阴气森森的别墅努了努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开口道：“看见了吧，那股阴气有多旺盛，都怪那个该死的陈景文用自己的血肉滋养那只恶鬼。”
　　“那我要做的是什么？”赵晨心情沉重，曾是一对令人艳羡的亲密伴侣，如今却沦为这般境地。
　　“你要做的很简单，只要让那个恶鬼喝下你斟的酒就行。”黑五黝黑的瞳孔闪过一丝阴气，“反正这天地万物就没有一个灵魂能抗拒得了你们赵家的酒。”
　　黑五这句似夸非夸的话，让赵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液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种祝福还是诅咒。
　　“呵呵多谢夸奖啊……”最后赵晨干巴巴说了这句话，转而对徐来生问道：“我们现在进去吗？”
　　徐来生的耳里极好，他已经听到玄关那边有沉重的脚步传来，从后座上官拿起备用雨伞牵着赵晨的手下车后，他道：“陈景文来了。”
　　赵晨跟着徐来生的视线看向别墅的大门，果然那里已经站着陈景文，见到陈景文赵晨睁大了双眼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几天没见，陈景文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老了？！
　　黑五见此切了一声，见怪不怪道：“可能是猜到自己大限将至把自己的血液都给他老婆喝了。”
　　闻言，赵晨不由一阵唏嘘，此刻的陈景文犹如一具被吸干的干尸，脸颊极度消瘦，原本还算健康的肌肤因为缺少血液的滋润显得特别干枯，若不是亲眼见到陈景文撑着伞步履缓慢走到眼前，赵晨真以为眼前是一具披着人皮的人体骨架。
　　“你们来了。”相对于赵晨的心情波动，陈景文本人却极为镇定，虽然原本优雅悦耳的嗓音因为身体急速衰败而变得沙哑无力，他却像失去感知一样带着麻木的笑容对来客道：“进来吧，外面雨大。”
　　进到屋内之后，赵晨才发现屋内并不像屋外看着那么阴森，壁炉里烧着厚厚的干柴，而且屋内橘黄色的灯光挂满四周，在这充满了温暖的空间里，赵晨终于看到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陈景文把两个年轻的客人带到客厅后似乎就累得不行，他自顾窝在暖烘烘的壁炉旁想要让不断变冷的身体暖和一些。
　　火光跳跃中，赵晨听到他对着眼前空旷无一人的地方温柔道：“老婆你不是一直说这里太安静了么，那两个年轻人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帮我招待一下他们，我累了……可能要睡一会儿……”
　　赵晨不知道临死的陈景文是不是真能看到趴在她腿上的美丽妇女，但赵晨看到了，清楚得看到美丽妇人的眼角流下血红的泪水，也不知那是后悔的泪水还是即将跟丈夫一起共赴黄泉的幸福之泪。
　　屋内只有赵晨跟徐来生两个人。黑五在门外，他说恶鬼见到黑狱使者就会产生本能的反抗，这是拖了许久的陈年旧案，这次不管怎么说都要在这里彻底结束。
　　赵晨一向喜欢怀柔政策，暴力的手段她也不知道怎么用，所以在“女主人”飘到他们眼前的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时候，赵晨端着微微的笑容，任由这位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打量。
　　“你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女主人”扯着不自然的嘴角说道，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想做一个微笑的表情表达喜欢之意，却因为长时间没有效果而忘记怎么笑了。
　　闻言，赵晨拿出一直带着的酒葫芦轻声笑道：“我带了酒过来，等下请你喝一杯。”
　　“好啊，我好久都没喝酒了，都快忘记酒是什么味道了。”妇人一高兴拉着赵晨就往沙发上坐，俨然把赵晨当成知心好友了。
　　但被赵晨却不好受，当妇人一手阴气犹如千年寒冰的手搭在赵晨的手腕时，赵晨就因为阴气而被冻得全身一抖脸色很难看，见此，徐来生就要去切断那妇人的手，却被赵晨一手拦下，“等一下，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徐来生只关心赵晨的安全，而且他已经评估完，眼前的恶鬼不是自己的对手，看着被嘴唇发黑，半只手臂动到僵硬的赵晨，徐来生狠狠皱眉，“你的身体重要！”
　　眼见徐来生就要发怒，赵晨声音一软，轻轻靠着后者，温声道：“别担心，我又分寸的。”
　　那妇人见两个年轻人毫无顾忌地说这悄悄话，很是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您跟陈律师的感情也很好。”赵晨看着妇人声音轻柔。
　　“是啊，他对我是非常非常好的，一直给我喝红色的营养水，说是对我的身体好……”妇人重新趴在陈景文的双腿上，她牵着自己丈夫的手，红润异常的容颜上露出一丝疑惑，“但是，越是喝那些营养水就发现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跟一只恶鬼这么长时间的交流谈心是赵晨跟徐来生从未有过的经历，其实赵晨是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的，听着属于“他们”的故事，往往会产生同情，明明知道“他们”也都是可怜人，但赵晨却不得不亲手用一杯美酒将“他们”送走。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给您倒一杯酒吧，喝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赵晨将一杯斟好的酒推到妇人的面前，温言道。
　　火光的映衬下，那妇人一手端起精致的酒杯一手紧紧牵着丈夫冰冷的大手，微微垂眸道：“是啊，喝了它，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缓缓的夫人将酒杯的杯沿送到嘴边，就在血色红唇靠近杯沿的一瞬间，一直沉寂得犹如死人的陈景文却突然回光返照般跳起试图打翻那杯飘着异香的美酒，但是也同样在那刹那间两只手同时将陈景文的手臂精准拦下，一只修长有力，一只阴气森森。
　　见到妇人亲手将丈夫的手臂拦下徐来生有点诧异，不过在对上妇人隐隐带着血光的美眸后，他眼角一动，松开钳制在陈景文手臂上的手掌。
　　妇人见徐来生收回手后，便将视线重新勾在丈夫的身上，她看着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剧烈喘气的丈夫轻声骂道：“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要这么执着呢……为了我，你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你都想起来了？”陈景文瘫软在躺椅上，抖着身体断断续续道。
　　“是啊，看到跟当年一模一样的这杯酒我就想起来了……是我不好，当年我不该吸你的血的！”妇女满脸血泪，趴在陈景文的胸前万分自责。
　　“说……说什么呢……”陈景文眼神空洞，却一脸幸福道：“因为你，这些年……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妇人听着丈夫最后的告白，直到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后好久她都趴在死去丈夫的怀里大声哭泣。
　　赵晨牵着徐来生的手，有些动容，没想到自己成为赵家继承人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怎么悲凉凄美，也找不到这是好的开始还是不好的预兆。
　　十几分钟后，哭够的妇人从新整理好仪容端坐在赵晨的面前，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艳丽非常的妇人，此刻却面如枯槁，真正像个恶鬼的模样了。
　　“开始吧。”说完，妇人毫不犹豫将眼前的美酒一饮而尽，往事种种如过眼云烟在眼前一晃而过，她看着远处的虚影眼角含笑，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美景。
　　从温暖的室内走到寒风刺骨的屋外，温差下，赵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来之前的瓢泼大雨已经停了，阴郁的天空此时闪耀着正午的阳光，浓密的深林里有道道调皮的阳光穿过树枝的间隙映在远处的沥青水泥地上，而那上面晃着黑五渐行渐远的黑影，赵晨只听他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小晨晨，谢啦，事情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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