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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泥潭怒落拳
整个守备府被锦姐丢了这事闹起来,老太太髻也顾不得戴叫王象去问话,王象哭丧着脸把昨晚的情形一五一十给讲了,众人都七嘴七舌的议论,有说是鬼,有说是狼,也有说怕是河里也说不定,众人都有个急心。
老太太听完这桩事反倒没什么表示,沉吟着也不说话,姨太太毕竟是当守备夫人的多几分见识,说:“这鬼是不着影的事儿,至于这狼我几十年从没听过说济南有狼,你白日间带着人再去找找,两个大活人平白没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不见就只能报官,八成给人掳去了。”
王象得话要去,老太太叫道:“慢着。”王象转来,“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问:“这事多少人知道?外间有人知道不?”
王象说:“就府中人知道,外间落翠庵的姑子知道,有几个帮着找的村民也知道。”
“他们知道没的是咱家奶奶吗?”
王象想了想,“我昨夜太急只说奶奶和春姐没了,并没说咱是什么人家。“
老太太就放了心,慢斯条理的说:“这事不急。”向姨太太说:“妹子府中人你吩咐下去不准往外透一个字。”姨太太也不知老太太打的主意,当场发话,“你们听见了,谁出去乱说我绝不饶她。”一屋丫头婆子都说,”知道了。“
老太太又说:“你外间也要吩咐。”
姨太太又把管家叫来一样吩咐了,便问:“姐姐,你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老太太让丫头婆子都下去,就剩姨太太和王象,自己长吁了一口气,“要我说你白日再带两个人去林中看看,沟里河里若找不见,这人也不用找了。”
此言一出,姨太太和王象都愣住了,王象不敢开口问。倒是姨太太是个热心人,“这怎么能行呢?不要说她是你家奶奶,就是你家丫头也要找啊?她家在南京也要着人去报信不然一个女儿在咱这儿就这么没了?”
老太太白了妹子一眼,怨道:“你也跟着起哄,什么叫在咱这儿没的?她是在府里没的吗?她好好在府里呆着人没了我情愿把头割给她家!保不齐是自己跟人跑了,她在家做姑娘时跟亲族男子就有点不清不楚的事儿,如今天天在外面游街串巷谁知道又认识什么人?趁着男人不在她借机跟人走这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的吗?”
姨太太和王象听了这个说法都辩不出话来,老太太又说:“要说有人掳她,她和春园两个大活人,人掳她们都不知道叫一声的吗?这人若能无声无息一时掳走两个女子,他干什么不好?鲁王宫里金银满箱绫罗满库宫女如花,他深更半夜去城外摸黑?”
姨太太被说动了,问王象:“你听着有这情形没有?”
王象听着也不是全没道理,他却不敢说奶奶跟人跑了,只说:“小的真不知道。”
老太太轻蔑道:“她的阴私之事能让你知道?你快带两个人再去看看,没有尸首的话定是了,等你公子出了场咱原话告诉他,丢了这个省多少是非?咱后脚回了家多少新奶奶不等着挑啊!“话说到这儿,老太太的意思二人都明白了,姨太太是不好多管,王象心想只能等公子出了场再想办法了,眼下就领了命带人又去城外找人去了。
锦姐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时头还疼,叫着要水喝,春园听锦姐醒了也顾不上哭了,起身去倒了杯水,“姑娘。”扶着锦姐起来喝水,锦姐喝完还要一连喝了两杯水,迷蒙地睁睁眼,挠了挠头,打量着说:“这是哪儿啊?咱换房了?”
春园锦姐伏在面前“哇“一声大哭,“姑娘,我们给人害了!”
“什么?“锦姐皱眉,看自己身上除了没穿外衣并无什么不妥,拉起春园,”春姐,你别哭了,你把话说说清楚,这是在哪里?我们被什么人害了?”
春园抬头双目红肿,面无血色,锦姐吓了一跳,抓住春园的手,“春姐,你怎么了?你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
春园抽噎着正待说,外间有个女声问:“吴姑娘醒了吗?”没等答言,孔弘绪就带着娇红并五六个面生的女子进来了,锦姐问:”怎么是你?你不是回乡了吗?”
孔弘绪坐下笑容可掬道:“你闺名儿叫锦姐是吧?锦姐,这里就是我曲阜家中,你看看好不好?”
锦姐见他大模大样在自己床前坐着一点不见礼道就有些生气,又听说现在他家中,顿时也变了脸,“你把我们带你家中做甚?识相快快送我们回去,不然有你好看。”
孔弘绪冷笑道:“吴锦姐,你需看看你身在哪里?不要再拿你那名妓的款儿,你到了我家就是头牌也不顶用了。我不是南面小情小意的文人秀才日日捧你的脾性,你放眼看看我屋里的人,哪个不是当红的姑娘,到了我家也只一般了。“这几句话出来那本性就暴露无遗了,指着娇红:“你给她讲讲规距,你是哪里出身?自到我家是何模样?”
娇红心中有愧,不敢看锦姐的脸只低着头说:“我是扬州青楼出身到了府中只听公爷的话。”
孔弘绪让剩下的人也说,一个穿红绸的说:“我是苏州凤喜班的正旦,跟了公爷只在府中服侍。“孔弘绪面色得意,锦姐打断道:“你们不必说了,没说的我也知道,不是表子,就是戏子。”只问孔弘绪,“你正头夫人是个什么出身?”
孔弘绪说:“她是大学士的女儿。”
锦姐立起身,骂道:“你瞎了狗眼,你正头老婆也不过是个学士的女儿,你就敢抢督府的媳妇吗?你派人去任城王家问一问,吴锦姐是他家什么人?我公公当着南京主事,我亲爹当着礼部司务,你抢我来做什么主意?你别打错了算盘。”
孔弘绪听了哈哈大笑,一点不怕,“你唬谁呢?谁家大门大户的娶你这样的媳妇?我看最多就是个妾罢了。”
锦姐也笑,“大门大户要娶我这样的做妾可娶谁做奶奶呢?”
孔弘绪细一想也有两分怀疑,问:“你真个不是表子?”
“呸!”锦姐一口啐在他脸上,“你娘才是表子,我他妈就算当表子也不接你!”
孔弘绪怒了提拳要打,锦姐反先招上去没头没脸一阵乱拍,两人撕扯住了,孔弘绪竟治不下她,大喊:“来人啊,拿棍来,把这贱人着实的打。”
外间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了七八个一齐上前拉,娇红趁乱叫说:“这不是小事快报夫人去。”就偷偷跑出去向孔夫人报信,要说这孔夫人品貌算是端正,只是一个大学士的女儿如何能中孔弘绪的意?家中娼优姬妾蓄了十几房,仆妇丫头更不消说,他犹嫌不足,前年使个法子上书朝廷说:“乐舞之设,所以格幽享神,苟或有缺,则大成之乐不能全设,有负圣朝崇重之意,请将旧日的乐舞恢复”,因他岳父是内阁学士倒替女婿准了。孔弘绪满心欢喜大张旗鼓去各地采买女子,说是为了祭祀祖宗其实全为自己□□,这次撞上锦姐也是命里的一场冤孽,羽蹈烈火不到最后不得开交。
里间锦姐手里打口里骂,孔弘绪治得住她手治不住她腿,扳不住扯不断她,两人相持相打,旁人左拉右拽只劝不开,打的满屋乱旋,凳倒桌歪东西碎了一地,一屋子妇女叫唤。
真是闹哄哄的时候,外间报说:“夫人来了。”只见一个少年妇人带着一群女人赶将进来,使人说:“快快拉开,这成什么样子?”又有四个婆子上去,众人一齐发力,生拉死拽终于给拉开了,孔弘绪衣襟也破了,帽子也掉了,脖子上手上被抓了好几道血痕,锦姐鞋也掉了,头发也散了,春园拾得鞋给她穿上,孔弘绪气得跳脚,“给我拿下这泼贱,上夹棍来。”
“好了,好了。”孔夫人牵着孔弘绪坐下,让人打水倒茶,一面替他顺气拍背一面瞧着锦姐,问:“这是你新请进来的姐妹吗?”
孔弘绪气骂说:“这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锦姐回骂,“你狗嘴里瞎喷什么?哪个是贱人?大明律上强抢民女的倒是贼人呢!“
全家上下从没个敢跟孔弘绪叫骂的人,众人都低头听着不敢做声,孔弘绪越发急得要冒烟,“我要打死她!必要打死她!”
孔夫人来前就已听娇红说了,知道锦姐是官家妻女特地解围说:“你既不喜欢她就放她走吧,这样泼辣的女子留在府中也没甚好处,搅得大家不得好过。“孔弘绪只是喝茶,夫人接着说:”何况据她说她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招出祸来怎么办?“
孔弘绪听到这里,心中那股气就更大了,“祸?什么祸?少拿当官的来吓我,这天下除非皇帝谁能来管我?”再看锦姐虽是泼辣想着刚才近身撕打的情形更觉有味,笑道:“这世上女子千样,我也尝得百种,还不曾遇见你这样的,你想出去是痴人做梦,我管你南京做官北京做官,我自幼在宫中随英宗皇帝长大,什么官儿见了我不拜?你家人要知道我看上了你,说不定巴巴给送来呢!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就这等放肆?”
锦姐不屑道:“你是谁啊?”
“我是衍圣公。”
锦姐乍一听也没明白,“衍圣公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拿公来吓我,南京那国公府我隔街住着,什么公我没见过?”
“那姓徐的人家岂能跟我姓孔的比,他家才几世富贵?”
锦姐听得这个孔字,想着山东曲阜孔家?衍圣公?她也是读过书的,一时反应过来惊讶的将孔弘绪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竟然是你!”
孙弘绪威风道:“就是我!”
锦姐心头也震动了一下,随即又想开了,“衍圣公又怎么样?又不是孔夫子!我久闻你家风骨不正,世修降表,代为贰臣,今日看来果然不虚,这圣人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亏你还敢报名儿,不怕天打雷劈吗?”
一席话把满屋的人都吓得干睁眼,连孔弘绪也气蒙了,他生平哪里听过这些?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口利的贱人!”拿了一个茶杯当头砸去,锦姐身儿敏捷一闪倒把旁一个婆子打破了头,挂下一脸的血,夫人怪道:“闹成这个样子做什么,通没了规矩。“旁边姬妾也上前做好做歹地劝,孔弘绪方消了一点气,对夫人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给我办成,三天后我要收房。”扔下话临出门又看了一眼锦姐与春园,轻笑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锦姐见他走了也松了口气,觉得腿里发软就靠床坐了,春园就躲在她身后。屋中只剩夫人和后来的人,夫人先让受伤的婆子包扎去,娇红让丫头把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天色已昏外间来问:“饭摆在哪里?”
夫人扶着头说,“让他们就摆这里来吧,多添碗筷来。”
一会儿下面摆了饭,一碗烧鸡、一碗烧蹄、一碗鱼烧豆腐、一碗大虾杂烩,一碟腌萝卜、一碟酱瓜、一盘白面馒头、一盘烙饼、一盆三丝素汤、一盆碧梗米粥,锦姐看着肚里已咕咕叫,孔夫人也听见了,笑说:“快,一并来坐。”
锦姐拖着春园对面坐下,也不讲客套,自己先舀了碗汤吃,又伸手拿了两馒头塞了一个春园手上:“快吃。”
春园不敢动,锦姐说“吃啊,你不吃饱哪有力气。“
“我…”事到这里春园竟不知说什么好,锦姐就给她夹菜,“吃啊。”
春园实在是吃不下饭,那夫人眼见着问:“你是怕有毒吗?”
春园一听吓得把馒头和筷儿全齐放下了,锦姐重新塞她手里,“有什么毒啊,他还想着摆布我们呢,没到下毒的时候呢,快同我吃,不吃饱饭不等他摆布自己就把自己先交代了。”
夫人闻言倒笑了,春园也慢慢撕着馒头吃,夫人问锦姐:“你真个是官家媳妇吗?你公公叫什么?”
“我公公叫王枢进,任城王家夫人你去问。”
夫人不出闺门也没听过什么王枢进,倒是贴身养娘听得耳熟,又问:“你是他家媳妇?他家儿子叫什么?”
“叫王敏正啊!”
养娘追问:“可有小名儿啊?”
“小名叫昀哥儿。”
养娘拍着腿说:“是了,是了,就是他家,这可怎么处?”夫人问:“妈妈你认识他家?”
养娘说:“怎么不认识,小姐你也认识的啊,以前在北京的时节他家老爷是兵部尚书,咱家大人是内阁学士,他家有个孙儿叫昀哥儿生得好模样儿,大人还想将你许他的,我同老夫人还去过他家见过那孩子,比你小三岁好俊的一个男娃子,后来为西边用兵的事儿咱大人跟人家有些不睦,说亲的事儿就放下了,我当时还惋惜来着,后来听说娶了柳侍郎的女儿。”
锦姐点头说:“不错,那柳小姐故去已有六年了,我是他南京娶的,你们既认得就快些放我回去,咱还有回头余地。”
夫人听了越发没得主意了,“王奶奶,我何尝不想放你回去,只是公爷不放我有什么法子,我若能做主这府中哪来这些个人。”说着也是急的要哭,又向养娘讨主意,“妈妈,您老快想想办法,他家的媳妇如何好留在家中当姬妾?惹出来祸事不小。”
锦姐已吃完了饭,放下筷说:“还是夫人知轻重。”
养娘也急得直搓手,娇红在一旁心里倒盘算出个主意,说:“咱公爷的心性是无法无天的既掳了奶奶来不到手死也不会放的,奶奶家中的人不得消息怎生找得到圣公府里来?奶奶是船到江心难掉头想出去只有等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夫人问:“怎么叫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娇红就劝锦姐说:“公爷是个贪新鲜的人,无非是爱你们罢了,你们也别想着当姬妾只当想是作途艳遇一场,陪他几个月也就罢了,他过了新鲜劲儿,我们再好好跟他说,到时你好好还回去当奶奶,就说是在咱家养了半年病,你家里看着圣府的门楣也不多疑的。”说到这儿又去看锦姐的脸色,见锦姐无甚怒色,只得说下去,“奶奶你也是风流的人,公爷他好起来也有些男人家的资本,你就当一场春梦吧!”
锦姐听她说完了,道:“你近前来,倒杯茶我喝。“
娇红就倒了杯茶递上,锦姐等她近前一把扯住头面,拳脚齐下,耳光轮掀,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娼根烂货,你长了几个胆儿来骗奶奶我,你还有脸放屁,我今日先打死你这狗东西。“
娇红被打得杀猪一般的叫唤,死命乱挣也挣不脱,夫人吓得躲到一边,让婆子去拉,那些人都见过锦姐手段的,哪个敢上前,还是娇红自家讨饶,“好奶奶,大奶奶,是我错了,我也是没办法,你看在我也是陷落在他手上的人,你高抬贵手。”锦姐又着实踢了几脚,才收了手一旁坐了。
众人搀了娇红起来,那脸都肿成馒头好不可怜。
养娘看不过眼,“王奶奶您虽不爱听,要我说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您再想想?这半年好吃好喝好受用闭闭眼就过去了。”
锦姐叫道:“妄想,我死也不能从他。“
夫人见不是路,发话说:“好了,好了,今天也累了,大家都散了,明天再商议吧!”自己也是愁云满面,晚饭一口没吃回了房内,养娘说:“这三天后公爷还得问您要人,我们说她生气,您开口她想必也给两分薄面。”
夫人气道:“这是人做的事吗?我说不出那样的话,凭你们去吧,他三天后问我要人也没用,将来别人不问他要人吗?看吧,必有一场大祸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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