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毛毛雨还在下，空气又热又潮。

　　杨煦炎推开图书馆的大门，一只脚刚迈出图书馆，迎面撞上来一个不长眼的家伙。

　　他被撞得向后趔趄一下，手里握着的手机直接飞出去，人也朝后仰去。

　　刘飒格跟在他左边，看也不看来人，二话不说一脚把人踢了出去，“滚你妈！逼！走路不看路！你他妈怎么不走空路！”。

　　寇睿错后杨煦炎半步，下意识伸手拖住他后背，硬是用一只手把他扶正了。

　　刘飒格紧跟着又补了一极愤怒的“操！”。

　　“你想|草|谁？”一道非常有辨识度的公鸭嗓子在六个人耳边响起。

　　几个人纷纷看向公鸭嗓子本鸭。

　　“哟~这不是鸭哥吗？怎么鸭哥改行学习了？图书馆都逛上了。”刘飒格从愤怒秒变戏谑，看着台阶下的元赢。元赢手里抓着的人是刚被他踹下去的小弟。

　　元赢脸的拉得乎掉在地上。

　　他身边跟着三个常见的NPC，每个NPC身上的狂霸之气眼见要冲体而出。炸上天就是一朵五层楼高的黑色臭气蘑菇云。

　　“七中F4？”最近补了点校园风云八卦的苏熹脱口而出。她听李诗琪这么叫过元赢和他的小弟们。

　　杨煦炎很想笑，但得憋住。幸好元赢没听见这个尊称。

　　“哟~这不是刘裙裙吗？”NPC之一以牙还牙地往刘飒格腿上扫过去。

　　“裙你妈……”刘飒格被一激即中，说话就要冲过去揍人。

　　高珩和杨煦炎太知道他这暴脾气了，一左一右成功拉住他两条胳膊，生生把人拽成了拉开的弹弓姿势。

　　杨煦炎差不多猜到元赢带人来图书馆是做什么了。

　　元赢来图书馆，跟学习无关，倒是可能跟来图书馆的人有关。

　　“打给娄桐，让他快点。”杨煦炎偏头对刘飒格说。

　　刘飒格咕嘟咕嘟沸腾的热血唰地冷却，再看元赢，平时元赢找谁麻烦都不是这幅恨不得嚼碎谁的狠戾表情，也只有对着娄桐，元赢脸上才会出现恨不得嚼碎人的狠戾表情。

　　“给爷让开，跟你们毛关系没有，有多远滚多远。”元赢伸手去扒拉挡路的人，他伸手的方向是李诗琪和高珩之间。

　　高珩眼疾手快把李诗琪拉倒身后，没想到苏熹侧移一步到了高珩身边。

　　苏熹，“你们为什么叫F4？”

　　不怪女神这么问，女神不食人间烟火，天雷F4什么的肯定没看过。

　　“fighting foursome。”杨煦炎说，“咱们七中首只男啦啦队，远近闻名。”

　　“你他妈……”元赢终于听见了这个尊称，虽然他并不理解英文的意思，但不妨碍校霸发表。他几步上前，食指一下怼到杨煦炎眉心，怼的杨煦炎脑袋直往后撤退。

　　“啪！”

　　元赢的手被抽的偏向一边，连身体都跟着晃了晃，脚下不稳，差点跌下楼梯，还是三个NPC眼疾手快，跑过来扶住了他，三个大男生架着校霸，仿佛架着九十岁的老爷爷。

　　所有人全是一愣，接着看向抽元赢的人。

　　寇睿依旧站得笔直，目光犀利，神色冷肃，始终盯着元赢，收回来的手揣回运动裤兜里，全身的气势才慢慢收起。因为他站的高，所以看向元赢需要俯视，或许因为他刚才快如闪电地对“大名鼎鼎的鸭哥”动了手，所以此时他的目光可以称之为“睥睨”。

　　高珩的手停在半空，他慢了半拍。

　　元赢被寇睿看得发蒙，回过神后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冒犯。

　　寇睿出手之快，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又是怎么抽的元赢，完事后还能如此面无表情地面对校霸冷酷无情的死亡瞪视。

　　而他，流落地球的外星人，传说中的黑面煞神做到了！杨煦炎在心里给配了一段旁白解说，觉得还挺燃。

　　“老，老大，”刘飒格看的目瞪口呆，忘了正跟娄桐通着电话，“那啥，我和羊他们在楼下等你，快点下来。”

　　“我他妈最近脾气是不是有点太好了，什么臭鱼烂虾都敢动我一指头。”元赢笑着转动护腕，歪头斜眼瞪着寇睿，“你，报个名。”

　　“算我的，”杨煦炎马上接过元赢的话，“另外，是你先动的……指头。”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不太高兴地扬了扬眉毛。

　　“我动了吗？”元赢眉毛一高一低，冷笑着回头问他的NPC们，“我那叫指，还学霸，脑子进驶了吧，用不用我免费给你们控控，地儿你挑，”他说着一指寇睿，然后又看杨煦炎，“我不找你麻烦，不代表我惹不起你，趁早给我滚远点，哪天惹急我连你一起收拾！”

　　元赢说着手指又怼到了杨煦炎面前。

　　杨煦炎这次没再给任何人替他动手的机会，抬手拿食指指着元赢怼过来的手指尖儿，“第二次。”

　　元赢没动，眉心一皱，“什么？”

　　“啪！”杨煦炎一巴掌抽在元赢手指上，抽完还欠欠的吹了吹手，表情嫌弃，仿佛摸了屎。

　　三个NPC恶犬出笼似的就要扑上来干架。

　　高珩和苏熹默契地往前一步。

　　苏熹：“现在啦啦队都这么暴躁吗？”

　　NPC们：“……你他妈才是啦啦队，你全家都是啦啦队！”

　　刘飒格挂断电话，拉着苏熹的胳膊把这姑娘拉到身后，“一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后面喊‘加油’去。”

　　苏熹：“……”

　　“行啊，有勇气，有尿性，这次是你先动的手，你他妈找死！”元赢一不迈上台阶，紧跟着怼到杨煦炎面前，上前的同时挥拳砸了过去。

　　“啪！”

　　杨煦炎高元赢一个台阶，所以轻松地接住了元赢的拳头，扣住拳后往下压了一下，“指头是你先动的，屁话也是你先放的，脏水还是你先泼，劝你看看神内科……”

　　刘飒格伸手一巴掌拍在冲上来的NPC脑袋顶上，一手指着人骂：“持‘SB’证上岗牛逼坏你们了是吧！”

　　元赢被抓着拳使劲儿挣了一下没挣开，一时间没想起来神内课是什么课，所以脸上的表情又凶又迷惑。他脚动了一下，鞋底已经离开台阶表面，又稳稳落了回去。寇睿盯着他的小动作，心里浮上疑惑，这个什么鸭，为什么没再动手。

　　杨煦炎看得发笑。

　　“老大，他骂你脑子有病。”一个NPC好心提醒，而且声音超大。

　　“……我他妈知道！”元赢转头冲NPC爆吼一声，口气之大吹的NPC发际线都飙到了脑瓜顶上。

　　元赢暴怒之下猛地甩开了杨煦炎的胳膊，原本放下的脚，又抬了起来。

　　杨煦炎叹了口气，看来这架在所难免，打就打吧，幸好没开学，否则……

　　“干什么呢？！”平地一个炸雷，一群学生被震得眼眶都瞪大两圈。

　　十几颗脑袋齐刷刷朝后看去。

　　高三年级主任黄大梦和教导主任刘栋梁大步流星地绕过花坛朝这边走来。

　　教导主任人高马大壮如熊，气势凶，嘴巴又大又厚——据说是长期骂人后遗症。

　　杨煦炎看见刘栋梁，心里立刻打了个突。说实话，他对刘栋梁这人有阴影，每次刘栋梁吼起人来，血盆大口一张，总给他一种下一秒他就要吃人的错觉，而且一口一个，嚼都不嚼，囫囵就吞了。

　　“卧……”刘飒格眼珠子差点蹦前面NPC脸上。他对刘栋梁的感觉比之杨煦炎还甚，杨煦炎好歹算是老师护着的好学生那一列里的擦边球，他则是好学生里的老鼠屎。

　　“闭嘴。”杨煦炎立刻打断刘飒格情不自禁的口吐芬芳。

　　“一个个的，啊！”教导主任一声啊震得图书馆玻璃门都起了共振，“又是你！怎么又是你！下来！”

　　元赢赶紧收回要抬起的脚，退后几步，下了楼梯站在一侧，把站在C位的杨煦炎几个人凸显出来。

　　教导主任站在台阶下看着位居C的几个男生女生，“你们几个？高几的？哪个班的？”

　　“刘老师，这几个孩子，有点特……”

　　“特什么特！”教导主任转头喷黄大梦，把年级主任喷的直闭眼后退，“谁特殊？来！站出来我看看，是你？还是你！”他先指了有点面熟的刘飒格，因为刘飒格之前单挑元赢被拎过去骂了一节课零一个课间，然后又指向个子最高，脸最黑，看起来比较像刚打过架斗过殴，情绪仍然泛滥的寇睿。

　　刘飒格被指了一下，先是一愣，接着赶紧摆手。

　　他一退就把其它几个显了出来，不知道谁第二个后退的，总之在教导主任指向寇睿时，纹丝未动的寇睿被迫突显出来，站在所有人前面。

　　杨煦炎：“……”

　　如果寇睿今天被叫家长，贺静远在海城，能来挨骂的只有闫凌，如果闫凌来挨批，那他也跑不了回家一顿臭骂。

　　他歪头对刘飒格小声说，“一会儿找机会让寇睿走。”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老师，是这样……”

　　“老师就是他！”元赢突然喊了一嗓子，“就是他先打的我！他！”

　　教导主任先回头瞪了一眼擅自发言的元赢，回头指着寇睿，“下来，说你！赶紧下来！”

　　寇睿余光瞥见所有人后退时心脏就开始下沉，被抛出去，被扔在人前，被指指点点，被议论，被教育，的那些过往，好像现在这个下着晴天雨的特殊天气，一面被太阳曝晒的睁不开眼，一面被雨水打得湿淋淋。

　　——怎么又是你！

　　——到底是不是你？

　　——说，是你不是？

　　对，又是他。

　　他迈出图书馆的雨檐，细雨打了他一脸。

　　杨煦炎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瞪着元赢，“先指我的是不是你？！”

　　“是，我是指了，但我没打你。”元赢梗着脖子，“但是他打了我！”

　　“好歹一校霸脸都不要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刘飒格说着往前一步，不嫌事儿大地挥手招呼。

　　越来越多的围观学生里发出哄笑。

　　高珩苏熹两人也往前走了两步。

　　“你手指都戳我眼睛上了，不打你难道让你戳，你傻我傻？”杨煦炎紧跟着补了一句。

　　“你说戳你眼睛，戳到了吗？戳到了吗！少在这儿喷粪！”元赢说着几步上了楼梯，身后跟着粘性很强的NPC 三人。

　　刘飒格和高珩见势也跟着杨煦炎下了楼梯，六个人在楼梯中间汇合，隔着半臂距离开喷。

　　教导主任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寇睿半眯着眼停在楼梯边缘，此时他被所有人丢在了身后。他一只脚原本已经探了出去，还没来得及触到下一个台阶就被疯狗似的杨煦炎打断了。刘飒格见刘栋梁去拉杨煦炎和元赢，转身往回走，抓住寇睿的胳膊把人推进图书馆。

　　那边杨煦炎和元赢在贴面开骂，教导主任一手抓着一人肩头往两边扯。

　　“跑！”刘飒格对身后木呆呆的寇睿说，“快跑！”

　　刘飒格也回头催他，“去图书馆里待着别出来，这么多人，他记不住你。”

　　刘栋梁虽然壮如熊，但记性一般，刘飒格和元赢见天惹事儿挨骂，到现在刘栋梁都不记得这俩熊孩子叫啥，在哪个年级。

　　“上学期末，实验二新来的转校生，因为打架被劝退了。”李诗琪也不管跟寇睿熟不熟了，两手在他胳膊上推了一下，“杨煦炎是故意的，你不能让他白挨骂，快跑。”

　　黄大梦往这边看了一眼，甚至给了年级第一的苏熹一个眼神。

　　大家都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让苏熹或者谁，趁机赶紧走。于是大家一致选择让寇睿赶紧撤。因为他才转来半个月，如果现在打架，存在被记过或者被劝退的风险。七中校规严格，并不是没有先例。这也是为什么，七中这么多年才出来了一个元赢，至于前校霸单麒麟，那人虽然很霸但讲理，而且是稀缺型的竞赛选手，国内外竞赛奖拿到手软。

　　再说回寇瑞，他们现在都摸不准寇睿的成绩，虽然周周小测，但从不排名，都是学霸谁也没有打听谁成绩的爱好，特别是对上寇睿那张脸话都不想说半句，更别说多事儿的去问成绩。

　　所以眼下保寇睿是上上策，他们一行六个人，跑了寇睿在人头上没有大的漏洞，但如果再跑一个苏熹或者李诗琪……

　　教导主任就算再瞎也会看出来人少了，而且一旦发现人少了，在他堵住图书馆唯一出口前提下，人只能往图书馆里跑，所以这位中年男人会用怒气把图书馆炸了，然后把人从废墟里扒拉出来。

　　寇睿脑袋里猛然间炸开的过往像不经意摔在地上的西瓜，突然脱手摔在地上，完整的形状在眼前炸开，满地狼藉和不堪；而眼前的事却像时光在回溯——那颗摔在地上的烂西瓜，鲜红稀烂的瓜瓤，四溢飞溅的汁水，猛然间回溯，在他眼前奇迹般地整合在一起，恢复完整。那颗没送出去、摔碎的瓜奇迹地回到了他手中。

　　他感觉不到呼吸，只觉得脑袋里被什么钻的生疼，双手无力，依旧捧不住那颗沉甸甸的瓜。

　　好几只手再推他，他感觉不到触碰感；好几张嘴在冲他说话，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多双眼睛在看他，但那些脸已经和过去一张张脸混杂在了一起……那么多人在看，那多人在指指点点，那么多人在骂，那么多人围观，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

　　他拖着发木发麻的腿转身朝图书馆里大步走，走着走着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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