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案

　　正值年前，街上到处是车水马龙，张孝萧开车去警局的路上，堵的水泄不通，他被拦到了路中央动都动不了，掉头也不行，两侧停满了车。突然，一个穿着可爱老虎连体装的小孩向他跑过来，不，等他看清楚时，他发现是冲着他的丰田车跑过来，他脚踩着刹车，正要开窗去问小朋友的时候，突然小家伙钻到他的车底里去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赶紧拉上手刹，迅速熄了火，打算下次去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于是一分钟后，一双大长腿趴下，从车底把男孩拽了出来，然后小男孩却似乎很开心，手里还举着一个黄色的小皮球。他扶额，原来是去车底捡球。他本来想出去强烈的批评一下这小家伙，毕竟每个司机都有视野盲区，如果万一没看到，这样小孩子很危险的。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侧边跟上来了，当张孝萧准备开口的一瞬间，男人就一顿批评狠狠地教育了一下男孩，男孩没理会男人，而是把球递给了另外一边抱着的一岁大的小女孩的女人，女人愣住了，原来是为了妹妹才去车底捡球的。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羽绒小袄，蓝色的针织小帽，接过球的一瞬间咯吱一声笑了。看到这，女人也心软了，摸摸男孩的头，告诉他：“太危险了，下次不能这么做了。”

　　男孩点点头。

　　张孝萧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来，教训小朋友这种事情似乎也要弄清楚事实的起因经过，免得误判冤假错案。男孩的父母亲转过身来对张孝萧道了声不好意思。张孝萧见没什么事了，然后就捏了一下小家伙的脸：“下次注意点就行。”

　　说罢转身上车了，然后他发现他竟然堵了身后一条街的车，便赶紧发动车子，解决了这场拥堵。

　　电台里放着最新的新闻消息，华东医院最近发生了一件医疗事故，正当他调大声音想听一下具体消息时，“下面插播一则广告，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下面为您推荐了一股最佳绩优基金……”张孝萧突然感觉到一阵虚脱，怎么最近的广告似乎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干脆关掉电台，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移动号码，他想不会又是广告电话吧，最近都接了十几个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是靠边停车接了电话，毕竟，也有可能是快递。

　　“张警官，我是找您报案的……”那人似乎声音很急促，却又很熟悉。

　　“您别急，慢慢说……”张孝萧皱起眉，将音量调高。

　　“我是前天您送进医院的杨大田，我女儿本来已经快痊愈了，没想到今天就在医院出事了，医生这边不承认医疗事故，所以这才报案……”话筒的声音这回很清晰，难受中还带着一丝呜咽。

　　“杨叔，我这边马上跟同事过来。”张孝萧说罢便掉转车头，准备直接去医院，然后同时给警局打了电话，让警队安排人员过来医院这边处理这场事故，顺便让萧动带上勘查箱，过来准备做尸检。

　　***

　　医院跟往常一样人满为患，张孝萧一进医院就碰到了杨大田，看来他已经在门口等了自己一会儿了。打过招呼之后，张孝萧便问杨大田道：“杨叔，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那天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怎么突然发生了这起事？”

　　杨大田擦擦额角的汗，一脸惆怅地对张孝萧说道：“确实那天住院来就清洗了伤口，进行了血清治疗，医生说没有大碍了，我们这才松口气。不过，怎么今天我正在给香香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到时候要跟我去见见您这个大恩人，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丫头突然就没了。”

　　“医生这边怎么说？”

　　“医生说是蛇毒复发了，可是明明今天就已经有好转了，我们都怀疑这是一起医院医疗事故，医院为了规避责任，才说香香是蛇毒复发。可怜我这小姑娘，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不过事到如今，请警官您一定要帮我查明真相……”说着说着，老汉泪眼纵横。

　　张孝萧虽然没有接过这样的案件，不过也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蹊跷，那天出院的时候，明明是已经脱险了，如果真像医生说的蛇毒复发，那也确实有点不合常理。不过，他决定去问问院长这边，看是不是有些别的隐情。

　　***

　　院长办公室里，张孝萧见到了这位广大媒体报刊里有见过的知名院长徐念仁，他看起来也因为医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忧心忡忡。虽然院方这边封锁了消息，不过，毕竟事情出在医院，他担心也会给医院带来不好的影响。

　　“徐院长好，我是华东警局的刑侦科长张孝萧，这边过来查询医院这起事故。”张孝萧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张警官，您坐，出现了这件事我也很难过，为此感到抱歉。不过，我院愿意配合您的一切调查，有什么需要协助的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也希望家属不要因为病患的蛇毒复发，而认定医院是由于诊治不佳而造成的一起医疗事故，让医院的名声受损。”张院长向来是医学界的标杆人物，当然医院的名誉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也情有可原。

　　“家属这边目前跟医院是如何沟通的呢？”张孝萧继续问道。

　　“病患是前日夜里十点多入院，经过血清治疗，其实状况确有好转，不过蛇毒复发这件事是意外，突然夺取了这个小姑娘的生命我们也很难过。不过家属一再认为是医院的责任，导致了这起医疗事故，所以要求索赔一百万，不然就将医院起诉到法院。”张院长摇摇头，表示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行，张院长，大致情况我想我已经清楚了，您的处境我表示同情，不过我想家属的心情我们更应该去理解，毕竟人命大于人。不过整件事情似乎还有疑点，我想这边先调查一下具体情况，毕竟，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都无法给医院和家属一个最公平的交代。”张孝萧说罢，便离开了院长室。

　　院长在门口伫立了许久，望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一副血气方刚的模样。

　　***

　　警队人员已经将医院的三楼这边进行小规模封锁了，张孝萧穿过封锁线，进入病房的时候，发现萧动已经到了。萧动熟练地带上了手套，穿上口罩，打开勘察箱，准备给小女孩做检查。当他看了看女孩子模样似乎才十几岁，不禁眼神深邃了许多。

　　“肌肉松弛，无尸斑和尸僵，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中午一点左右，跟女孩父亲的口述吻合。”萧动一边检查，一边回头看张孝萧，而旁边的小助理一边拍照，一边在帮忙记录。

　　“致命原因呢？”张孝萧望着萧动。

　　萧动拿起勘测箱中工具，连接起手电筒和束状光发射器，检查了女孩的口腔，咽喉，鼻腔，外耳道，又接着检查了四肢和指尖，“右侧肢体稍微肿胀，有两小点褐色瘢痕，指尖发黑，身上无外物伤，基本上可以认定为中毒而亡。”

　　“难道真的是蛇毒复发？”张孝萧突然觉得这起事故很奇怪，但是似乎又很难给杨叔叔一个解释，不禁拍拍自己的额头，问萧动：“这个女孩子是我前天遇见送到医院来的，当时就已经脱离危险了，怎么会复发呢？”

　　“这个……”萧动脱下手套，拍了拍张孝萧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灰心，“这个需要进行解剖才能明确是由什么具体原因导致的中毒，如果你确定能说服家属解剖，我想我能告诉你答案。”

　　张孝萧调取了医院的监控和摄像，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意外的情况，女孩也都是按时服药和打针，医院除了家属和医生也并未有陌生人过来探望。但是这样，让这个案子更难判断了，如果有嫌疑人作案还好，可以通过审问和搜查来找到关键信息。

　　但是关键就是没有任何嫌疑人，医院这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足迹和毛发物证，基本上只按以往的经验来推断，这个案子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突然想到了萧动说的，如果你能确定说服家属解剖，我想我能告诉你答案。

　　他决定相信萧动，毕竟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决定试一试。

　　***

　　在大厅看到了女孩的妈妈，是一个四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似乎沧桑了许多。看到她时，正在医院的前台发声大哭，拉扯着护士，硬是要给个说法。而护士也没有任何办法帮她，只能安慰她，再给她倒杯茶，让她镇静下来。

　　可是没想到，那女人突然跟疯了似的，坐在地上就开始打滚，“你们医院草菅人命，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以后就天天来闹。”拿着桌子上的医疗宣传单就朝护士砸了过去，小护士的额角瞬间红肿，捂着额头被同事扶到了一边，宣传单页也瞬间散落了一地。

　　当然，瞬间看热闹的人也围满了一圈，张孝萧跟着杨大田拉了许久才将这个女人从人群中拉扯出来，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才平复下来，说道：“警官，你们不知道，我也不想去闹。可是如今我们大田老实，容易受欺负。再说，我们农村人，只会种庄稼，没钱又没地位，又不懂法律。这医院一句毒性复发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也拿它没办法，但是如果自己忍气吞声，医院只会更视之不理。那这样，我女儿不是白白丢了一条命吗。不行，我要找他讨个说话，不然我就去法院去告医院去。”

　　“所以我过来找您，就是帮您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的，只要您愿意相信我们，我们会给您一个说法的，我相信，如果真的是医院的医疗事故，医院到时候也会给予一定的赔偿。”张孝萧虽然心里也没谱，不过他知道，萧动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您这边打算怎么查？”女人靠着丈夫的肩膀，忍不住抽泣道：“如今我的女儿已经走了，她也开口说不了话，你们还能怎么查！”

　　“如果您同意我们给您女儿做解剖。”张孝萧看着哭的声嘶力竭的女人，说道：“她自然会告诉我们原因。”

　　“什么，解剖？”女人当时就脸部变了色，惊恐地叫了出来：“不，我坚决不同意！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坚决不同意，生前就已经够痛苦了，不要她走后还要遭受这样的罪。再说，乡里有规定，这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我们还想女儿能好好投胎去，不要给我再说这件事了，我不会同意的！”

　　张孝萧看直接请求没有用，只得抽了个机会找到杨大田，让他帮忙劝说。杨大田耸拉着眼皮，看来精神十分不好，他情绪十分低落，望着张孝萧，叹息道：“虽然我也很想查明我女儿的真相，可是我们乡里有这样的习俗，恐怕是就算查出了事实，也会被乡亲们说三道四，所以对不住了，张警官，恐怕我们不能答应你。”

　　***

　　回到警局之后，萧动看着张孝萧眉毛都快皱到天上去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俯下身子，拿起茶杯，给他泡了杯普洱，伸手递给张孝萧：“冬天天冷，普洱茶性温和醇厚，适合冬天喝，可以暖体养胃。”

　　张孝萧看着这万年冰川的法医竟然还有如此暖心的时候，突然不觉一阵意外，不过还是忍不住那口气道：“你说闹医院有什么用，明明解剖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保守了多少年的观念，怎么到现在还根深蒂固。”

　　“别气了，这么小的事情不值得生气，活着的时候开心一点，因为我们会死很久。”萧动突然想到，医院里那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年纪的小姑娘，竟然就这样与人生匆匆别过，突然一阵心酸，其实，人不要什么高官厚禄，这辈子活着健健康康的就挺好。

　　张孝萧竟然看到萧动这冷面的法医嘴里也有这样的感悟也是一阵唏嘘，说道：“不行，今天没说服他们，明天我在接着去，我就不信，我天天去，还不能够感动他们。再说，这么可怜的女孩子，这么不明不白就走了，我想我们应该给她一个公平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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