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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夏日的体育课,总像是一场与烈日的硬仗,空气被烤出虚影,塑胶跑道蒸腾出特有的气味。
这节课的内容是体能测试,其中一项是Alpha信息素耐受度测试——这对尚未完全分化或刚分化不久的Alpha们而言,是锻炼意志力和控制力的常规课程,学校会使用经过严格稀释能够达到安全控制的Alpha信息素诱导剂进行模拟。
对大多数Alpha来说测试的时候难免有点胸闷气短的感觉,但对Omega,尤其是依赖强效阻隔剂伪装身份的Omega而言,不亚于一场酷刑。
乐南槐站在队伍里,看着体育老师手里那瓶无色无味的喷雾装置,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
那点被临时标记压下去的属于Omega本能的不安,如同休眠的火山被唤醒,在此刻蠢蠢欲动,他甚至感觉到后颈的腺体隔着阻隔贴开始隐隐发烫。
“放松点,就是走个过场,那玩意儿稀释得跟水差不多,闻着就跟隔夜啤酒似的,没啥感觉。”
林冬云用胳膊肘碰碰,大大咧咧地安慰道。
乐南槐勉强扯出一个笑,他下意识地抬眼,视线穿过人群,落到傅烟寻身上。
傅烟寻站在队伍的另一侧,似乎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傅烟寻的眼神沉静,像是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短暂地镇住了乐南槐的焦灼,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没事的,临时标记的效果还在,而且他贴了效果最强的阻隔贴,测试只是走个过场。
测试开始,同学们按学号依次进入临时用遮阳棚搭起的小隔间,喷雾装置会极快速地喷一下,学生需要在里面停留三十秒,感受并记录下身体反应。
队伍缓慢前进,不断有人进去又出来,大多表情如常,偶有几个体质敏感些的Alpha会皱着眉揉揉胸口,很快也就恢复了。
终于,轮到了乐南槐。
他迈步走进隔间,体育老师示意他站好,然后举起了喷雾装置。
“放松,很快就好。”
那一声极其轻微的“滋”声响起时,乐南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尽管那诱导剂已经被稀释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Omega极度敏感的感知而言,尤其是对一个正在努力压抑本能、身心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Omega,那一丝属于Alpha的带着强烈侵略意味的合成信息素,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瞬间引爆了所有潜藏的不安。
几乎是在吸入的瞬间,乐南槐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更可怕的是,后颈的腺体猛地一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开始疯狂地发热、鼓胀,那刚刚被龙舌兰气息暂时安抚下去的玫瑰甜香,竟有种要冲破阻隔贴和临时标记双重封锁的势头!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支架。
“同学?你没事吧?”
体育老师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有点不舒服?Alpha初期对这种刺激敏感点是正常的,出去透透气,缓一下就好。”
乐南槐根本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就会泄露破碎的语调,他死死咬着下唇,闻言只是胡乱地摇了摇头,然后踉跄着冲出了隔间。
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却并未缓解多少不适,那诱导剂带来的冲击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身体内部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他扶着额头,感到一阵阵发虚脱的冷意,眼前景物都有些旋转。
“槐哥,你咋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林冬云凑过来,大大咧咧地就要拍他的背,另一只手臂更快地伸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格开了他。
“他可能有点中暑。”
傅烟寻声音冷静,听不出一点波澜,“早上就听他说不太舒服,老师,我扶他去阴凉处休息一下。”
体育老师看了一眼乐南槐确实难看的脸色,不疑有他,挥挥手:“快去快去吧,要是严重就去医务室。”
“好。”
傅烟寻半扶半抱地将乐南槐带离了人群,朝着操场边缘那排高大的香樟树下走去。
他手臂用了巧劲,承住了乐南槐大部分重量,将他牢牢地护在自己身侧,隔绝了所有探寻的目光。
乐南槐靠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那冷冽的龙舌兰气息,此刻比任何安抚剂都更有效地压下了那合成诱导剂带来的混乱冲击,却也让他变得更加依赖。
他下意识用额头抵着傅烟寻的肩膀,汲取着那一点冰凉和稳定感。
走到树荫下,傅烟寻让他靠着树干,自己则侧身站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挡住了所有可能投来的视线。
“怎么样?”
他低声问着,目光快速扫过乐南槐汗湿的额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难受。”
乐南槐的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他闭上眼,睫毛颤抖,“差点……差点就……”
差一点就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暴露一切。
后怕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傅烟寻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探向他运动裤的口袋。
乐南槐一惊,刚要躲,傅烟寻已经极快地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伪装成卡通挂件的抑制剂喷雾——这是他最后的保险,一直被随身携带着。
“你!”
“呼吸急促,指尖发颤,瞳孔轻微散大,是应激和轻微信息素逆冲的反应,这个剂量小,起效快,能帮你稳定一下。”
傅烟寻的语气依旧平稳,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利落地取下保护盖,递到乐南槐面前,“需要吗?”
乐南槐看着他,看着傅烟寻眼里的关切和了然,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泄去了,他颤抖着手接过,飞快地对着口腔按了一下。
微凉的药剂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短暂的舒缓,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傅烟寻就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等待着,像一尊无声守护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乐南槐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后怕却依旧盘旋不去。
他抬起头,看着傅烟寻平静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眼前人一次次出手相助的感激,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依赖。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傅烟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一次又一次地替他解围,替他掩护。
傅烟寻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他,目光里满是专注。
夕阳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他眼中落下细碎的光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乐南槐,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哨声和喧哗,以及彼此之间有些失控的心跳声。
乐南槐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心跳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他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又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半晌,傅烟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耳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心疼:“别怕。”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乐南槐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有我在。”
简单的话语,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乐南槐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所有的委屈、后怕、迷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看着傅烟寻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驱使着他,让他微微仰起了脸,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无声地邀请,又像是在孤注一掷地试探。
傅烟寻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
他看着乐南槐微微颤抖的睫毛,眼神骤然幽深如夜。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龙舌兰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夏日的燥热,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乐南槐的玫瑰甜香,在极近的距离里交织、缠绕,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诱人。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彼此逐渐靠近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碰触的刹那——
“槐哥,傅烟寻,你们躲这儿干嘛呢?”
林冬云咋咋呼呼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突然从不远处炸响,伴随着哒哒哒跑近的脚步声。
乐南槐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间弹开,他的脸颊爆红,心脏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傅烟寻也迅速直起身,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懊恼和未散尽的暗色。
林冬云一阵风似的冲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老师叫集合了,测试结束了,诶?槐哥你脸怎么这么红?中暑还没好吗?傅烟寻你也是,耳朵好像有点红诶,是不是也被晒到了?”
乐南槐:“….…”
傅烟寻:“……”
两人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莫名的暧昧。
“没、没事了。”乐南槐抢先开口,声音还有点发飘,“这就走。”
他说完,几乎不敢再看傅烟寻,低着头,同手同脚地朝着集合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写满了仓惶和心虚。
傅烟寻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眸光微闪,他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迈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错,却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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