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莲花杀死之后

　　次日一大早，双辞与傅杳初从马厩牵了两匹马，便与秦筠辞别，趁着日头不高，正好赶路。

　　邻山县四周群山环绕，山路崎岖，双辞一路策马，跑得飞快。

　　傅杳初策马追上去，“你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双辞勒住缰绳，放慢了马步，侧头问道：“什么事？”

　　“那个张老三给陆小芹下毒，你为什么还希望他带着陆小芹私奔？”

　　傅杳初想这个问题想了半宿，还是想不明白双辞的心思，一个人下毒害你，你还能既往不咎跟他私奔，这是一种多危险的念头。

　　双辞道：“那不是我希望的，是陆小芹心里希望，我只是想顺手推个舟罢了，陆小芹过得不好，我想让她开心一些，没想到那舟泊了岸，不远行了，反倒让陆小芹失望了。”

　　傅杳初道：“陆小芹留在秦筠身边也挺好的。”

　　双辞望着前方葳蕤的草木，“又不是我们嫁给秦筠，好不好，只有陆小芹知道。”

　　行到半山腰时，双辞回头望了一眼邻山县，只见对面的山腰上竟建了一座庙。

　　那庙建在山石之间，仿佛是从石头中蹦出来一般，朱阑碧瓦，在葱葱郁郁的树木之间十分惹眼。

　　双辞奇道：“这庙建在半山腰，难怪从山脚下看不到。”

　　傅杳初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我来的时候竟没发现，这倒是个好地方。”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来了定要上去拜拜。”

　　“阿辞想什么时候来，知会一声，我带你来便是。”

　　那庙唤作三元庙，因着山上有三个石洞，像三只眼而得名。

　　此刻秦筠正带着陆小芹正在庙里祈福。

　　面目慈悲的佛像下，陆小芹双手合十，掌中拿着三炷香拜了三拜。

　　待她把香插入香炉之后，站在一旁的老和尚分别递给她与秦筠各一个平安符。

　　那老和尚将秦筠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角挂满了笑意，“这位施主可是来还愿的？”

　　这话是对着陆小芹说的。

　　陆小芹握着平安符微微一愣，疑惑道：“还什么愿？”

　　老和尚心里一惊，自觉说错了话，向他们二人躬身道：“老衲错将施主认成他人了，还望施主莫怪。”

　　陆小芹浅笑，“不碍事。”

　　待秦筠与陆小芹走远后，老和尚望着陆小芹的背影琢磨了好一会，“这施主的眼角有一颗痣，分明就是她啊。”

　　半晌，老和尚淡然一笑，“这红尘万千事，诸多变化，想必这位施主已经忘记了，也罢，也罢。”

　　说着望了上方的佛像一眼，笑着走开了。

　　当夜，秦筠送陆小芹的那盆细叶昙花开了，花开的时候陆小芹正在睡觉。

　　梦里陆小芹闭着眼，虔诚地跪在三元庙的佛像下求签。

　　她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袈裟，满身佛光的人。

　　陆小芹极力仰着头，想要看清这人的样貌，但那人的脸却融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之中。

　　陆小芹望着他，疑惑道：“你是谁？”

　　“我是你眼前之人。”

　　这人分明就在眼前，可声音却像是从虚无之境飘出一般，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陆小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佛像，“你是菩萨吗？”

　　那人捻了一张签文递给陆小芹，不语。

　　陆小芹摊开签文，只见上书“有宗室之美”五字。

　　陆小芹不解，“这是何意？”

　　“这是十年前你跪于本座佛像下虔诚求来的灵签，当日还有一位和尚为你解签，夫人可是忘了？”

　　陆小芹捏着签文思了半晌，摇头道：“我不记得有求过此签，还请这位……”

　　她正思忖着如何称呼那人，只见那人抬手往陆小芹额间一点，陆小芹只觉额间清清凉凉，四周的场景瞬间变了一个模样。

　　依然是三元寺，却与方才的景象有些细微的变化，庙门外的桃花枝枝盛开，春意盎然。

　　佛像下跪着另一个陆小芹，脸上稚气未褪，她拿着签文，欢喜地递到一旁的老和尚手中。

　　那是十二岁的陆小芹，老和尚正是陆小芹白天在寺庙里遇到的老和尚，只是没有白天那位那般苍老，要略显年轻一些，但仍然是个老者。

　　老和尚接过签文，耐心为幼年的陆小芹解签。

　　“这签文是告诉姑娘，不该自以出身条件背景，而有门户高低之见。众生皆平等，没有皇帝与赤子之分，故求姻缘也必须从平常人家去寻觅，不可自抬身价而攀龙附凤，宜以心意和缘分为重，以免因自视太高而误人误己。”

　　老和尚见幼年的陆小芹似乎没有听明白，又道：“姑娘此签若是为求缘份，切莫心高则成大吉，若求婚姻，惜福惜缘，乐天知命，则百年好合。”

　　幼年的陆小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过签文小心翼翼地收好，软声道了句谢，欢欢喜喜地跑出了庙门。

　　庙门外，少年模样的秦筠双手环在胸前，满脸不情愿地等在那里。

　　寺庙外桃花开得正好，有风吹过，散落一地桃红。

　　乱红拂过秦筠好看的眉眼，他抬手拨开花瓣，恰好看见陆小芹从庙里走出来。

　　秦筠轻哼一声，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腿都站酸了。”

　　那时的陆小芹未经什么波折，性子活泼得紧，她一把拉过秦筠的手，嬉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回家给你带好吃的。”

　　“你别以为用吃的就能收买我。”秦筠面上虽然还是不乐意的样子，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那我多做一些好吃的，如何？”陆小芹拉着秦筠的手，两人的身影很快便隐入了林里。

　　寺庙内，四周又泛起刺眼的金光，方才身披袈裟看不清样貌的人又显了出来，“签文所示之人从未离开过，殊不知，夫人心中所念之人已不再是故人。”

　　陆小芹不解，“签文所示之人是谁？心中所念之人又是谁？”

　　“夫人何不问问自己的心？”那人说完，周遭的光芒愈发明亮起来。

　　陆小芹抬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瞧见那人的额前有一桃花花钿，再细看便再也瞧不见了。

　　陆小芹再松开手，四周光芒已经散去，那人已经不见了，再望向寺外，桃枝上全是绿叶，哪里还有一片桃红。

　　她刚想喊人，一出声却把自己从梦中惊醒过来。

　　心底深处某个记忆开始苏醒，她想起来了，曾经是有在三元寺求过一签，不过岁月已久，那签文早就不知道放在了何处。

　　陆小芹起身，把头抵在墙上，拿过枕头垫在背下，轻轻叹了口气。

　　“才过了十年，可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一辈子。”

　　正思忖着，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秦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芹，我听到你屋里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小芹抬头应道：“做了个梦罢了，我没事。”

　　秦筠听到她说没事，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刚准备离开，却听见屋里头传来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却让秦筠放心不下，他急忙推开门，只见陆小芹站在花架前，满眼欣喜地望着昙花。

　　那株细叶昙开了十几朵小花，雪色的花瓣玲珑剔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秦筠舒了一口气，走到陆小芹身后，伸手替她理了理微微散开的衣裳，“喜欢吗？”

　　陆小芹回头，眸光璨然，“很漂亮。”

　　秦筠定定地望着她，喉结一动，伸手扶住她的后脑，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

　　陆小芹心头一惊，尚未作出反应，整个人便被秦筠抱在了怀里。

　　秦筠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茶香，陆小芹绷紧了身子，僵在原地，等了半晌，秦筠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筠伸手轻轻拍了拍陆小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轻声道：“小芹，你在紧张什么？”

　　陆小芹嗫嚅着，“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

　　秦筠松开她，浅浅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

　　陆小芹抬眸，望着秦筠漾着笑意的嘴角，伸手抚了上去，“秦筠，你疼吗？”

　　秦筠微微一愣，“什么？”

　　陆小芹的手继续向上，指尖停在了他的右脸上，“我那天打你这里，疼吗？”

　　秦筠捉住陆小芹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不疼。”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同去三元寺求过签吗？你那时候就在寺庙外边等我，还记得吗？”

　　秦筠偏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下山的时候还折了几枝山上的桃花，拿回家放在花瓶里泡了好几天，说是你的桃花开了？”

　　陆小芹脸一红，“我还做过这种事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秦筠笑道：“你记不住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这一桩，但和你有关的很多事情，我都还记得。”

　　陆小芹不信，“你记性有那么好？那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都一起做了什么吗？好多事情我都忘了，你同我说一说吧。”

　　秦筠扶着她坐到床边，陪着她说了好一会话，多是些小时候的趣事，陆小芹听得入了神，好多她不记得的事情，秦筠居然都还记得。

　　月上中天，秦筠声音低沉，催人入眠，陆小芹听到一半，倚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秦筠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盖好了被褥，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外。

　　他一路傻笑回卧房，想着明日，定要画一幅桃花挂在陆小芹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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