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操场，彼时彩旗已经插上，每个班的领队及其参演人员早已按顺序排好了方阵。
　　而运动员们一股脑地凑到墙边看起那张时刻表。
　　“顾聂，我发现一件不好的事。”夏川卿抢在顾聂说话之前开口：“跳高和三千米是同时比赛的，准确来说，前后不相差五分钟。”
　　“抱歉啊。”夏川卿不痛不痒地拍了拍顾聂的肩膀，“不能帮你加油了，相信你没有我的加油也不会丧失比赛精神的，顾大运动员。”
　　顾聂不顾人群，挤进去看了一眼：
　　13：15 高一男子三千米跑开始检录
　　13：20 高一男子跳高开始检录
　　13：30 高一男子三千米跑入场
　　13：35 高一男子跳高入场
　　真是巧啊。
　　顾聂看向一脸平静的夏川卿同学，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这位同桌抿起的嘴角含着如丝如缕的笑意。
　　“那只能让你先欠着了。”顾聂在夏川卿耳边抛下这句话，然后微笑着离场去寻找罗博，打算指导他无人机的使用事项。
　　夏川卿：“……”
　　看来，大佬有点小情绪了。

　　运动会的上午除了开幕式就没安排几个项目，其中还有几个在游泳馆，操场上有点看头的就只有男子和女子的四百米预赛，决赛。
　　高一六班上场的是王浩然。
　　夏川卿看了场预赛就没有看下去的兴致了。
　　一群弱鸡。
　　虽然不知道体育白痴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
　　王浩然以两秒半之差赢得了小组第一，跑步时，全程维持着五十米冲刺的速度。
　　“我们班体委是个二级运动员吧。”夏川卿站着看了王浩然一骑绝尘的比赛，无趣地坐回了看台。一旁，他吃苦耐劳的同桌正和昨晚他给的化学卷硬刚。
　　虽然并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打印机做成文字稿的。
　　距离顾聂坐定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学霸同学仍然被卡在第一题上。即使他的目光再专注，他的草稿再漂亮，也无法改变他被第一题干翻的事实。
　　坐在边的夏川卿扫过手里的四级词汇，扫到顾聂手中卷子上，内心微笑。
　　“不是。不过马上就是了。”顾聂咬着笔头，咧开嘴，补充一个善意的笑容。
　　“顾聂，你不看比赛吗？王浩然选手的四百米决赛。”夏川卿有意无意地开口，打断了顾聂的做题思路。
　　“不看。又不是漂亮的小姑娘，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顾聂把笔吐出来，回味似的咂了咂嘴，“我做卷子呢。就是那个氚神，我把你错认成的那家伙，昨天晚上抖S犯了，非布置这张恶心死人的卷子给我，让我今晚发给他检查。”
　　“那你是抖M吗，非要送出去给人虐。怼回去呗！”夏川卿一边说，一边大大方方地看起了顾聂的解题步骤。事实上，顾聂除了做的比夏川卿慢，思路和过程倒是有板有眼，比前天交来的劣质卷好上了一倍，凭这样的实力，大概是未来金牌板上钉钉的人选。
　　“那人是个变态，外加暴力狂的高岭之花，而且还拿了全国第二十一，你倒说说我拿什么怼他？”顾聂拿起笔一下一下地敲起了掌心，数落着那个“素未谋面”的氚神。
　　夏川卿有耐心地听着顾聂吐槽，神色平静如死水，如果仔细看，能见着眼底丝丝森寒。
　　夏大佬的心声：顾聂，你完了。
　　“算了，你还真是……”夏川卿最后只能用这句话表达他五味杂陈的心情。
　　“真是什么？”顾聂停下自己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看向夏川卿。
　　“脑子有病。”夏川卿不自然地绕开这个话题，“你做你的化学卷吧。”
　　“OK.”顾聂比了个同意的手势，开始重新思考起那道化学题。
　　两个人并排坐在观众席上不再说话，高一点儿的抱着块板，低头做题；身旁的那位，手里一本乱序版的四级英语词汇被翻了整整一个小时。周围嘈杂的一切似乎与这方空间格格不入，欢呼也好，喝彩也罢，都是春阳下的背景。
　　“体委第一啦！”
　　不知谁说了第一句话，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号声。
　　“王浩然！加油！王浩然！首金！”
　　“王浩然……”顾聂抬起头来，看到班上一群人已经冲下了座位，为体委喊着加油。
　　男子四百米决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跑在第一的王浩然还有半圈就要冲线。排名第二的死死咬紧，紧跟其后。
　　“王浩然！冲啊！别被追上了！”
　　“还有几十米啦——”
　　观众激动万分，恨不得马上从看台跳下去，亲临操场，推着王浩然飞过这几十米。
　　“王浩然能赢吗？”夏川卿再次站了起来，眯起眼关注操场上的时局。
　　“能。”顾聂想都没想，笃定地回答道，“他过段时间要去参加区运动会，还要考二级……”
　　顾聂的话音湮灭在高一六班群众的欢呼中：
　　“王浩然！王浩然！王浩然！……”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栏杆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喊起了王浩然的名字，想必是这位已经拿了年级第一。
　　体育的年级第一。
　　顾聂顺着众人的掌声，微笑着鼓了鼓掌，转过来看着夏川卿：“跳高准倒数第一名，看到这个是不是有点压力。”
　　夏川卿一如既往的凉凉一笑：“呵呵。”

　　心理状态爆棚的夏大佬表示对丢尽班级的脸这件事很有信心，而且还毫无负罪感。
　　然后，夏川卿被他的好同桌架到了检录处，留给众人一个夹杂着无奈，无聊，无语的背影。
　　顾聂先行检录，然后就在候场处微笑着等着他亲爱的同桌。
　　期间有不少路过的女生对着椅子上的顾聂同学指指点点，顾聂一一微笑着跟相熟的妹子打着招呼，颇有副交际草的自觉。
　　夏川卿自发地向成精了的交际草致以注目礼。
　　然后绕远路不想走到它的三尺之内。
　　三尺，约等于，一米。
　　夏川卿计算好距离，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椅上。
　　然后，前排的某人主动跟进，跑到了夏川卿旁边再次坐下。然后招呼着负责班级摄影的陈晗，说是来拍一张他和夏川卿的合照。
　　陈晗先看了夏川卿一眼，画图群里那冷若冰霜的氚神表情好像不太美好。刚刚站定，陈晗就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她在寒意里转头三十度，看到了春天来了的顾聂。
　　“咔嚓。”单反的速度永远比陈晗思考的速度快，手一抖，照片就出来了。
　　顾聂第一时间走到陈晗的身边，调出刚刚的快门照片。
　　“哎，我闭眼了……”顾聂郁闷地啧了啧嘴，坐回原来的地方，“陈晗，再来一次，多拍几张。”
　　“高一男子三千米比赛入场！”
　　负责该项目的体育老师打断了顾聂的写真拍摄，高大的老师用力拍了拍手：“高一男子三千米的快点来！别浪费时间！”
　　顾聂悻悻一笑，然后无所谓地站起来，向他还有五分钟入场的同桌挥了挥手后，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操场。
　　“高一男子三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请没入场的选手赶快入场。”
　　“高一男子跳高比赛入场！”
　　同样是一个由体育老师领进操场，同样的废话也再重复一遍，夏川卿抱着手臂跟着大部队进入场地。
　　跳高比赛的区域在操场的半圆内部，外面是正在完成七圈半任务的三千米运动员。
　　里面就有顾聂。
　　夏川卿漫不经心地竖起耳朵。
　　主席台上负责播报通讯稿的女主持正不顾形象地激动大喊：
　　“于三千米之巅对决的选手们，加油！你们是学校的骄傲！冲吧，为了每个班的荣耀！”
　　夏川卿眉毛抽了抽。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中二。
　　他们不觉得羞耻吗？
　　环视一周，夏川卿从四下做着周期运动的小陀螺中找到了顾聂同学。
　　按照夏川卿的推测，他那位闪瞎生物界的同桌应该稳稳的跑在第一名，而实际上顾聂正跑过他这个半圈。他本来就挺白了的皮肤因为新出的汗水显得BlingBling发光。尽管疲惫，顾聂的表情却显得挺轻松，路过夏川卿时还减慢速度给他送了一个友善的招呼。
　　然后，顾聂就撒开丫子飞奔起来。
　　跑了半圈后还接过了无人机操控员罗博递来的一瓶水，喝了一口后扔回他的怀里。
　　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
　　“啊啊！顾聂，你是狗吧！这是你的遥控器啊！”罗博崩溃的声音倾覆操场，声音之大，连夏川卿这里都可以听闻，更别说是观众席。
　　正在等候比赛的夏川卿：“……”
　　刚跑了没几步的顾聂：“……”
　　罗博这一嗓子成功地喊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到顾聂路过观众席时，忽的传来一阵给力的加油声。
　　“顾聂！加油！顾聂！加油！”
　　主席台的家伙们此时又换了句台词：
　　“加油啊！三千米跑的运动员们！这是属于你们的跑道，你们用汗水浇灌出的每一步都通往未来的光荣，那里，云蒸霞蔚，前途似锦！”
　　夏川卿：“……”
　　还能不能正常点，非得搞出个非主流才罢休？
　　看来这个学校的审美很值得担忧。
　　就这么一会儿，顾聂已经跑完了五圈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悄然到来——包圈。
　　是的，顾聂离最后一名的距离不到五个身位，眼看着就是包圈的节奏。
　　看台上再次爆炸。
　　主席台也抽了风：“现在的第一名，已经离最后一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要包圈了！要包圈了！”
　　“包圈！第一名超过了最后一名整整一圈！超过第二名四分之一跑道，也就是一百米！一百米！”
　　夏川卿白了主席台一眼：你一句话说这么多遍不累吗？
　　显然不累。
　　夏川卿抬头。
　　看台上一个个同学，甭管认识不认识，都一个劲地呐喊着，嘈杂中早已听不见每个人都在说些什么，只剩下人间的喧嚣吵闹，带着一种夹杂着些许情怀，还有些令人渴望的青春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
　　热闹里，所有光都落在了操场。空气里，阳光一粒粒迸溅开来，像校园里的金丝桃，大片大片，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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