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初遇
所谓“煞者”,实为煞气,煞分很多种,而眼前的这位妇人,则是其中的“岁煞”,岁煞,存于四季,由“四季的阴气”组成,其形极其狠毒,传说可上游九重天,下沉阎王殿,若是不慎冲犯,家中子孙六畜必将受到伤害,不过这煞虽然狠毒,但是其形却很容易找到,古书上曾曰:起正南,向东逆行,一日一位,四日一周,循环往复。
程晋一边小声给段萧松介绍,一边随口问:“段兄,你属什么的?”
段萧松不假思索:“未猴。”
“那不巧了,”媚儿伸出右手,掐指一算:“你今日不易出门,撞煞了。”
段萧松脸色一白:“撞煞会怎样?”
“轻则生病,重则死。”
段萧松下意识反驳:“不要胡说。”随后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小松!”段萧柏一个健步走上前扶住段萧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段萧松直勾勾的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一阵眩晕:“哥,我动不了了。”
媚儿盯着妇人,咬牙切齿:“来者不善啊。”
那妇人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道:“真是对不住,几位颇有来头,能先放倒一个便放倒一个。”
冯薇薇对段萧柏说道:“没事,只是让小松暂时没法动弹而已。”
“鼠兄,雪娘娘,哥,”因为阳光直射,段萧松不得不闭紧双眼:“我觉得没法动弹已经是大事了。”
没有人再理会他,段萧柏干脆把他移动到马肚子下面,好歹遮光。
段萧松无语凝望着顶头马肚子上一排排的马□□,心里气的不行,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妇人道:“各位把我相公放了,我自然也不会和各位为敌。”
冯薇薇看了一眼蜷缩在马腿处的武来喜,淡淡道:“你相公不就在这里吗?他要是想过去就自然会过去,何必让我们放行?”
在场的人把目光移到武来喜身上,武来喜如同一个刚睡醒的人一般,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扶着木头马腿站了起来:“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娘子一点儿也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内向”,站在太阳底下弯起嘴角:“混账!我辛辛苦苦替你孕育孩子,你倒好,找几个道士来抓我!”
武来喜哭丧着一张脸:“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我以为是官府的人。”
“武老板说的没有错,本官便是当朝谏议大夫。”
“段大人不用自我介绍了,这长乐城的百姓哪个没有听过您段大人的名号啊。”妇人抬手拢了拢鬓发,变了脸色,语气缓和:“段大人直言不讳,快人快语,又兼具文采斐然,这大贞国的盛世可有您段大人一半的功劳。”
“此言差矣!”段萧柏正色道:“所谓‘一半的功劳’,本官是万万担当不起的,本官无非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何功劳之说?若要论功劳,则离不开当今圣上的英明领导,也离不开大贞国边疆士兵的英勇奋战,更离不开朝堂之上百官们的呕心沥血......。”
“行了行了,”那妇人不耐烦的一抬手,做出打断的姿态:“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啰里啰嗦个没完,你当我真要和你讨论治国?国家管我什么事情?我管那事干嘛?可笑!”
她掩去平和姿态,换上一脸原本的戾气:“武来喜,你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武来喜犹犹豫豫的,脚步迈开,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那妇人一扬眉:“你要是不愿意过来,那我今晚就把你这孩子给剖了!”
“别别别!”武来喜马上加快了脚步,然而依旧快不了多少,挺小的院子,几步的距离,被他走的仿佛遥遥无期一般。
“你认不认识识程琰?”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妇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在冯薇薇脚下有只老鼠正看着她,见她望过来,继续催问:“认不认识?”
妇人面色一楞,随即厉声道:“你是谁?”
“程琰?”媚儿一怔:“不就是刚刚戏台上的什么中晋三皇子吗?哎,丑老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程晋没有说话,青烟平地升起,再次散去时,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出现在原地,小马眼睛亮晶晶的:“阿琰,你刚刚一发怒,我就觉得熟悉,果然是你!你还认识我吗?”
妇人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一脸不敢置信:“你是,你是小红?”
“我的老天爷啊!”媚儿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这也太恶心了吧,什么小红阿琰的!哎,薇薇,我快要被恶心死了。”
段萧柏心里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的,他问冯薇薇:“程兄果然和五晋有关系?”
冯薇薇不比他知道的多,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枣红色小马在原地转了个圈,轻甩蹄子,跑到妇人跟前,低着脑袋在妇人腰部蹭了蹭:“阿琰,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我当年还亲自为你收的尸。”
被叫做“阿琰”的妇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在她腰部蹭来蹭去的小马:“...你先别蹭了,小心我肚子,别让我动了胎气。”
她明显感到程晋僵了一下,然后后退几步,抬起马头,道:“...知道了。”
随即马嘴一开,叭叭感叹:“真没想到,多年以后再次相见,你都怀上孩子了。”
妇人也很艰难的说道:“...是啊,物是人非,我也没有想到你从一匹马变成老鼠了。”
“...其实我本来就是老鼠,当时是骗你的。”
“...嗯,刚刚看到了。”
故人相见,难免泪汪汪两行,可惜程晋和程琰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见了面,除了尴尬别无其他,更别提抱头相哭了。
既然旧情难叙,只好重新开始新仇。
新仇也是一塌糊涂,不知道如何算起,段萧柏扇柄一敲,于是一行人在院子里坐下,开始一边喝茶一边梳理。
这一梳理,便又回到旧情上去,得从八百年前开始说起。
八百年前,程琰还不是所谓的“煞”,而是一名性子活泼的少年人,他的母妃因为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去世,母妃的贴身嬷嬷便将他拉扯大,虽然亲生母亲不在身边,父亲也难得一见,不过嬷嬷却是好嬷嬷,从来不肯让他吃一点苦。
翠梨苑大门一关,便是他的一方世界。
程琰长到十二岁,越发渴望翠梨苑外面的世界,可惜嬷嬷不让他出宫门,吓唬他外面的世界多么多么可怕,于是有一天晚上,趁着嬷嬷睡下,他偷偷爬上了翠梨苑的宫墙,顺着宫墙溜下来,开始他人生中第一次冒险。
宫里时常有巡逻的士兵,程琰贴着墙跟悄无声息的走着,居然也没有被发现,他来到一处湖水旁边,那湖是废湖,里面没有多少水,湖边长满了杂草,是宫内最荒凉的一处,也是离他宫殿最近的一处,他时常听宫女们说什么这湖里死过人之类的,久而久之这边几乎没有人再来。
程琰也害怕死人,然而这害怕之中夹杂了兴奋和刺激,夜深人静之时,别人都酣然入睡,只有自己像个英雄一般来这里探险,他坐着湖边的杂草从里,浮想联翩,甚至生出了“渴望见到死人”的念头。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他想,人都会死的,母妃会死,嬷嬷也会死,嬷嬷现在还活着,可是过上几年就会死,再过去许多年,自己也会死。
既然大家都会死,那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像把镰刀,程琰看着月亮,想起他十岁的时候,嬷嬷带他去参加宴会,大哥坐着父皇身边,端庄高贵,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父皇的风采,父皇赏给大哥一把短刀,短刀弯弯的,亮亮的,在灯火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寒意,父皇说大哥在秋猎中身手了得,特意送他一把短刀来玩,原话是:“小玩意儿,送你玩玩。”
赴宴的大臣们纷纷夸赞大哥是英雄少年;大哥一脸宠辱不惊,安然受了这些称赞。
二哥坐着皇后身边,上半身靠在皇后怀里,二哥身体不好,但是想吃杨梅,皇后怕他卡住嗓子,便亲自拨开杨梅,将核取出,才细细喂到二哥嘴里。
嬷嬷带着他坐着最后,面前是干巴巴的糕点,他对着色泽诱人的杨梅咽了咽口水,将甜腻腻干巴巴的糕点咽了下去。
嬷嬷悄悄用手帕包着糕点,低声笑着:“把这些留着回去给我们的小皇子当零嘴吃,我们的小皇子也有零嘴吃了,是不是?”
他心里很酸涩,但是不忍扫了嬷嬷的兴致,便天真无邪的眨了眨大眼睛,乖巧的点点头。
那场宴会上他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黯然出场黯然离场,从此以后他不想出席任何一场宴会,也没有人邀请他出席什么宴会,他就像这片废湖,就像废湖旁边的野草,废了、枯了,没有人会在意。
月光下湖水微微荡漾,程琰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湖面,从湖面上先是伸出来一个长长的马脑袋,从嘴里吐出几口湖水,马脑袋摇头晃脑:“这水也太恶心了吧?”
随即看到草丛里的程琰,“咦”了一声,尾巴一甩:“这就是人类啊?好丑啊!”
然后这个丑丑的人类就晕倒在草丛里。
等到程琰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翠梨苑,嬷嬷手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看他一睁眼,便关切道:“阿琰,来来来,把这碗药喝了,去去寒气。”
他身上穿着白色里衣,胳膊肘和膝盖处打了厚厚的补丁,一口气喝完药后,一抹嘴:“嬷嬷,你看到一匹小马了吗?”
嬷嬷接过碗,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他嘴巴上,压低了声音:“阿琰,你告诉嬷嬷,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我一大早看见你躺在院子里,全身冰凉,那匹马是怎么回事?”
程琰飞快下床,披上外套,又弯腰穿鞋子:“嬷嬷,我说了你不要骂我,我昨天晚上溜出去玩了,那匹马就是我在死过人的湖边看见的,后来我被吓晕了,肯定是那匹小马送我回来的。”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将小马会说话的事情告诉嬷嬷。
嬷嬷一听他偷偷溜出去,立马紧张起来:“阿琰啊,嬷嬷不是不让你出去吗?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给你母妃交待?”
程琰穿好鞋子,站起身来,低着头,乖巧的认错,嬷嬷看他这样,叹了口气:“那匹小马我关在院子里了,要是过会有人来要,你得把它交出去,要是没有人要...。”嬷嬷有些为难的看着程琰:“我们不能私藏来历不明的东西。”
程琰哀求的看着嬷嬷:“嬷嬷,要是没有人来要,咱们就自己留着行不行?就是一匹小马而已,你就当送给我的礼物好不好?大哥和二哥他们都有马,我也想要一匹小马,咱们这里这么偏僻,没有人会来的。”
嬷嬷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