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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严歇忱当晚连夜唤来一只风信鸽,给远在紫玉京的副使大人风桥风连溪送了一封十万火急的加急信。
信中极尽言辞威迫利诱软硬兼施,洋洋洒洒写了有小两页纸,但其实就只说了一件事——要风桥抓紧时间为他寻找解药,面子都他娘的要造没了,还要个屁的低调,不要了!
在天下人面前严大人尚且还能颜厚如城不为所动,但在林卷面前,这面子要是一丢,那此后还怎么正夫纲!还怎么让宣宣崇拜我?!所以严大人有点着急。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林卷突如其来地搂上他,严歇忱心神一荡,一下就忘记了自己左腿抱恙,脚下一飘就没站稳,而那时林卷又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娇羞了,已然不好意思地放开了他,于是待林卷反应过来要拉住摇摇晃晃的严歇忱的时候,他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摔跪了。
跪在林卷脚边,成了一个狗啃泥的丢人姿势。
当时场面一片死寂,静得连呼吸都觉得震耳欲聋。
严歇忱已经好多年没滋生过如此尴尬的情绪了,他一时心态有点崩,心里面不住哭号,心想这下我可该怎么找补回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哟。
严歇忱觉得这实在是太惨了,一时没忍住,就顺势趴伏在地上,将脸埋进了手弯里,他想静静,顺便加固一下脸皮。
不过坐在一旁被严歇忱这防不胜防的大礼唬得有些呆若木鸡的林卷见此情形,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想法,一开始他确实有点想笑来着,可后来他觉着情况不对,看着严歇忱的后脑勺,无论如何都只看得出一股子懊恼和憾恨来。
也是,昔日叱咤风云弯弓饮羽的紫玉京掌司史大人,本该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翻覆之间也都该是睥睨众生的傲气,可如今却受困于这一方之地,别说往来于刀光剑影之中,就是行进行出也有了不小的障碍。
落差这般巨大,任谁都会受不了的,也难怪他此时这般怊怅若失惝恍迷离了。
此前严歇忱应该都是在强颜欢笑罢。
林卷念及此,心疼得不得了,一时之间竟像是恨不得代他受这罪过一般。
林卷没有出声唤他,只默默地跟着趴在了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揽过严歇忱的肩头,用鼻子在他耳侧轻轻蹭了蹭,借以表达他直白又坚定的安慰。
趴着静静的严歇忱:“……”
宣宣好像误会了什么。
管他呢,先趴着再说吧,让他多蹭蹭。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夜。
半夜严歇忱其实醒过一次,但他一条腿不着力,实在没能耐把林卷抱去床上,严歇忱气愤之余,也只好去床上拿了被子,回来把林卷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怀里睡了。
其实也挺好,只要是两个人一起,睡哪儿都挺好。
隔日一早,严歇忱早早地就起了,又带着他没睡醒的小尾巴林卷去干今天的正事去了。
濯州郡守虽然胆子小,但是办事还是很靠谱,昨夜就已经把预待清查的账本找出来摆好了。
严歇忱和其他几位大人齐聚之后,便一同进了书房坐下,各人分工极其明确,仅是半上午的时间就已经查了一大半的账。
濯州的账目远没有青川多,严歇忱又看得快,所以在办事之余还能抽空顾看着林卷。
林卷自是不会接触这些东西的,他也懂得避嫌,就在严歇忱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多嘴多舌也不随便乱瞟。
不过严歇忱注意到他坐着的时候时而变换姿势,像是浑身不舒爽一样,偶尔还会不自觉伸手揉揉腰,严歇忱回想了一下前情,估摸着应该是地板太硬,硌着骨头了,于是他问:“腰很酸么?是我的错,不该这样折腾你的。”
他的意思其实就是昨夜若不是他耍宝抽疯,他们也不至于在地板上凑合一夜。
但这话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牙酸呢?
林卷捶腰的手一顿,下意识里闭了闭眼,简直没眼去看在座诸位故作镇定的面庞。
不过这几位大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听闻此言之后的凝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彼此之间连个八卦的眼神都没交换,就已经心照不宣地继续手中事务了,但心里是怎样的雀跃澎湃就不得而知了。
严歇忱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他也不打算找补,让他们全都误会去吧!
不过他却是不敢再在林卷面前大放厥词了,只好又再次投身到手里的账目当中。
时间一晃,杯里的茶添了几轮,严歇忱手里的账本又少了些许,但他脸上轻佻随性的神色却是渐渐消失,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须臾,濯州郡守领命而来,严歇忱把账本推到他面前,嘴里淡淡道:“据我所知,濯州去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饥饱疾苦上达天听,治粟内史钱运当即划拨四十万两至你濯州,意在令尔等就近收粮度过难关。”
“离你濯州郡最近的地方乃是南阳郡,首先自南阳收粮方可解你濯州燃眉之急。”
濯州郡守闻言连连点头:“大人英明,是这样没错。”
“你这账上虽录有来自南阳的粮饷,时间来路也都对得上。”严歇忱把账本一推,身子靠后抱着手臂凉凉道,“但数量不对,南阳并非粮乡,挪得出一些救命的粮食不假,却挪不了这么多,你这账上录下来的量,够你濯州百姓半年的量了吧?况且南阳粮米价贵,二十万两白银买得了这么多?你唬谁呢?”
濯州郡守闻言又开始扑簌簌地滴汗,可他真不知道这粮食上的账会有什么问题,当初押送粮食的人这么说,他自然就这么记了啊!
濯州郡守哆哆嗦嗦地开始辩解,说着说着还上了手势,他有些激动:“大人明鉴!但下官也绝无欺瞒,当年治粟内史拨款四十万,授意我等先予二十万于南阳收粮解这饥荒危机,而后再将剩余二十万两运往稍远的江南,以换后续粮食的补给,下官得令之后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的,万不敢有一丝怠慢的啊!”
江南据此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粮食也运不过来,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江南乃天下粮仓,粮米丰厚,对于一个濯州而言,几乎是拥有要多少有多少的分量。
但正巧也是去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去年江南郡水灾泛滥,粮食放久了必定会烂仓,所以濯州郡的收粮请求,对江南郡来说也可谓是天降福音。
江南郡应该也巴不得拿粮换银钱吧,而且是贱卖亏本也愿意换的那种。
不过按这账上所录,江南郡送出的粮食却和南阳郡送出的粮食差不多只是等量。
这样的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符合治粟内史下达的指令,但却不符合常理——江南运出的粮食太少,南阳运出的太多了。
这让他很难不怀疑,这钱粮交易背后,不存在什么贪赃之事。
严歇忱见濯州郡守实在是说不出个什么,他又叫他传召了去年参与押送钱粮的兵将前来问询,但濯州近来守兵大换,去年主管运粮的粮官已然调任,所以也并没有问出更多。
不过严歇忱做事有的是耐心,此时虽没有眉目,但他也没有迁怒于人,摆摆手就叫他们退下了。
随后又静静地把剩下的账目一一过了眼。
待所有账目清查完毕之后已过午时,一出书房门他就看见濯州郡守在门口候着,一见严歇忱出来还殷殷邀他前去用饭,严歇忱估摸着他是被查出了问题心里心虚,此番才显出这般殷勤。
严歇忱才不理会,说了声将饭菜送到房里之后,就兀自带着林卷回房了。
对着一群大脸哪儿有对着我们家宣宣吃饭吃得香。
不过濯州郡守还不死心,仆从们给严歇忱送饭过来的时候他又跟着过来了,像是总想在严歇忱面前挣点表现,好让严歇忱别将他处置得太狠。
但他也不知道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反正硬是没看出来严歇忱烦他得很,脸色差得只差拿一把扫把将他轰出门庭了。
林卷在一边看得兴致勃勃,心想这濯州郡守也是一奇人。
濯州郡守可是想尽了办法找话题套近乎,这会儿话过三巡,他也实在有点撑不下去了,勉强着嚎了最后一句话:“咱们濯州别的不行,但医术一向不错,尤其城西有一个黑鬼医,那医术可是不得了!”
说着说着眼睛还直往严歇忱腿上瞟,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说大人您不妨去看看。
这话若是放在一天前说,严歇忱或许会不以为意,林卷可能也不会在乎,但经过昨夜之后,二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严歇忱这腿,是时候该提上诊治日程了。
于是严歇忱和林卷闻此言几乎同时抬头,盯得濯州郡守浑身小肥肉一抖,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严歇忱变脸变得飞快,上一秒黑如锅底,这一秒就已经如沐春风了,林卷也很会看眼色,赶紧就叫人给多添了一副碗筷。
濯州郡守就这样又坐下,晕晕乎乎地就把有关黑鬼医的所有讯息都交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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