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

　　却说两日前，国师锦初的女儿锦月进府。太子不在，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全数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列队迎接。

　　遥遥地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生了双丹凤眼，肌肤吹弹可破，穿一条宝石绿裙子，斜肩挂着一条雪狐毛领。

　　她在行礼的人中停了下来，环视四周。

　　府里的管家以为她是刚到新环境不熟悉，正热情地上前想招呼她，却被她身边的侍女一把推开。

　　锦月翘了翘唇角道：“谁是莫云桑？”

　　——这位未来太子妃进府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空气里安静了。

　　云桑站在离她较近的位置，一时间两人对上了视线。

　　锦月凤眸微眯，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

　　她竟是那么的漂亮，站在一群人中间，像森林中的精灵一样耀眼，头发和眼睛的明媚色彩一点不显俗艳，反而衬得她肤白如雪、出尘之至。那一双蓝紫色的瞳仁更是别致，像一双世所罕见的水晶。

　　“你是云桑？”

　　“正是奴婢。”她出列见礼，“不知”

　　“啪！”

　　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她脸上。云桑被打得一懵，半张脸都肿了。

　　“云桑姐！”有小丫头想去扶，锦月的大丫鬟一声厉喝道：“谁敢动？！”

　　众人鸦雀无声，都看着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她到底想干嘛？

　　云桑恍过神来，从地上站起，“不知奴婢犯了何罪，惹锦姑娘如此不快？”

　　锦月轻蔑地看着她，没有做什么解释，淡淡道：“巧心，给她二十鞭子，拉出去卖掉。”

　　“锦姑娘，使不得啊！”管家赶忙上前来，“不知莫姑娘是何处得罪了您？您说出来，大伙也好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明不白的，万一太子殿下回来后问起，我们要怎么交差呢？”

　　“尽管让他来找我便是。此事是我所为，与你们无干。”锦月对管家说话那神情，好似她这样说了，已经是给足面子。

　　转头对云桑道：“莫云桑，你和太子殿下的好事儿我早就听说过了。我不管大燕的规矩是怎么样，一个男人可以有多少个女人，在我锦月这里，我的丈夫只能爱我一个。”

　　“可您现在毕竟也还没过门。”云桑道：“奴婢一直敬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并未有过他想。锦姑娘要罚奴婢，也该有凭有据，单凭几句传言就定罪，恐难服众。今日卖了奴婢事小，让全府上下都知道您是个不讲理的人，损了您的声名事大。”

　　“你一个小小奴隶，哪来的胆子与我这样说话？”

　　“不论奴婢是谁，凡事都要讲个理。”

　　“本姑娘还偏就不是讲理的人。”她踱了几步，微扬着下巴道——

　　“我是大燕国师的独女锦月。我父亲是大燕的国师，我母亲是南疆的公主，我兄长是晋国的上卿，我未来夫君是燕国的太子。你敢得罪我，我就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别以为你勾搭着太子就能高枕无忧。有本事，本姑娘给你机会和他告状，看他会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奴隶与我翻脸！”

　　“姑娘。”锦月的奶妈跟在旁边，眼色暗示她适可而止。

　　锦月却并不理会。她看着云桑，心里忽又生出了别的主意，“或者说——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你跟太子写一封信，和他恩断情绝，我就帮你解除奴籍，回归自由身，并且往后不再找你的麻烦。”

　　“姑娘！”奶妈小声道：“您就是要这么做，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呀。全府的人都在这儿呢。”

　　“在就在，我还怕他们听见？本姑娘今日就把话放这儿了。莫云桑，要么你亲笔告诉太子，和他恩断情绝，要么你滚，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太子府。这两条路怎么选，你自己好好想！”

　　“莫姑娘，莫姑娘！”

　　锦月走了，管家和一众小姑娘上上来关心云桑。

　　“她仗着自己出身好，还没过门呢就在府里撒泼，以后还有我们安生日子吗？”

　　“云桑姐，你不要走，也不要和殿下恩断情绝。殿下那么喜欢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云桑犯了难，“其实她说的也没错。站在她的角度看，我是有罪的。”

　　“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先和殿下好的，你们”

　　正在说话的小丫头忽然噤了声。大家转过身去，赫然看到锦月身边的大丫头巧心站在那里，脸色十分难看。

　　然后她伸出食指，直接指向最后说话的那个小丫头——

　　“你，现在去死。”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冲了出来，当着几人的面直接掐住那小丫头，把她带到了旁边的井里，狠狠扔了下去！动作快到来不及阻止。

　　小丫头才八九岁，凄厉的喊叫声很快就听不见了。北风飕飕的，那大丫头看向云桑，笑容里透着刺骨的冷意。

　　几人看傻眼了。管家支吾了几声却没说出话来，另外几个丫鬟吓得不敢吱声。云桑倒没露出惧色，只是迎上对方那挑衅的目光，从来温柔的眼睛里却透出隐隐的怒意。

　　巧心皱眉，心想这个云桑真是胆子大，杀鸡儆猴给她们看，她竟敢这般与自己对视，不怕下一个就轮到她吗？

　　却见云桑上前一步问：“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杀死一个府上的人，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巧心拿手指着她，“不知好歹的家伙，你敢质问我？”

　　“莫姑娘，算了。”管家拉住她想要劝她。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云桑继续上前说道——

　　“说起来，我与你同为侍女，区别只在于侍候的主子不同。你的主子是锦姑娘，我的主子是太子。你自认为高我一等、我不敢来问你，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家姑娘要高过太子殿下一等，是吧？

　　今日你们折辱我，往小了说是折辱一个下人，往大了说就是不给太子脸面。抛开别的不谈，谁不知道我莫云桑是太子府的主事丫头？你们趁着太子不在，在他府里撒泼，这就是未来太子妃该有的礼数吗？”

　　她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似就是说给里面那位听的。

　　巧心被她说得一噎，气急败坏道：“你，你给我等着！”

　　管家担心道：“你这又是何必？锦小姐不好惹，殿下又不在，惹恼了她，谁能为你做主啊？”

　　很快巧心就出来了。她站在台阶上，指着云桑道：“你，进来！”

　　“没关系，我也有话要和她说清楚。”云桑安慰了一番众人，便上前去。

　　众人亦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进去了，管家在外面快急哭了，“万一她真有个好歹，我们都要怎么和殿下交代？”

　　锦月正坐在梳妆镜前，左右侍女在给她梳头。人给带进来了，被两个丫头一按，跪在了一张垫子上。

　　很快一阵剧痛从膝盖处袭来，两边的人死死按住她让她起不得身——原来是那软垫里安满了细密的钢钉。

　　锦月微微送了个眼神，两边梳头的丫鬟退下了，她转过身来，长发及腰，笑道：“哟，这是怎么了？我可是太子府未来的女主人，你一个奴婢跪一跪我，却要露出这般难看的表情。”

　　云桑被按在那块垫子上，痛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她一声也没有叫，微微抬眸，竟是毫不屈服的神情，透着一股和她婢女身份不符的高贵。

　　锦月被她这眼神看怒了，冷笑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刚才不是还很神气吗？”

　　云桑抬起脸，忍痛说话，神情坚定，“你若有气，大可所有的火都冲我一人来，不要伤及别人。”

　　“啪！”

　　——话没说完，另一张脸也被扇了，这次扇她巴掌的是巧心。

　　锦月笑道：“你倒还有心思管别人。我给你的两条路选好了吗？

　　好好想想吧。在想好之前，你就一直在这里跪着！”

　　两日后，六皇子府。

　　“小昭姐小昭姐，不好啦！”

　　偷溜出去报信儿的小丫鬟跑得比风火轮还快，一找到小昭，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个锦月欺负云桑姐，当众打她，还说要卖了她！她一直跪着呢，你快想想办法吧!”

　　小昭正在制香，闻言放下香篆，眉间隐有忧色。“早就听说国师家的独女自小骄横惯了。陛下又有意施恩，让她现在就入府。锦月知道姐姐和太子殿下的事儿，必会与她为难，而姐姐必不会屈服。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小丫鬟急道：“那怎么办？！”

　　“我带她走，只有在太子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小丫儿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太子殿下上前线去了，未必顾得过来。而且你们又怎么找他呢？”

　　“这就是我的本事了。你回去后，切记不可直接将此事告诉她，不然她是不会走的——锦月要拿她出气，她不打招呼地跑了，锦月必会迁怒于府上其他人。所以姐姐宁可留下当这个靶心。你，要按我说的做。”

　　小昭对她耳语了一番，末了道：“切记要将姐姐骗出来，绝不可直接说我要带她去找太子。”

　　“我明白了，小昭姐！”小丫头机灵地点点头，一溜烟跑不见了，却不知小昭姐得知此消息，早在自己赶来报信之前。

　　事情发展皆在意料之中。顾小昭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张已被揉皱的纸团，上面写着——我已派人接应，想办法带云桑来找我。

　　太子对云桑姐竟是真情。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

　　然而太子只知自己耳目清灵，却不知锦月为难云桑这一消息，正是她顾小昭放给他的亲侍的。

　　微微一笑，把那皱纸团扔进了火盆。

　　“六殿下，我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她望着外面酿雪的云，对手心呵了口热气，“不必太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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