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2078年

　　【通关结算：恭喜您获得……】

　　秋溢推开玻璃罩，撑着膝盖，伸手把湿透的头发梳了一下。
　　他起身走出游戏舱，从丢在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药瓶。手指略微发抖，倒出几粒药片，他一口吞掉。

　　秋溢整张脸都是汗水，完全浸湿了那张年轻的轮廓。他转身去了洗手间里，冷水大把地泼在脸上，浓密的黑发还不甘心地、尖锐又鲜明地刺在额前。

　　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下淌，肌肤氤氲，模糊又朦胧的性/感。

　　止痛药卡在了嗓子眼里，秋溢干咳了几声，拿过透明水杯照着水龙头接水。他一口气干了三大杯水，方才把药片艰难地捋下食道，转身站在了清洁机面前。

　　“轰——！”按下按钮后，清洁机的空洞里爆出一大片水蒸气，是微凉的，瞬间把秋溢的头发都喷到了后面，犹如疾风。
　　接着烘干的热风运转起来，温柔地捋过他的发丝，将它重新变得干爽起来。

　　秋溢对镜稍微整理了衣服，就转身走过沙发捞起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高级公寓。
　　他行动飞快、果断、毫不迟疑，带着股大步流星的气势。

　　“喂，”秋溢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洞，侧身让过走出电梯的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我完事了。你们在……”

　　他进去按下楼层，一言不发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最后道：“我一会到，半个小时。”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等着电梯一节节滑落，谁也没看，只是垂着眼帘。全包玻璃的电梯像精巧的香水瓶，收入一片松宅和上空区的景色。但他家住这里，既对幽静和昂贵不感兴趣，也对电梯里的住户或……同僚，不感兴趣。

　　电梯“叮”一声到了底，光滑的门开启，映入一大片阳光洒落、植物繁茂的后现代主义大厅。
　　秋溢跟着走出去，余光忽然闪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挡住眼前，却没有看到光的来源。兴许是旁边那钢铁虬结的雕塑上的反光，于是没有多加注意。

　　从松宅到救助中心只用倒一趟空车。

　　但秋溢今天打了车，他约定了半个小时就要半个小时到，拉上单肩包的拉链，总算像个富贵男孩一点了。
　　距离流浪动物救助中心，还有一个正在使用刨地的街区，出租车司机不愿意开过去。

　　那整个街区施工的工地，就像块地标一样，一过去就隔开了另一个天地。

　　推掉的建筑群叫“X工新村”，曾经以火爆的夜市闻名周边，一到晚上，街灯晚橙的路上摩托车如蝗虫飞窜。
　　偶尔插/进来辆公交也是生死时速，仿佛打开了时空门，野蛮地杀过夜市人流，让人感觉晚一秒就能被司机碾死。
　　夜巴士冲上高架以后都能飙过出租车，夜巴士超车夜巴士更是都市神话。

　　现在无良夜市已经取缔了，公交车也路见不平、绕道而行。秋溢路过一片萧瑟的街道，还得考虑晚上吃什么。

　　现在是周五晚上，救助中心里工作人员走了大半，前厅暗着。秋溢按开指纹锁后，顺着走廊向微光泄露的房间走，走进了他们的工作室里。

　　“嗨。”计算机系的码农跟他打了个招呼。
　　“嗨。”秋溢看了看，一地电子元件，“可以用吗？”

　　码农举起焊枪，“在装呢，十分钟，咱们就来运作一下。”

　　秋溢应了，弯腰捞了台电脑，找个沙发坐，开始继续做网页——旁边摊着本编程入门。
　　他可是美院的男神！

　　十分钟，码农焊好了移动猫窝的基本架构，三大模块六大系统，被他左左右右、敲敲打打地装完了。伸手一卷工程图，他转身招呼秋溢，“来，我们试试你的杰作！”

　　秋溢凑过去了。

　　控制系统连着电脑，码农一脸庄严肃穆地输入指令。雏形猫窝很听话，该亮灯亮灯，该动挡板动挡板，只有带着小风扇的散热系统不大好使，飞旋下来，差点切了他俩的头。
　　“……”秋溢看着风扇犹如直升机的螺旋桨，义无反顾地飞出窗外，由衷道，“啊——自由。”
　　“你是那苦涩的美酒。”码农顺口接上，两人都恶寒出一身白毛汗。

　　他再测试了一遍其他地方，“可以，还是超出我预期的，驱动系统要改一改，有个拉杆好像挡住了元件。就差传感系统……”

　　“我回来了！”工科男夺门而入，两臂挂满了塑料袋，大喊大叫道，“披萨啤酒，越喝越有！”

　　码农疑道：“这方圆百里恨不能建公墓了，你上哪买的披萨？”

　　工科男以脚跟带上门，得意道：“我坐车坐了两公里，在车站订的外卖。想不到吧！安检差点没过。”
　　他指指套着运动裤的腿，那裤子兼作毛巾、餐巾、机油滤芯、颜料板，一片缤纷七彩。膝盖处两枚内凹空洞，好像干了什么下/流勾当。
　　工科男哈哈大笑：“亏得老子一根三寸不烂之舌！”

　　码农：“……”

　　秋溢：“……”

　　码农和秋溢一起道：“真是一点也没有歧义呢。”

　　此兄来自自动化专业，辅修市场营销。他们三个已在此地窝了不见天日的第十天。
　　自从美院那个暗恋秋溢的妹子走了以后，他们是越来越不顾形象了。
　　工科男甚至把X-box从家搬了过来，拉着他俩享受了片刻晚饭休憩。

　　秋溢的止痛药生效了，还有些微中枢抑制的效果，不大想吃，当然也不大想打游戏。

　　他揉着太阳穴，躺进沙发里。反正也没事做，就拿起手机，抓着两个顶框拉开一扇液晶，打开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论坛看一眼。

　　次元壁里专开了一个版面给“超级英雄”，果然星舰有钱就是爹。

　　秋溢本来支着半边脸，翻看排行榜上有什么新游戏，但不小心点进了弹窗广告，竟然直接挑进了星舰的讨论专区。
　　——这DNS绑架未免太低级了！

　　得亏秋溢是美院的，不然非得起身坐直，向对方网站发泄一顿攻击不可。

　　但这论坛里讨论热烈，帖子数火爆，又跟他有关，他就看了下去。

　　得亏于星舰的名声，新游戏也有大票粉丝买账。首页有一个飘红的帖子，赫然是“惊爆！818超新星出道女团”。
　　“有什么好8的？又有几个整容了？”
　　“亚洲舞王杨痒：骚话与毒奶……”
　　“他的骚话一大半是对着男队友的嘛！”
　　“常青藤数学天才，一年发三篇重量级Paper？IMO的成绩有多大水分……”
　　“你们文人的脏水不要泼到电子竞技区来！”

　　论坛里新名词乱飞，奇造句覆盖，充满了攻击意味和低俗笑话，个个都是贴标签、分阵营、党/派斗争的好手，也有犀利精准、正搔人痒处的科普。
　　偶尔能刷出一条安安静静的“安利一个比较小众，不火的歌手……”、“你们最痛的经历是哪次？”，接着迅速被淹没了。

　　大概是出于本能，秋溢慎重地点开了最上面那条。

　　“惊爆！818超新星出道女团。”

　　“你们知道这帮人是什么身份呢？

　　候选人一百二十个女孩，身份有网红、小明星、学生、工作室职业玩家。
　　[一张票数统计表]第八十三位A，真名B，刚刚在大热网剧《XXXX》中演了女三。第一百零二位C，真名D，某女子偶像团体Vocal，近日刚跟星舰结束了合同，她家粉丝证实了D确实神秘消失了一段时间，还在发布者大会看到她了。

　　第四十五位E，真名不爆（还是学生），微博上知名炫富博主白富美人设写手，[一系列奢侈品鞋包衣饰照片][黑卡照片]，在游戏里崩得彻底，完全是个蠢胖头鱼嘛。

　　——但你以为有黑卡就结束了吗？

　　第七十六位F，真名G，某国有通讯企业的副总女儿，据说星舰录制副本的地方就是她家提供的x[一系列豪宅名车血拼购物照片]。

　　第三十一位H，真名I，人在日本东大念商科，打游戏纯属娱乐，受邀去过巴黎克利翁酒店的成人礼舞会，[一系列头戴学士帽身穿盛装的照片]，家里的钱大概用吨数吧……此处发散了关于她整容的详细讨论，得出了“医生的技术和审美都很高级”的结论。

　　——你以为豪门名媛就结束了吗？

　　第十位嘉伯莉娅·曼图斯，西班牙历史豪族，爹是全球第三富，原英国皇室御用晚礼服的承包商，家里投资产业从石油、矿产到酒店、娱乐业，还是X家百年足球俱乐部的董事。
　　这是外网上爆出来据说他家的产业，[一系列十分模糊然而规模惊人的照片]。年少叛逆？大姐好像在家和企业里很霸权，取不着服装设计的经，就一心搞娱乐，光抽奖就能攒几百万粉吧[微笑]。

　　电子竞技，没有屁民[微笑]。整天心疼心疼，心疼你[马头]呢？”

　　秋溢：“……”这么说他还惹上大人物了？

　　但他顺着那些链接点开，看了嘉伯莉娅在社交媒体上的动态，好像也没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

　　“嗨～！”一段短视频自动播放，只见澳洲碧蓝的浪花，嘉伯莉娅灿烂的笑脸出现在镜头前。她高高举着手机，“今天我来挑战——据说鲨鱼最多的水域！”
　　最后当然是被鲨鱼追着狂奔结束。

　　她有一腔热情洋溢的精神力量，一身放得开的娱乐恶搞的态度，收获了相当一票粉丝。
　　她还毫不忌讳地往身上贴“花瓶”“派对女”的标签，却又不经意展示出满屋的游戏和手办。
　　最新发布的一条动态也丝毫不避自己输了，显出难能可贵的真诚。
　　她还不避而不谈优渥家境，喜欢像魔幻现实主义者一样表演家里亲戚有多烦人，经常爆出堆金句，嘲笑之余，隐隐露出尖刻。

　　秋溢还看了那条关于柯仰的，无非是“黑料”大集合，这人脑回路清奇，说是世故，又突然露出很能惹麻烦的一面——刚得吓人，连“有关部门”也刚过。

　　威廉也被扒了个口子，大家一窝蜂去分析他、探寻他，嗅来嗅去，露出疑惑的神情；直到有自称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把此人描述成了个卑琐、胆小、内向又怪异的书呆子，大家聚众吮吸一番，方才散了。

　　秋溢独独没看到自己的。

　　因为他太困了，翻身躺下，开始看帖子的时候，眼前就开始模糊。
　　铁打的意志，磁铁打的床。
　　最后眼前开始重影，秋溢的意识慢慢落进了昏暗，疲惫被轻柔地捋平……

　　当他的手机掉到地上时，他听到了隐约的声响，还有朋友轻“嘘”了一声：“让他睡吧……”

　　一觉沉沉。

　　感觉再度恢复过来时，是没关好的窗外漏进来的冷风。
　　秋溢挣扎着起来上厕所，看到工科男倒地鼾声震天，码农点了一盏微灯，还在专心致志地做猫窝。

　　见他行了，码农回头看了他一眼，指指桌上的手机，“正好，你手机刚才响了，好像是电话？”

　　“……”秋溢捂着浆糊的脑袋，呼出了一口压抑的气，转头去看手机。
　　“你最近没招惹什么网络喷子吧？”码农在后面关切询问。

　　秋溢打开，发现屏幕上堆满了邮件，
　　他按着预览一下，发现这些邮件全部都是一个内容，是照片。

　　他的照片。

　　下午他走出电梯站在松宅的大厅里，还未伸手挡住莫名其妙的反光——全都是这些，他毫无保留的正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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