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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时,见花不见叶(二十三)
此时皇宫的年夜饭已经进行到一半,因为是新年,其他几个兄弟也回来一起过年,韩庆因为头疼症提早离席了,孟庆欢自然跟着回去。
韩庆其实也不是特别难受,他只是觉得孟庆欢不喜欢宴会上你来我往的虚假嘴脸,因为坐在他旁边的孟庆欢一晚上也没怎么说话,节目也没有认真看。
回和政宫的路上,空气干冷干冷的,虽然这几天没有下雪,但因为天气冷,地上的积雪依然存留着,映着一路上的红色灯笼透出来的温暖烛光,让宫中的每个角落都是温暖的红色。
孟庆欢亦步亦趋地跟在慢慢散步的韩庆身后,走出宴会厅后,孟庆欢的确松了一口气,“皇上,您看其他三个皇子都妻妾成群,您现在仍然孑然一身……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江山社稷想想,这国家还是需要后继有人的……”韩庆停下脚步,回头略带研究地看着孟庆欢,孟庆欢也停下脚步,低着头并不看韩庆。
“你希望我像容真一样娶妻生子?”
“……皇上终究是皇上,庆欢也只是庆欢,您的志气是得天下心,而庆欢的志气只是能在有生之年多救治一些病人,天下人都希望皇上后继有人,天下人的愿望也是庆欢的愿望……”
韩庆回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和政宫前行,快到和政宫的时候,韩庆才停下来,“你的意见我会考虑,但你要留在宫里做我的专属医员,彗星有不舒服,你也可以看看,这是条件。”
“皇上是否要娶亲,不需要跟庆欢讲条件,庆欢也不敢成为皇上的未来交换条件,庆欢……”孟庆欢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韩庆的眼睛,所以当韩庆俯身轻吻他的时候,他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在同时推开了韩庆。
“皇上,别这样……会有别人……”孟庆欢警惕地四下里看看,幸好没有人经过。
“留在宫里做我的专属御医,这不是条件,是命令。”说完,韩庆便拉着孟庆欢进了自己的寝宫。
此时的彗星亲自把明清宫里所有的红色灯笼一一点亮,当点完最后一个,站在梯子上的彗星环顾了一圈从屋里到院子里满是红色的明清宫,好像这里比明清宫外还亮堂很多,但孤身一人的彗星还是觉得这些光亮并不能照亮心里的阴霾,即使是满眼温暖的红色,可心底却别任何时候都要凉……
孟庆欢没有反抗,任这个拥有天下的男人对自己为所欲为,心底虽然有个声音在呐喊着“就留下吧,管他的。”但对方丈的承诺也拉扯着孟庆欢的心,韩庆的双手带着暴风,渐渐席卷了孟庆欢的思考,只剩下满屋的春色……
当韩庆正要进入的时候,不知是那个侍女不怕死地敲响了韩庆的房门,韩庆不想管她,但越来越急促的声响让两个人不得不停下来。
“皇……皇上,出去看看吧……”孟庆欢微微喘着粗气,把已经停下的韩庆推起来,没办法,韩庆只能翻下床,套了两件衣服,黑着脸打开门,门口的侍女战战兢兢地站着,虽然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但起码知道韩庆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早点休息。
“什么事?”韩庆阴郁地问着侍女,侍女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开了身体,使自己不要挡住韩庆的视线,等看到寝宫门前跪着的人的时候,韩庆满脸只剩下惊讶——
穿着红色新郎装的赵容真正跪在雪地里,红色的灯笼映着他比起一个月前消瘦的脸庞,赵容真乞求、悲伤等复杂地看着看着韩庆。
“你先下去吧,不要让别人进来。”韩庆一直看着赵容真,对旁边的侍女说了一句,侍女躬了躬身体,离开了寝宫门前,“进来吧。”只穿了两件薄衣服的韩庆缅了缅衣襟,然后转身走进屋里,赵容真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也走进屋子,把冷风关在门外面。
韩庆又套了件衣服,坐在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赵容真进了客厅,就跪在韩庆面前,“这个时间你应该是在家吧,怎么穿着喜服就到我这里来了?新娘子在家应该等急了吧。”韩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皇上,我觉得根本没办法跟别人成亲,我求您……请允许我跟彗星殿下在一起吧,我一辈子都会对他好……”赵容真弯下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上,带着哀求的声音诉说着。
“一辈子?你能给他什么?以后你们要在哪里生活?宫中?将军府?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人言可畏’这个词听说过吧,不用说别人,现在在宴会厅里的人都是我和彗星的家人,他们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就能击垮你们两个人,如果再传到宫外,民间会如何评价我们皇室,你想过么?”
赵容真低下头,这些问题都是他没想过,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跟彗星在一起。
“我们……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韩庆却冷哼了一声,“彗星是我最爱的弟弟,他可以拥有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姻,为什么要没名没分地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其实,韩庆固然在乎皇室的颜面,但他最不想是他最亲的兄弟和最好的朋友生活在那些闲言碎语中,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所以韩庆决定做坏人,他怎么都不想让两个人生活在那种环境中。韩庆也终于明白那天赵容真为什么会问他是爱重要,还是门当户对重要了。
赵容真张了张嘴,但也只剩下哑口无言。
躲在里屋的孟庆欢静静地听着外面韩庆和赵容真的对话,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留在宫里,但听到“指指点点、流言蜚语”的时候,孟庆欢心里的那杆秤又向“离开”偏了很多,如果跟韩庆继续下去,他没有自信不被宫里的人知道他和韩庆的事情,跟方丈的约定也不能不从……
“你回去吧,赵大人不知道你这样跑出来吧?他们见你不在肯定着急,特别是新娘子……走吧。”韩庆挥了挥手,起身走进内屋。
韩庆和孟庆欢在内屋开了个门缝,看见赵容真在客厅里又跪了好久,悲伤的表情从来都没有褪去过,不过他好像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跪着,赵容真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到寝宫的门前,走出去又关上了门,内屋的两个人暂时长嘘了一口气。
后半夜,屋子里有点冷了,韩庆和孟庆欢又回到床上,共盖着一条被子,不过刚刚的激情已经褪去了,“皇上,您真的不想给彗星殿下和赵将军一个机会?”
“不是我不给,是他们牵扯的人太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皇室的,朝里的,宫外的……你觉得他们会容得下他们两个人么?他们以后怎么办?”韩庆看着天棚,低低的声音穿透孟庆欢胸口那个最柔软的位置。
是啊,他们的问题在自己和韩庆身上同样存在。
韩庆侧躺过身,和同样侧躺着的孟庆欢四目相对,孟庆欢温暖的笑容都被韩庆看在眼里,虽然温暖,但也耀眼,耀眼得让韩庆渐渐有点犯困了。
“睡吧。”韩庆摸摸孟庆欢的头发,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孟庆欢半抬起身,吹灭了床边的蜡烛。
这一夜,韩庆的寝宫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第二天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韩庆和孟庆欢再次被急促的敲门声所吵醒,孟庆欢迷迷糊糊地起来,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冻得孟庆欢一哆嗦,也打起了一点精神,晚上好像又下过雪了,雪白色晃得孟庆欢有点睁不开眼睛。
“什么事?”孟庆欢还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问着门口的侍女。
“孟先生,您快看看啊……”侍女让开身子,孟庆欢只看见赵容真低着头跪坐在门前的雪地里,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头顶和肩膀上还堆着一点积雪,唇边还有呼吸留下的白霜,眼睛却是闭上的,看样子,他应该在这里跪了一晚上!
“赵将军!”孟庆欢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点萎靡的精神立刻清醒过来,他马上跑出屋子,蹲坐在赵容真面前,摸了摸赵容真已经有点冰凉与僵硬的脸,又摸摸脖子上的动脉,感觉到还有跳动的感觉,又把手指放在赵容真的鼻子下面,还有微弱的呼吸,“快点来人!把赵将军抬进屋里去!然后烧热水,越多越好!”孟庆欢的一声召唤,从后院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三个男仆,然后有几个侍女跑到后面去烧热水。
韩庆听见外面孟庆欢的喊声,心里一惊,马上翻下床,套了件外衣就跑出寝宫,门前的赵容真让韩庆着实吓了一跳,他和孟庆欢都以为赵容真已经回家了。
男仆和孟庆欢想把赵容真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将军的膝盖和地面冻上了!”一个眼尖的仆人先发现了症结所在,孟庆欢蹲到赵容真的面前仔细地查看着,的确,膝盖下面和地面有一层冰,“快点拿点热水来,把这周围的冰都化开,但不要直接浇到膝盖上。”
一个侍女拿出来一个茶壶,这本来是等韩庆和孟庆欢醒来后喝的,孟庆欢看侍女笨手笨脚的样子,一把抢过茶壶,小心地把热水浇到赵容真的膝盖周围,冰渐渐地化开了,等到足以把赵容真抬起来的时候,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赵容真抬进屋里,放在韩庆的床上,但因为时间太长,赵容真的膝盖只能打着弯,没办法伸直了。
“快去把金太医和韩太医叫来,他俩对骨科很有研究……”
“不要!不要请太医!”韩庆焦急地对一个男仆吩咐着,却被孟庆欢打断了,他几步跨到韩庆身边,“满朝上下都知道昨天是赵家和吴家的大喜之日,如果让别人知道将军并没有成亲,而是来了这里,别人不会奇怪么?不会问您原因么?所以不能请……”孟庆欢的话倒是提醒了韩庆了。
“那怎么办?”
孟庆欢来回踱了几步,“……我来,我来试试,虽然没专门研究过骨科,但在宫里我也看了不少关于骨科的医书,我来试试……去把我的针灸针拿来,再拿热水来。”孟庆欢吩咐着身边的侍女,侍女领了命小跑着去了孟庆欢的房间。
孟庆欢费力地把赵容真的外衣脱下来,在上身盖上了两层棉被,然后把裤子卷到膝盖以上,见两个膝盖已经青紫了,而且还冰凉,韩庆在旁边皱着眉头看着,“看样子寒气已经钻到骨头里去了,得把寒气逼出来,不然腿就废了。”孟庆欢忽然间想起方丈说的让赵容真注意关节的伤,就算能治好,也会留下病根。
“是指这个么?”孟庆欢在心里默默想着。
侍女把先烧好的热水、毛巾和针灸针都拿来了,孟庆欢先搓着双手,等有了温度后,把手再捂到膝盖上,韩庆学着样子也跟着做起来,孟庆欢捂一条腿,韩庆捂另一条腿,“皇上,您还是别弄了,寒气会跑到你身上的。”孟庆欢关心地看着韩庆,韩庆却摇摇头。
“你弄不是也一样?再说我也有责任,如果昨天我能看着容真离开就好了……”赵容真的样子让韩庆很自责,孟庆欢看到了韩庆眼睛里的歉疚,也就随他去了。
等两个人感觉手都已经搓不热的时候,赵容真膝盖上的皮肤已经有点温度了,热水也不是特别热了,孟庆欢把毛巾沾湿了放在膝盖上,等凉了再拿下来,韩庆也有样学样,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帮还在昏迷中的赵容真做着治疗。
如此反复,等赵容真膝盖上的青紫已经变成红肿,也能差不多伸开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了,韩庆和孟庆欢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因为差不多半个晚上都跪在门外,着凉的赵容真已经开始发烧了,这也是孟庆欢意料之内的,他写了个方子,让御药房煎药,自己则先用沾满凉水的毛巾先帮赵容真降额头上的温度。
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孟庆欢让韩庆先去吃饭,可韩庆满心都是愧疚,根本没有胃口吃饭,孟庆欢知道韩庆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就让侍女在旁边看着,自己拉着韩庆去吃饭。
“皇上,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疏忽,您也不要太过自责,也该怪罪孟庆欢的。”两个人坐在饭桌旁,食物吃在嘴里,如同嚼蜡,两个人其实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我们……要不要告诉彗星呢?”这是韩庆思考了一上午的问题,孟庆欢其实也想问韩庆要不要告诉彗星,孟庆欢在心里只能苦笑一声。
“那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门外赵大人求见。”一个侍女脚步邮件急匆地走进来向韩庆禀报,韩庆和孟庆欢对视了一下,两个人没想到赵父会这么快找来。
韩庆走出寝宫,来到客厅,赵父在客厅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章玮则安静地站在一边,他先注意到韩庆走出来,叫了声“皇上”,赵父这才停下来,目光看向韩庆。
“皇上,请您跟我说实话吧,我们家容真有没有来宫里,昨天晚上赵容真在临行礼前从家里逃走了,吴大人昨天晚上也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家了,今天早上聘礼也都送了回来,有人说他往皇宫的方向走了,他有没有来宫里啊?”赵父显然一晚上都没睡,眼睛熬得红红的,白头发好像也一夜之间增加了很多,脸也变得桑老了一些。
看着这样的赵父,韩庆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该说在宫里,还是不在宫里,如果说在宫里,韩庆又不想说赵容真会来宫里的真正原因;如果说不在宫里,赵父又要带着人到处去找赵容真。
而且现在赵容真的情况又很不好,韩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父说。
韩庆觉得这个选择题太难了。
此时,他终于有点了解为什么上次彗星会把赵容真藏在自己的宫里不说出来,或许,彗星也是矛盾的吧。
章玮知道赵容真从家里逃出来,只会来宫里,上次来找赵容真的时候,韩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会很坦然地说赵容真没有在宫里,但他看着韩庆为难的表情,就知道赵容真很可能就在这和政宫里,而且应该也知道了彗星和赵容真的事情。
章玮紧张地看着韩庆,不知道他会包庇赵容真,还是会把赵容真交出来。
“容真他……”韩庆低下头,皱起了眉头,不敢看赵父充满期待的眼神,“没在宫里……”
不出意料的,当韩庆抬起头时,他看见的是赵父失望的表情。
章玮暂时松了一口气。
“赵大人,不然我派兵帮您找吧,这样可能比您自己找得更快一点……”韩庆为了安慰赵父,只能想出这个根本不是办法的办法,赵父却摇摇头。
“皇上,谢谢您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从小容真就不爱听我们唠叨,这桩亲事也不是他愿意的,他这一个月来却对婚事顺从得要命,还帮忙出主意,我就觉得奇怪,昨天会逃走虽然是我没想到的,但是可以理解的,就随他去吧,虽然赵家的脸在朝里丢尽了,但希望皇上还像以前器重他,他在带兵打仗上,还是有一定能力的,我相信他不久的将来会很快回来的,等时间过一过,等大家都忘了这门亲事的时候,可能就会好一点了。”赵父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吧。”赵父转过身,向章玮挥了挥手。
“赵大人……”韩庆低声地想叫住赵父,但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赵父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但没有回头,章玮跟着父亲出了门,出门前还不停地回头看着韩庆,韩庆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个“放心吧”的嘴型。
韩庆回到后堂,见孟庆欢已经没了人影,侍女说孟庆欢留下话,说赵父来了,怕他们再找到明清宫,就从后门溜出去给彗星报信儿去了,让彗星好有个准备。
韩庆长吁了一口气。
该知道真相的人已经离开了,不该知道真相的人却知道了。
这,就是孟庆欢所说的“宿命”么?
当孟庆欢急忙忙地赶到明清宫,把赵容真并没有成亲和在和政宫里跪了一夜,现在正在昏迷的事情告诉彗星的时候,彗星惊讶地大脑一时空白,然后斗篷都不记得穿就跟着孟庆欢赶去了和政宫,只和韩庆匆匆打了个照面,就去了韩庆的寝宫,见到了一脸苍白正在沉睡的赵容真。
当看到赵容真的时候,彗星就腿一软,瘫坐在床边,赵容真红肿的双膝被盖着热毛巾,而额头上却盖着冷毛巾,这叫做“冰火两重天”的状态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人身上?那总是给他承诺的双唇因高烧变得没有苍白和干裂,双眼紧闭着,眉头也被挤成一个“川字”。
还没等彗星的眼泪掉下来,孟庆欢就把屋里的侍女支走了,只剩下彗星和赵容真两个人,孟庆欢伏在彗星耳边,告诉他要帮赵容真换额头上和膝盖上的毛巾,看见彗星点头后也离开了。
孟庆欢和韩庆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屋里的两个消瘦的人,轻轻关了上门。
“皇上,就给他们一段时间吧,好么?”
两个人站在门外,孟庆欢带着点祈求的目光看着韩庆,韩庆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大人刚刚来你也知道,我跟他说……容真没在宫里。”说完,韩庆便转身走向书房,孟庆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庆这话背后的意思,舒心的笑容也攀上了孟庆欢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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