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晨雾草唱歌的女人

　　12

　　我们握着手静静地走在街上，灯光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也很密很密。
　　我看着紧紧挨着的两个影子说：“如果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的。”他握紧我的手说。
　　“可是希媛怎么办呢？她怎么办呢？她那么爱你。刚才我还听着她唱着《爱情美丽》啊。”我酸楚地说，刚让风吹掉的泪水又想着流下来。
　　“都是我的错，当时如果不是寂寞，也如果不是想着随便找一个女朋友，便不会落到现在让你痛苦的地步。”他深深地自责。
　　“我相信这一个世界上，没有爱情的情侣多得是。”我在叹息，燕子与子林又何偿不是这样的一对。只是子林终是不肯亏欠了燕子而已。
　　“我知道希媛为了我付出很多。”他轻轻地说：“其实我当初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的，至少没有厌恶，我想，她那么的关心我，爱我，如果我不同她在一起，总觉得亏欠了她什么。我对她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我不会跟她在一起。”

　　我看着昏黄的街灯，默言无语。他的话让我觉得心痛。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分很多种的。”他突然说。
　　我强装笑了笑，转过话题说：“你刚才在CD店里买什么呢？”
　　我真的不想他将我与希媛分成阶层，那让我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甚至于会觉得自己远地自容。
　　“是许巍的专辑，我喜欢他的歌，我常一个人的时候弹他的曲子。”
　　“许巍？我也喜欢呢。”我突然觉得很快乐，我说：“我常常听他的歌，总是觉得他的歌能唱进我的心灵去。我最喜欢是《两天》与《浮躁》。”
　　“每当我想往高处飞翔/总感到太多的重量，远方是一个什么概念我已不再想/在每一次冲动背后总会有几分凄凉/我只要不停地歌唱停止我的思想……。”他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唱了起来，优美的曲调在他的声音唱来有点歌词中的荒凉。

　　我静静地听着，他突然不唱了，说：“我从小便很喜欢许巍，自从我懂得弹钢琴后，我便从此弹他的曲子，他的歌词总是一首首让我感动的诗。他的《执着》里写着：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永恒》里唱着：在出生的那一天/我们已注定要走上这一条/永远/永远不归的路/我们不停地奔跑/在每个黑夜白天/每一个夜晚和清晨/不知不觉奔向死亡。”
　　我轻轻地接下去：“在穿行各种梦想/不变的四季里面四处奔跑/虚幻的永恒只是那支离破碎的瞬间。”
　　突然间我大笑了起来，我说：“云飞，我们快成许巍歌友会了。”
　　“我喜欢他的歌。”他笑了：“想不到你也对他的歌那么熟悉。”
　　“你是一个才子。”我看着他固执地说：“你是一个才子。”
　　“可惜我这一个才子却爱上你这一个笨女人。”他苦笑着说。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晨雾草是有一个故事的，是什么故事？”
　　“不告诉你，让你心里老是想着，然后就会想我。”他调皮地说着。
　　“快告诉我啊，我好奇得很。”我求着他。
　　“反正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他故意卖着关子说：“如果我们真的能结婚，我就在那一天告诉你。现在无论你怎么求我，我也不会说的。”
　　“好，不说就不说了，我们慢慢的走回去。”我决定放弃追问下去。

　　我们都不再言语，恬静慢慢的泌进我们的心间，夜是那么的静，能听到的是两颗跳动的心，还有我们幸福的笑容。他的手与我的手，掌心贴着掌心，然后是默契的相渝。相爱便是如此吧，纵使只是牵着手这样的简单的动作，也让自己贪心得希望成为永恒。

　　“绾儿……。”他轻轻地叫着我。
　　“嗯。”我温柔地应着。
　　“你在我的心目中，是可以令我终生刻骨铭心的那一种。”
　　我没有回答，泪涌上眼帘，我拼命的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月光蒙胧地照在大地上，还有呼啸而过的车辆，人群喧闹，可是此刻我只听见我们呼吸的声音，云飞，其实我想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同样是令我终生刻骨铭心的恋人。

　　13

　　工作越来越顺心，很多时候我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庄于俊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电话里应付着一个客人。放下电话，他笑着说：“这工作干得不错嘛。”
　　“还好。”我笑了笑说：“这一段日子倒是挺少见到你的。”
　　“我回家了，我家在很远的地方。”他皱着眉说：“回去我就怕得很。”
　　“是不是让父母骂啦？”我笑着问，心里很想父母。
　　“要送你回去吗？”他问。
　　“好啊，不过要等一下。”我边收拾桌面边说：“我还要收拾一下。
　　“反正女人就是麻烦。”他说，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麻烦一样。
　　我一本书照着他的面飞过去，他轻巧避过，我说：“看你以后还要不要说女人是麻面。”

　　车上，他边开车边说：“听说你老是加班，我可没有加班费给你的。”
　　“小气，人家又没有要说加班费。”我摇下车窗，让吹过的风拂过面孔。
　　“你喜欢吹风？”他转过头问。
　　我吓了一跳：“拜托，我还不想现在香消玉殒，你快专心开车。”
　　“有我陪着你嘛，我们就可以鸳鸯相飞了，嘻，比梁祝还浪漫。”
　　“我晕倒，那是你想的事，与我无关。”
　　“别说得那么冷血好不好？”他不满地说：“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帅哥，外加是钻石王老五呢。”
　　“那是别人说的，可不放在我的眼里，拜托你别那么自恋好不好？”受不了他那自我陶瓷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天下第一帅哥一样，虽然他还真的是钻石王老五。

　　“那什么样的男人你才放在眼里啊？”他突然认真的问我。
　　“像……。”我沉吟了一会儿说：“有才气那一种啊。会吹笛子的。”
　　“哦，难怪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恍然大悟。
　　“什么原因？”我也很想知道。
　　“因为你将理想化的东西加诸在现实中。现实中的男人谁还有闲心吹这东西啊。”
　　“有的，只是你没有遇到而已。”想起云飞了，也想起我第一次见他的晚会。
　　“我不同你这样神经病的女人说话了。”他闷声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下一个转弯就是我的家了。”我没好气地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狐疑地问。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每一次跟你在一起都很开心。”
　　“又做了一回小丑。”他无奈的说。“不过我喜欢你笑的，绾儿。”

　　车子停在楼下，我打开车门走出来，我隔着窗子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哦。”
　　“别客气，反正也不顺路。”他调皮的眨眨眼睛，郁闷，我也知道不顺路啊，用得着特意说吗？
　　我瞪着他说：“不跟你说，气死我了。”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汽车呼啸一声飞驰而去。

　　14

　　秦恩在家里坐着吃水果。看见我回来，她说：“我刚才在阳台上看到一个帅哥送你回来的。”
　　“那他帅还是你的许天帅？”我故意逗她。
　　“还用说吗？当然是我的小天最帅了。”她一脸的崇拜，看来爱人在自己的心目中都是最好的了。
　　“我觉得蓝云飞最美丽。”
　　“你看来是执迷不悟的了。”她吃完水果在抹干净手指。
　　“我看来是悟不了的了。”我坐在她的身边说。
　　“那希媛回来了怎么办？她现在是忙，但是总得有个限度的，对不对？”
　　“前几天晚上，我们是一起走路回来的。”我回想起那晚，笑了。
　　“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是的。”我黯然说：“只不过像是借回来的，有种要失去的恐惧，越怕失去就越想珍惜。”
　　“你是前生一定是飞蛾，今生一看到火就要飞扑过去。”秦恩讽刺地说：“你现在就是飞蛾扑火了，你懂不懂？你是不是觉得让火烧伤了也很快乐？”
　　“恩恩……。”我无奈地皱眉：“我也不想的，如果我说不爱就不爱，那该有多好啊。”
　　“绾儿，我是不想你难受。”秦恩轻轻地说：“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心痛。”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已经走不了回头的路。”我疲累地说：“现在我先回房里休息。”

　　回到房间，手机响起，我心里痛了起来，是希媛。
　　我内疚地说：“好吗？”
　　“好啊，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份喜欢的工作，是吗？”希媛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现在回来了。”
　　“是吗？”我低声说，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是，云飞正在我的旁边。我在邻市里演出，顺道来一下，等一下又要飞走了。”
　　“哦，是吗？”我语气很轻，我无法做出很快乐的样子。
　　“我叫他陪陪我，可是他却留在公司里不肯出去。”希媛无奈地说：“他啊，永远工作比我重要。”语气有说不出的幽怨。
　　我对着电话沉默。
　　“今次回来是看不了你了，别怪我哦，绾儿。”希媛歉意说。
　　“没事呢，下次你提早告诉我，我一定会去接你飞机的。”我更觉得内疚。
　　“那好吧，我不跟你说了，回来只是看看云飞而已，有机会我带你们两个认识。”希媛不好意思说：“读大学的时候他又不喜欢到处走，老是躲在家里，也不肯见见我的好朋友，现在怎么我也要拖他来见你们。”
　　我快要哭出声来了：“希媛……。”
　　“好了，我不说了，时间不太多，所以等一下要打电话给宣玲，燕子我就不打了，秀心如果要回来，叫她一定得找我。”

　　放下电话，我坐在阳台上的椅子，晨雾草安静地放在阳台上，此刻，是膝黑一片的天空，连星星也很稀少，秦恩说，这是对着朝阳的方向，可是此刻我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暗。我以为只要与他有一刻在相处，也可以让我放弃一切，可是当希媛告诉我她回来的时候，却那么的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而已。现在她回来又得离开，他日呢？
　　不由得深深地感到悲哀，爱情没有对与错，对与错的分别只在于人的选择，而我却选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谁可以将我的心收回？谁可以将我的泪水放回眼睛？谁可以让我在决定回去的时候没有遇上云飞呢？

　　15

　　上班的时候，被庄于俊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吸引我眼球的不是他沮丧的脸，而是他办公桌上的笛子。
　　他沮丧地说：“一个晚上了，我还弄不清楚它的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捧腹大笑，看着他的脸色越沉，我越笑得利害，我这不了笑地问：“你一个晚上就是弄这样的东西？”
　　“是啊。”他板起脸说：“喂，妖女，你可不可给给面子，不要笑我啊。”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捧着笑到痛的肚子，还是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笑意在他板起脸的时候又开始肆意地大笑起来。
　　“我说庄先生，你以为你是天才吗？就是天才也不可能一天晚上就能会啊。”
　　“我当然知道。”他没好气地说：“我是先试试声音，谁知我吹到嘴都痛了，还是吹不出来一个声音。”
　　“嗯嗯，对于五音不全的人我不懂得说什么了。”
　　“是你说喜欢男人吹笛子的，我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就学学风雅嘛，谁知……。”他叹了一口气说：“人算不如天算。”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这一个干么呢？倒不如出去跟朋友玩去。”我说，眼里嘴里全是笑。
　　“妖女，你最想去什么地方？”他突然问。
　　“看海。想去看海了。”我想了一会儿说。
　　“那我们走吧。”他兴奋地立即站起来说。
　　“啊……？”
　　“去看海啊。”他一脸受不了的说：“真是笨猪一条。”
　　“我的大少爷，现在几点啊？我刚上班不久呢。”
　　“管他什么事，我们要去差嘛。”他满口仁义地说。
　　“出差？到哪出差？”
　　“珠海，那里有海的。”他说。
　　我看了他很久，我小心地问：“你确认你没有发烧或者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吗？”
　　“去你的，臭妖女，你能有什么事啊。”他一手捉住我的手说：“走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拖着我往停车场里走去。

　　16

　　一走下车，迎面而来的便是柔柔的，带着咸咸的味道的风吹来，耳边听着海浪的声音，一望无际的蓝，与天连成一线的悠遥，一刹那间，我突然想哭。只是因为我见到了最想见的海。

　　庄于俊看着我痴了的脸，他嘻嘻地笑问：“怎么样？喜欢吗？”
　　我深吸一口海风拼命地点头：“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那我们走下海里玩吧。”他孩子气地看着一望无边的大海说。
　　“不了。”我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静静地站在大海前，看着波澜汹涌，看着那忧伤的深蓝，还有与天连在一起的地平线，仅此而已。”
　　“你真的不下水玩？”
　　“真的不要。我只想静静地对着海，想想我自己的人生。”我说，从小到大我便希望能看到海，能看到大海，在千古的赞颂中为什么千垂不朽。现在我看到了，我看到一片深蓝的海面下是汹涌澎湃的浪，拍打着海滩，浪打浪的上来，退下去，上来，再退下去，重复又重复。很多人总会说见到大海，你会想到人生的渺少，你会感受得到心胸的广阔，便会领悟到人生的名名利利，得得失失都是虚幻。

　　可是此刻，我想的却是大海的美丽与平静的海面下有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我常常会想大海是天空的爱人，在千秋万世中，他们一直遥遥相望，他们一直深深相爱，恒古不变。而大海，同样是有生命的，有着感情的，或许海并不宽，毕竟也是此岸连着彼岸。海子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一种令人向往心旷神怡的梦境，而比海宽的是天空，比天空宽的是人心，同样不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恬然安静吗？

　　那一刻突然明白，大海与人生无关，大海是大海，那是宇宙的一滴泪，那是天空心上的一道痕，那是生存着其他生物的另一个世界，而人生，只是我们毕竟要走完的路而已，虽然我们不知道在这一条路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亦或会得到什么而失去的又会是什么。

　　天空很蓝，而此刻我只是觉得平静，看着深蓝摇动的海水，我在想，如果人站在上面，会有着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不由哑然失笑，我想，应该是还没有感觉得到什么便已经开始挣扎着死亡的恐惧了吧。深深的遗憾包围在身边，曾经以为自己看海，会与深爱的人在海边共看日出日落的，也曾经以为看海的时候，我会穿着一袭白衣，戴着一顶白色的太阳帽，静静地站在海边，想自己的人生。却不曾想过带我来看海的，却是我的雇主，而且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男子，而我穿的并不是什么悠闲的白衣，而是上班的套装。

　　想到这里，不由呵呵地笑起来，原来人生真的不能设计着过的，毕竟，下一刻，我们会做些什么都无从知道。

　　庄于俊看着我凝思的神情，他碰了碰我的手说：“妖女，你在想什么啊？”
　　我笑着摇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很失落。”
　　“那为什么又笑了？既然笑了又为什么感到失落？”他不解地问。
　　“因为这样，所以这样啊。”我含糊地说。
　　“你觉得大海是不是很美丽？不过它太寂寞，几千年来一直安静地在这里，看着年月变更，看着万物从生至死，从死到生。”
　　“不会，大海不会寂寞的。”我固执地说：“因为大海有天空陪着，所以她不会寂寞的。”
　　“天空？陪着大海？”他一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不可思议了。
　　“对啊，我一直都觉得大海与天空是一对情侣，他们深深地爱着对方，千秋万世，相渝相伴。
　　你说，有天空陪着，大海又怎么会寂寞呢？”我笑着对他说。
　　“绾儿，你让我觉得很困惑。”他深深地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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